第29章
曾秋彥的心髒陡然給狂跳兩下，而後沉下去。他悶悶然坐着，然後拿起鋼叉戳拌水果蔬菜混合沙拉，插一大叉子塞嘴裏，一口又一口。
把嘴裏塞得滿滿的。
他很沉默，然後往肚子裏再塞了一碗拉面。這個時候他坐在凳子上垂着眼眸，雙手在桌子上交握。
藝人的形象管理在這一刻是沒有起任何作用的。
他看起來像是一頹灰的泥石，而不是璀璨奪目的明星。
盛昭和王耀有些詫異于他此刻的做派。
撇開彼此之間的感情糾纏，曾秋彥一直是個演技派實力派，即使長相清純可愛甜，可是最近兩部電影，以他為男主，屏幕形象可瘋狂可偏執。給人印象深刻。
尋日裏他的作風做派都是溫柔優雅的。現在這個毫無形象大吃大喝了一頓的曾秋彥一點也不像他。
曾秋彥沉默了很久，才擡起頭來望着盛昭，他眼睛一片通紅。
随即張了張嘴，沒出聲，又嗫嚅了兩下，才開口道：“盛昭，我有很努力的要愛上你。”
盛昭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愣着。
王耀靠在椅子上，神色古井無波。但是他心裏想——曾秋彥是不是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盛昭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所導致他陽光爽朗的性格，在教育和生活上所塑造的三觀都是非常正面的。他并不能對曾秋彥的話産生認同。
什麽叫做努力去愛上我？
愛一個人發自內心，身不由己。想愛少一點都挺難的。
可你要努力去勉強自己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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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愛情嗎？
盛昭呼出一口氣兒，頗為感慨，“那如果你努力了依然沒有愛上我了？秋彥，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曾秋彥不知道該說什麽。
盛昭說：“我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開心不開心。我真心喜歡過你，但是你一直都沒真正去愛過我。和我做的每一件事，逛街、逛游樂園、旅游……你都像在演一部青春愛情電視劇。”
“你對我從來沒有過欲望。”
“點到即止的親吻像是過家家。”
“我們最親密的接觸僅僅是擁抱和牽手。”
“我說的對不對？”
曾秋彥茫然着。
他心裏有小九九，有自己的盤算。從兩個人在一起到現在，他自己都更覺得是一場雙方的交易。
他從盛昭那裏獲取資源，站在無數人矚目的星臺上滿足自己的內心。從而他去扮演了一個自以為很好的戀人。
其實他是他真的真的有努力去愛他。只是……他還沒愛上他而已。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愛上他的！
盛昭對他那麽好。
可是……似乎……他不要他了。
曾秋彥沒有回答盛昭，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才站起來，他有些無措和茫然，眼睛一片通紅，然後說：“我走了。”
他說走，但是他沒直接走，他去櫃臺結賬了。
結了賬打算離開這裏。這裏安靜歸安靜，可是依然有人進進出出，外邊車水馬龍的。他惶惶惑惑的只想自己一個人呆一呆。
他伸手去拉門，但是手臂被人拽住，他看向盛昭，頃刻間眼球一片滾燙，模糊不清。
“秋彥。”
曾秋彥站在那裏，無助極了。
他心裏徹徹底底的明白，盛昭不愛他了。
也分明知道他自己并不愛盛昭，他卻依舊難過的崩潰。
盛昭從沒見過這樣的曾秋彥，一時間有些發慌，“有什麽都可以好好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秋彥，你挺好的。真的，你其實很好。”
“秋彥……”
曾秋彥伸手去抹那洶湧的眼淚，但他又笑的可甜，抽了手回去，唉唉嘆息一聲着笑道：“沒、沒事兒。我沒事兒。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是我自己的問題。”
“耀哥挺好的。你和他在一塊兒比和我一塊兒好得多。”
“我沒事兒我沒事兒……我沒事兒……對不起啊盛昭。謝謝你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他的眼淚有些止不住，說話的聲音一再的哽咽住，又低又啞。
“我要走了。”
“我還有事兒。”
“我還要回去簽名兒，幾百本的限量寫真了。我走了啊盛昭。”
盛昭沒拉住人。
曾秋彥也就看着柔弱。實際上天天兩小時的針對性健身。身上都是勻稱的肌肉。他出去後直接上的車，驅車離開。
王耀走出來，盛昭有些無措。“他…他會不會…會不會做什麽傻事兒？”
王耀微微皺皺眉毛，“他以前這樣嗎？”
盛昭愣了愣，看着王耀。
而後他緩緩地點點頭，“他比我大兩歲，我跳級你知道的吧？”
“嗯。”
“初二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他了，就學校荒棄的老教學樓後邊那條巷子。我逃課，他擱那巷子裏喂貓。”
“其實那時候我沒多想。只看到他嘴上有油漬，那時候一直以為是他吃了飯沒擦嘴而已。”
“現在想想，他不是喂貓兒，他應該是……用塑料袋兜了學校食堂裏的剩飯剩菜自己……”偷偷的在巷子裏吃……
盛昭喉頭哽了哽。
王耀拍拍他肩膀，“回頭我給他找個心理醫生。”
盛昭覺得很沉重。他沒做錯什麽，卻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似地。
曾秋彥回到自己的公寓，他把門反鎖了，踩着凳子把衣櫃頂上的皮箱拿了下來，打開來，裏邊滿滿的零食。
他坐在地上，撕開一袋子水果凍往自己嘴裏塞。
冰冰涼涼特別甜。
眼淚卻又苦又澀。
鼻涕水也不受控制。
他直接用幾十萬的西裝袖子擦了擦，然後擦不幹淨，拿了包紙巾擰了鼻涕。
辣條也好吃。
八寶粥都特別好喝。
……
“喂，你也逃課？”
“嗯。”
“你在喂貓？”
“…嗯…”
他是在喂貓。喂貓之前，他剛吃過了，塑料袋裏是剩下的。
學校好也不好，好在可以吃飽飯，不好在他太窮酸啦，格格不入被人排擠。這種事情沒什麽好糾結的，一堆黃小雞崽裏邊兒出個黑小雞崽，黑色的也是要受到排擠的。
這樣的排擠也僅限于——
他進入宿舍的時候說話聲會陡然停下來。等他走開又有淡淡的不屑讨論聲。
曬的衣服會被扔到地上。
上鋪上床拿東西永遠穿鞋還踩他床鋪上。
……
學校再不好也比家裏好。
不用面對村裏人的惡言惡語。不用面對父親酒醉後的非打即罵。
或冷漠或惡言或打或罵，都不算苦。
苦于餓肚子。
他年歲尚小，母親與人夜奔。父親酒醉後依然怒火滔天，踹他到院子裏跪着，用竹條打他，餓了他三天。
自此以後，他心底裏有了洶湧的進食欲望。如果心情好還可壓制，心情不好了，崩潰了，便像此刻這樣。
遇到盛昭，是遇到救贖。
他很好。
他特別特別好。
這個跳級上來的盛昭，朋友沒在一個班兒，他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人。
他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情緒，說他長身體長的太快，剛穿了幾次的衣服就穿不了了，扔了可惜。
能不能送給他。
問他嫌不嫌棄。
他請他吃好吃的。
和他分享各種東西。
知道他以後想當明星做演員，就花錢給他報補習班和藝術班。
他還帶他去學校的天臺上，牽手，擁吻。
盛昭喜歡他。
好多年了。
他知道的。只是…他哪裏讓他喜歡啦？可笑的是他并不知道。從何時起，從哪點開端？
他很努力很努力告訴自己要愛他。可就是時間越久他的神經越麻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算計這一切。
任何一件事到了他這裏就是利益得失。
這件事，我去做，我能得到什麽？我會失去什麽？
這就是全部。
上學，我能不餓肚子，我會受排擠。
回家，我會被打被罵，我沒有飯吃。
……
到後面。
和一個人做朋友，和一個導演打好關系，和一個明星合作，和一個演員同臺……
全都是利益得失，沒有真情實感。仿佛一切成了1+1等于2。1-1等于0。
他覺得……自己像個智能機器人。
他好像有感情但是又沒感情。
他不知道怎麽辦？
他是不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病了？
曾秋彥吃了一包棉花糖。
停住了。
把垃圾全都清理幹淨。
洗了澡乖乖的坐在書桌前面，在寫真上認認真真的簽名。
盛昭愛他。他學不會愛他。他離開了。是他的錯。不過沒關系的……當明星那麽多人喜愛他。
他這樣的人需要人愛他喜歡嗎？自己明明都沒有心一樣。可是他知道他需要的！不然打回原形的自己多惡心啊。
他想好多好多人喜歡他。來維持他生活的所有光鮮亮麗。
那樣孤獨的挫敗的狼狽的垃圾一樣的曾秋彥，永遠不要活過來。
但請死在初二盛夏初遇盛昭那一刻。
如今的曾秋彥方能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