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軟啊(11)

周遭一切事物淡出視線。

耳邊嗡嗡叫。

時間仿佛在這瞬間定格。

烈日高照,風紋絲不動。

溫歡愣愣地呆在原地。

少年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額間,他渾身是汗,一雙漆黑透亮的眼睛定在她身上。

焦急慌張,以及,劫難過後的心有餘悸。

意識到危機來臨時封閉的感官此時恢複正常。

最先是嗅覺。

嗅見她自己的香氣,從他身上傳來。

是他的球衣。

他穿着早晨用來為她擦頭的籃球衣。

上面蹭滿她的氣息。

而後是聽覺。

依舊是他的聲音。

純粹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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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對着她。

而是對着別人。

他回頭對籃球場上吼:“你他媽這是打球還是打人?!”

籃球比賽中,球飛出去誤傷人是常事。

沒什麽大不了。

誰都沒想到,齊照的反應會這麽暴躁。

溫歡下意識拉了拉齊照的球衣。

像安撫一頭狂怒的獅子,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似羽毛:“齊……齊哥哥……”

一聲齊哥哥。

剛好是他能聽見的音量。

他明顯是從憤怒中回過神,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

晃一圈,慌張移開。

李銘最先跑上去,代表五班道歉:“不好意思啊。”

齊照直起身體,從溫歡面前挪開,背對着她仿佛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語氣不再憤怒,瞬間降低的音調,顯得有些刻意:“我們班女生擱這站着,随便砸傷一個都不行。”

輕描淡寫一句話,将個人行為上升到集體。

英雄救美不單單是為一個人,而是為維護整個二班。

二班女生激動興奮地圍過去。

溫歡被擠到後面去。

比賽暫時中斷。

休息五分鐘,然而再繼續。

溫歡站在人群最後面,身旁有人走過來。

“吓到了嗎?”

溫歡擡頭看,是剛才那個叫陸哲之的男生。

陽光映在他臉上,有種近乎透明的蒼白。

他神情淡淡的,将一瓶橘子汽水遞過來:“是我不小心,差點砸到你,抱歉。”

飲料冰冰涼涼,觸着她的指尖。

溫歡接下,禮貌回應:“沒……沒關系……我……我也沒有受傷。”

陸哲之瞥她一眼:“驚魂未定?”

溫歡:“不……不是……我說話……說話就這樣。”

尤其是和陌生人。

他們一靠近,她更加緊張。

不張嘴說話還好,一張嘴說話,她就覺得自己像個弱智。

溫歡握住瓶身不再說話。

太陽曬人,曬得皮膚紅。

嫩白的肌膚泛起紅色。

就像是害羞的顏色。

不遠處人群中央的齊照忽然朝這邊走來。

身後賀州的聲音喊:“阿照你去哪,快坐下休息啊。”

齊照一走近,陸哲之笑了笑,轉身離開。

“陸哲之給的?”他指了指她手裏的橘子汽水。

溫歡點頭,“嗯。”

“賠禮道歉?”

“嗯。”

“給我。”

溫歡送上,齊照擰開瓶蓋,一邊喝一邊瞄溫歡。

她臉上兩團酡紅。

呼吸短促。

一口氣喝完飲料。

冰得太陽穴直跳。

齊照扔了瓶子丢回去,朝籃球場相反的方向走。

溫歡怔了怔,緩步跟上去。

賀州着急的聲音傳來:“阿照你去哪,比賽就要開始了!”

齊照頭也不回,手臂揮擺:“不比了,老子要去醫務室。”

賀州:“欸,你剛不還說沒事嗎?”

齊照:“現在有事了。”

從籃球場到醫務室,道路兩旁的樹随建築風格變化。

香樟樹到懸鈴木,綠蔭厚重,樹葉間漏下的光線越來越窄。

溫歡跟在齊照身邊,關心地問:“腦袋疼嗎?”

齊照:“還好。”

溫歡:“謝謝,要不是你……”

話未說完。

齊照忽然停下腳步,悶聲悶氣問:“陸哲之和你說話,你臉紅什麽?”

溫歡張大眼,“我……我沒有臉紅啊。”

齊照擡手,微曲的食指從她臉上快速揩過。

滾燙。

僅僅半秒。

齊照就已經收回手,眉頭皺得更深,撇開臉不看她。

溫歡捧住臉,輕聲說:“可能是太陽曬的。”

齊照加快腳步。

到了醫務室。

校醫詢問情況,溫歡先一步開口。

她結結巴巴将剛才籃球場齊照被球砸中腦袋的事說一遍。

校醫見慣了,仔細檢查後伸手敲了敲齊照腦袋:“得做個ct才能知道有沒有腦震蕩。”

溫歡吓住:“腦……腦震蕩?”

校醫笑:“小姑娘這麽不經吓,你還不知道吶,全校頭最鐵的就是他齊照。”

溫歡咽了咽,問:“真的不要緊嗎?”

“真的不要緊。”校醫雙手插進白大褂口袋:“就他腿上有點擦傷,估計打籃球弄的,拿碘酒消毒,貼個創可貼就完事了,實在不放心,就扶他到那邊床上休息下。”

校醫走後,屋裏就剩溫歡和齊照兩人。

窗戶大開,外面的花香飄進來,沖淡房間裏消毒水的氣味。

齊照往病床一躺,抱着後腦勺:“我要躺會,下節課正好翹掉。”

溫歡站在床邊:“嗯。”

齊照努努嘴:“你還不回去看比賽?”

“不看了。”

可能是花香和消毒水的氣味混在一起的原因,齊照胸口有點悶。

他看向溫歡,見她低眉順眼,剛才和陸哲之說話時也這樣。

齊照突然坐起來,指旁邊的碘酒和棉簽:“我不要自己弄。”

溫歡試探地問:“那我……我幫你?”

“随便。”

女孩子俯身貼近擦藥的時候,齊照不自覺屏住呼吸。

她的動作很輕。

他盯牢她,水豆腐似的肌膚,連毛孔都看不見。

她手裏每動一下,睫毛也随之顫抖。

蝴蝶般撲閃的長睫,像是要飛進人心裏一樣。

他這時看清她臉上的酡紅。

和剛才截然不同的粉暈。

是她第一次喊他齊哥哥時,羞紅的顏色。

齊照撓了撓身下的床單,脫口而出:“原來剛剛真是太陽曬的。”

溫歡疑惑擡眸:“啊?”

齊照扁扁嘴:“沒什麽。”

仔細貼好創可貼,溫歡再次為籃球上的事道謝。

齊照心情明顯好很多。

大腦未經思考,又開始手賤。

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搭上女孩子的腦袋。

“好有什麽好謝的,我收了你的保護費,男子漢大丈夫就得言出必行。”

溫歡遲疑半秒,沒有躲開,感受額頭上溫柔的撫摸,頭壓得更低:“嗯。”

因為籃球場英雄救美的事,窦綠白特意恢複了齊照的零花錢。

“要像照顧親妹妹一樣照顧歡歡。”

齊照從小就不會照顧人。

小時候家裏親戚上門做客,女孩子追在他身後跑,稍微靠得近了,他就把人推開弄哭。

窦家那幾個小表妹都怕他,嫌他兇,怕被他惡作劇。

頑劣的性格長大後依舊。

對女孩子的态度也和小時候一樣,嫌煩就吓開。

是以窦綠白周末來別墅探班,問起齊照對溫歡的看法時,心裏輕松不少。

齊照是這樣說:“不麻煩,挺乖。”

窦綠白了解她的兒子。

不麻煩三個字,已經是齊照對女生最高的評價。

問完齊照,窦綠白剩下的關懷就全給了溫歡。

說起最近煩惱的事,溫歡向窦綠白尋求建議。

學生會多出一個面試名額,趙颢推薦她去參加。

窦綠白問:“你想去嗎?”

溫歡搖搖頭又點點頭。

淮中的學生會成員毫無例外,全是精英。

要想進入學生會,必須是班上的佼佼者。

“趙……趙老師看我學得比較輕松,但是不怎麽和人接觸,所以……所以想借這個機會讓我去學生會鍛煉一下。”

窦綠白問:“面試的職務是什麽?”

溫歡:“紀檢委員。”

窦綠白語氣關切:“害怕自己不能勝任?”

溫歡咬咬唇,細聲說:“要在學校門口檢查……檢查大家的着裝……人很多。”

她在班上也只是和熟悉的幾個人交往。

除了林倩周蘭蘭賀州以及齊照外,她和別人聊天超不過五句。

窦綠白愛憐地戳戳溫歡的臉蛋:“不必太在意,先試試,做得不開心辭掉就行。”

溫歡想想覺得也是。

總得先試試。

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

已經換了新環境,需要做出點變化。

不能再縮在自己的世界裏。

在窦綠白的鼓勵下,溫歡很快就報名參加了學生會的面試。

面試在放學後,溫歡讓齊照先走。

她知道窦阿姨解了齊照的門禁,他又能像以前那樣想去哪去哪了。

陪她上下學這些日子,估計他也悶壞了。

下午最後兩節課齊照翹了課,溫歡給齊照發微信:“今天要很晚,你先用車,不用等我。”

齊照回得很快:“ok。”

溫歡想了想,發個捏臉的表情包,寫:“我不會向幹媽告狀的。”

今早上有聽到他打電話。

是上次那個謝恺打的。

約他去玩。

對面沒有回應,她又加了句:“玩得開心,注意安全。”

他回了句:“哦。”

學生會面試設在多媒體階梯教室。

各部部長和副會長準備就位。

溫歡在教室外等候,身邊是其他班的同學。

第一個面試的同學已經進去。

原本安靜的走廊忽然騷動起來。

“欸,陸哲之來了?”

“不會吧,我還以為他不來了。”

“他是學生會長,怎麽可能不參加?”

“本來不緊張,看到他我現在腿有點軟。”

“哈哈不瞞你說我也是。”

溫歡擡眸,走廊的盡頭,有人從光影中走出。

整潔的衣領,清秀英俊的臉,冷峭的書卷氣。

上次籃球賽遇見,他沒有戴眼鏡,這次戴了一副半邊細框眼鏡。

從她們身邊經過,陸哲之點點頭示意。

溫暖的眼型,目光卻淡漠得很。

溫歡收回視線,心裏有些忐忑。

是他啊。

原來他是學生會長。

陸哲之走進教室,自然而然地坐在第一排。

面試者的資料擺在桌上,他翻了翻,沒有看臺上正在自我介紹的同學,低聲對副會長說:“下一個。”

輪到溫歡時,她前面已經走了七個同學。

面試全程英文對答。

溫歡掐着手指盡量讓自己不磕巴。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忽然有人問:“才藝展示一覽是空白,難道你什麽特長都沒有嗎?”

溫歡看過去。

說話的人,此時也在看她。

他坐在最中間,眉頭緊皺,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沿。

溫歡深呼吸一口氣,說謊:“沒有。”

陸哲之身體後仰,姿态放松:“你可以走了。”

溫歡漲紅臉往外走。

等她一走,副會長感慨:“好像沒有特別合适的人選。”

陸哲之從面試表裏挑出一份,“就她了。”

看清照片,副會長愣住。

這不剛剛那個說話有點結巴的女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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