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采訪一經播出,易購股價接連暴跌,周景辭個人出資4億美元,低價收購了易購流通在外的所有股份,不久後,易購正式于紐交所退市。
私有化完成以後,周景辭個人持有了易購超過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他出手迅猛,連續性極高的操作,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連李潤芝都說,論手段,論狠心,兩個魏骁都比不過他周景辭。這些年,李潤芝本以為周景辭不過是魏骁的附屬品,沒想到,這麽一出大戲竟演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潤芝這才意識到,周景辭不光善于僞裝,還是個連感情都可以炒作出賣的主,魏骁那個匹夫與周景辭比起來,着實太稚嫩了,而自己當初在“兩虎相争”的時候選擇站在周景辭這邊,更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因為魏骁的失蹤以及周魏二人的狗血故事,易購的股價短短幾周之內縮水百分之三十,而股價跳崖式下跌的背後,則是周景辭精心設計的圈套,為的就是以低價實現易購的私有化。
分析師這才從瓜田中回過神兒來,一個接一個的撰寫文章大罵,海外投資人亦紛紛跳腳,後悔低價抛售股票。媒體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亂,指責周景辭虛情假意、心機頗深……流言蜚語、指責貶低一時間鋪天蓋地。
甚至,警察也“登門拜訪”,對周魏二人所住的別墅進行了詳細的檢查,末了,周景辭還被帶進了警察局,協助調查。
警察自然不信周景辭當日對媒體所說的那套言辭,更何況,愛的背面本身就是恨。兩個人拴在同一個公司這麽多年,理念不同、利益糾葛,愛到最後,還能有幾分真?
周景辭知道警察不信任他,他無意為自己辯白,甚至沒有叫來律師。對待魏骁的事情上,周景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将魏骁消失前做過的事情、去過的地方、平日的習慣和愛好全盤托出。
警察沒有證據,自然不能連續扣留他超過二十四小時,一整天的問詢後,周景辭被放了出來。
離開警察局時,周景辭腿都在打顫,他扶着初初亮起的路燈,微微弓着身子,在車水馬龍的路邊,愣了好久。
回到家裏,依然是一片漆黑,四下寂靜。他沒開燈,躺在沙發上,任由黑暗與寂寞将他包裹。
他真的好想念魏骁啊。
周景辭昨晚沒休息好,今天又累了一整天,心還時時懸着,不過一會兒,精神就變得游離起來,竟在沙發上睡着了。
清晨五點鐘,天還黑着,尖銳的電話聲卻突然将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李岚尖細漫長的聲音鑽進周景辭的耳朵裏,“景辭,前幾天我在網絡上看到了一些傳言,你有沒有什麽要說的?”
李岚是歷史系副教授,當然不懂那些資本運作與公司經營的門道了,她口口聲聲所說的,自然是周景辭前些天當着媒體的面兒,承認了自己與魏骁的關系的事。
周景辭心中冷笑,李岚周明夫妻一生最在意自己的體面,就算明明白白看到了自己當日的采訪,興師問罪起來,也要擺足姿态,端足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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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辭聲音疲憊,“媽,我研究生畢業那年就跟你說了,我離不開魏骁,我們倆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
李岚惱了,聲音不禁高了幾分,“周景辭,你什麽态度,你怎麽跟我說話呢?你私下裏跟那個臭小子怎麽樣我不管,我也沒興趣知道,現在你當着新聞媒體,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兒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你是想我和你爸被人戳破脊梁骨麽?”
周景辭太陽穴“突突”地跳着,他向來不擅長與人争執,更何況那人還是他親媽。他坐起身來,柔聲說,“媽,您跟爸都退休多久了,咱們關起家門過自己的日子,他們只會看到你們二老現在生活優渥,看到我如今功成名就,又哪裏會有人到你們面前說三道四。”
這些年,周景辭敷衍父母已形成了經驗,他徐徐善誘,“這次我公開是有目的的,是為了給易購的股市加一把火,好低價收回股權,這也是權衡之舉……”
李岚聽了這些,心情才稍稍好些,不過,只是幾秒種後,就立馬端起了自己的清流做派,“當初我跟你爸爸都要你繼續讀博,以後留在學校當老師才是正事,你這些市儈思想,究竟是哪裏學來的……”
李岚滔滔不絕,周景辭稍稍将電話拿開一些,仰在沙發上。
“你聽沒聽到我說的啊?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老祖宗的話絕對是有道理的你知不知道啊……”
周景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知道了,媽。”
李岚當了一輩子的大學老師,道理一籮筐接着一籮筐,說累了,喝了口水,又問,“魏骁那混小子,真失蹤了?找不到了?”
周景辭嘆了口氣,“是,找不到了。”
李岚嘆了口氣,“景辭,你聽我說,你也三十五歲了,不小了,以往我不管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魏骁連人影都不見了,你還真要學牌坊女給他守寡不成?”
周景辭聽了這話,嘴唇都氣得哆嗦起來,半天沒說出話來。
李岚周明夫妻向來看魏骁不順眼。
很多年前,周景辭與魏骁還只是好朋友的時候,李岚就明裏暗裏反對他倆交好,可一向聽話的周景辭唯獨在這件事上不曾退讓,哪怕忤逆了父母的意思,也要與魏骁做朋友。當初,李岚只當是魏骁油嘴滑舌,故意哄騙自己兒子,到後來兩個人雙雙考去北京,山高皇帝遠,李岚也束手無策,只能任由兩個人繼續黏在一起。可她從來沒想到,這兩個人竟早已生情,在北京過起了夫妻一樣的日子。
當年,魏骁與周景辭的事情被李岚撞破後,她哭過、鬧過、以死相逼過,她這一生之中最尴尬、最難堪的時刻盡數是這兩個人給的。周景辭紅着臉,拉着魏骁一起跪在自己面前。彼時,魏骁已經是知名企業的老板,卻絲毫沒有架子,更不像小時那樣頑劣乖張,他任由李岚謾罵,接下了兩記重重的耳光,卻連一聲都沒吭過。
李岚跟周明兩個人一輩子體面慣了,沒成想到老了會遇到這一遭,他們又怨又恨,卻終是拿兩個人沒辦法。
魏骁兄妹與周景辭每年春節都會回J城過年。魏骁兄妹倆與魏軍關系不好,他們不想回自個兒家,周景辭家又不歡迎他們,便在J城又置辦了套房子,每每過年,都去那裏小住。周景辭呢,父母尚在,自然要承歡膝下。只不過,這阖家歡樂之時,也是周景辭一年當中最難熬的日子。父母的指責與譏諷,明裏暗裏的嘲笑與貶低,讓他全然直不起腰來。
到後來,魏軍早早的得了癌症撒手人寰,魏骁沒了媽,亦沒了爹,饒是他與魏軍沒什麽感情,也難免心境複雜。
他在這世界上,徹底沒了根。
魏骁沒跟周景辭講,一聲不吭地提了好幾箱的東西來到周景辭家。當天是周明開的門,見到魏骁的剎那臉色頓時青了。他不願大過年與魏骁争執,平白讓鄰居看了笑話,于是板着臉放魏骁進門。李岚一見魏骁的人,氣都快喘不上來了,指着魏骁大聲道,“我們一家三口過年,你來幹什麽?”
就連周景辭也一怔,下一秒,卻見魏骁直挺挺地跪在自己雙親面前,言辭懇切,“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不想見到我,可我對景辭是真心地。”說到這裏,魏骁明顯頓了一頓,垂了垂眼眸,才接着說下去,“我小時候就沒媽了,現在我爸也死了,我無父無母,以後也不會有兒女,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景辭和我妹能生活得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景辭的。只要他過得開心幸福,我什麽都願意做。”
魏骁挺直腰板,跪在李岚面前,眼睛裏滿滿都是真誠,只求一句應允。縱使李岚再不喜歡他,聽到這裏,也未免動容。
李岚不是不清楚魏骁的家庭情況,這些年亦是看着魏骁一步步從一無所有走到今天的。她撇了撇頭,不忍心看地上跪着的人,過了好半天,才從嘴裏擠出句,“你何苦呢。”
魏骁卻搖搖頭,說得坦然,“我不苦,我愛景辭。”
李岚的心驀地軟了,可理智還在,頑固的思想和苦收大半輩子的面子還放不下,她眼圈紅了,卻仍是堅持着,說什麽都不肯松口。魏骁性子倔,見李岚不答應,他就一直跪在那兒。周景辭不忍他作踐自個兒,幾次想拉他起來,告訴他“你用不着這樣,左右我們都分不開”。魏骁卻不依,皺着眉頭說,跪你父母是我應該的。
周景辭知道,魏骁心裏一直對李岚夫妻有愧。在魏骁眼裏,若不是他自己,周景辭是斷然不會走這樣一條路的。
周景辭拗不過他,索性與他一起跪下,李岚這才急了眼,“大過年的,你們這是存心給我添堵呢?”
周景辭繃着張臉,抿着嘴一言不發。
李岚夫妻再不待見魏骁,可奈何自己兒子喜歡,分不了,離不開,到最後,終于松動了,讓他倆起來一起吃頓團圓飯。
自那以後,魏骁才得了周父周母的首肯,從此方能踏進周家的大門。
想到這些陳年往事,周景辭的心拔涼拔涼的,這些年來,魏骁對他們倆不可謂不殷勤,甚至在心底裏早已把他們當做自己的生身父母,可這些真心實意的好,落在他們二老眼裏,依舊是不可承受的恥辱,他鼻子一酸,“媽,你這說得什麽話?什麽叫守寡?你想他死啊!”
李岚自知口誤,她最要臉面,“呸呸呸”了幾聲,“誰要他死了,他是死是活是警察的事兒,怎麽就叫我想他死了?”
周景辭又嘆了口氣,“媽,我很多年前就跟你說過了,我這輩子只跟他一個人好。”
“他失蹤,是我在家裏等着他,他死了,那就是他在陰曹地府等着我了。”
李岚的氣又上來了,“——你這孩子!”
周景辭沒再忍耐,直接打斷了自己母親的教訓,“媽,我前天忙公司的事兒,一夜沒睡,昨天在警察局被審了一整天,我想再睡一會兒。”
李岚最看不慣他們這些市儈商人的做派,都六點鐘了,不工作不搞學問也就罷了,竟然還說要睡覺,她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地說,“好,你睡,你這就睡。”
周景辭頭疼欲裂,他無力照顧母親的情緒,挂下電話後,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幾乎要從胸間掙脫出來。他翻來覆去的,卻再也睡不着了,睜着眼從沙發上待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