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天以後,他們沒再睡在一起。周景辭知趣地搬去了隔壁的房間,不願再惹人嫌惡。

這段時間,周景辭的工作又漸漸忙碌了起來,每天都要熬到七八點鐘才回家。

魏骁對自己那日的殘暴心中有愧,每晚都刻意等周景辭到了家,才一起開飯。

為此,周景辭勸阻過他幾次,說他腸胃不好,餓了就先吃。魏骁卻不依,只說,想等你一起。

周景辭聽了這話,心中反而不好受起來,思緒起起伏伏的,終是沒能給出回音。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已将自己的胸膛剖開,将一顆血淋淋的真心捧到了魏骁面前。可魏骁不信,亦不在乎。

既然一片真心只換來冷漠與殘暴,他索性便不再期望什麽了。

既然那個愛他的魏骁不在了,他也不該再期待什麽了。

想通了這些,周景辭心中好受了不少。

左右他的魏骁已經陪伴了他整整二十年,在他們的生命裏,只有彼此才是這落寞人世的唯一安慰。

人生有幾個二十年,痛痛快快的愛過一場,也該沒什麽遺憾了罷。

吃過飯後,周景辭會帶着魏骁一起去書房裏,有時是教他些理論知識,有時則是講講易購的經營情況給魏骁聽。

周景辭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沒辦法把自己所有知識都統統塞進魏骁的腦子裏,唯有盡己所能,能多說一些便是一些吧。

周景辭将易購連續五年的財報拿給魏骁看,連帶着退市以前的市場分析與股票行情,都一股腦灌給魏骁聽。

魏骁看出了周景辭這些日子以來的火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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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學計算機出身的,當初剛剛創立易購時,與其說他是個老板,倒不如說他是易購的程序員。他本就對周景辭講得這些商業理論一知半解,還未築好地基,周景辭便要他實踐操作,委實是強人所難了。

魏骁不算個愛學習的人,可勝在心高氣傲,他不願讓周景辭看輕,更不願給本就疲憊不堪的男人更添困擾,唯有每天拼命消化着周景辭說的內容。漸漸地,就連白天一個人在家時,魏骁也總會複習功課,有時聽聽網課,有時查查資料,盡力提升自己。

周景辭對他的變化不無驚喜,他心中憐愛不已,忍不住揉了揉魏骁的頭發,溫聲說,“你很聰明,你小時候學習很好的。”

魏骁聽了這個說法不禁嗤笑道,“得,你可別捧我。我學習好能去北聯合?”

周景辭卻搖了搖頭,順着他的發絲撫下他的臉頰,“那時候你很辛苦的,平日裏爸爸做事沒個譜兒,昭昭又小,你負擔很重,能考上大學,已經厲害了。”

魏骁低下頭去。

他失憶前一向驕傲自負,可互聯網圈子裏不是北大清華的,便是人大的,他學歷低,生怕被人低看一等,很少提及自己大學的事情。

想到這裏,周景辭心中更多了幾分心疼,他神色溫柔,“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在我心裏,沒人能比你更厲害了。”

魏骁知道,周景辭又在隔着自己與那個人講話了。

他有些難為情,搔了搔頭發,窘迫地說,“也沒那麽好吧……”

周景辭笑笑,“有的。”

魏骁盯着周景辭的眼睛,心中沒由來得泛起一股酸澀,他突然問道:“如果當初我沒有創業呢?如果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或者我幹脆沒考上大學,連份正經的工作都找不到……你還會愛我麽?”

周景辭怔了一下,眼中的憐惜更濃,“你怎麽會這麽問?”

魏骁害起臊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他低下頭去,随後小聲嘟囔了句,“算了,算我沒問。”

明明說要離開的是自己,明明他們就要分開了。

周景辭沒為難他,直視着他的眼睛,溫聲說,“我那天跟你說過了,我不在乎你能不能賺錢,也不在乎你做什麽工作。”

周景辭頓了幾秒鐘,才接着說:“以前上學的時候我總想着要快點長大,長大了就可以賺錢了,你就不需要那麽辛苦了。所以我沒學歷史,沒學中文,偏偏選了會計。”

從小到大,魏骁一直是周景辭的保護者,護他不被小混混欺辱,保他安全無虞,可周景辭同樣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着魏骁,愛惜着他的驕傲與不羁,憐惜着他的辛勞與掙紮。

魏骁心中一澀,不無動容。

“我願意養你,也願意跟一無所有的你過一輩子。”

“只是你不願意。”

周景辭口中的這個不願意,是很多層面上的。

曾經的魏骁不願意讓周景辭養他,而現在的魏骁不願意跟他一輩子。

想到這裏,他不禁苦笑,站起身來,“很晚了,去休息吧。明天再學。”

周景辭沒理魏骁在身後叫他,自顧自地回到卧室。

在這個家裏,除了阿姨,就只剩下魏骁與周景辭兩個人,着實是空蕩得很。

有時候,就算他們兩個人都在家裏呆着,也常常一整天都看不到對方的影子。

魏昭來看過他們幾次。

可魏骁對這個妹妹卻不甚熱絡,魏昭見他冰冰冷冷的樣子,亦是心中有氣,沒坐多久就離開了。

待魏昭走後,周景辭忍不住說了魏骁兩句:“就算日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昭昭也是你的親妹妹。你在這世上,就只剩下這一個血肉至親了。”

魏骁含糊地點頭,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周景辭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兩個月後,就在易購上下皆以為魏骁從銷聲匿跡之時,他與周景辭竟一同出現在了公司每周的例會上。

魏骁的回歸一定程度上穩定了軍心,可周景辭知道,現在還遠遠沒到可以徹底放權的時候。

魏骁站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左看看、右看看,他不禁得意起來,半躺在老板椅上,悠游自在。

周景辭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叮囑,“不要漏出馬腳,若是讓旁人知道你失憶了,我們會惹上很大的麻煩。”

魏骁朝他微微颔首,寬慰說,“你就放心吧,沒事兒。”

在之前的兩個多月裏,周景辭已經把公司重要員工的樣貌、品行、職位等一一介紹給他。他自信自己不會演砸。

周景辭仍是不放心,他憂心忡忡的,叮囑魏骁若是有人來找他,一定要事先告訴自己一聲。

魏骁總經理的身份被架空已久,又失了公司的實際控制權,這麽些日子沒漏過面,乍一出現在人前,身份自然尴尬。

就算魏骁是周景辭親自領回來的,可外人哪裏知道周景辭究竟是陰奉陽違還是摒棄前嫌,人人都不敢冒這個險,觸周景辭的黴頭,是以前面幾天,魏骁這裏一直是無人問津。

就算有些文件需要魏骁簽,員工也沿襲了之前的“傳統”,一并送到了周景辭那裏。

旁人分不清周景辭與魏骁的這些彎彎繞繞,周景辭卻要親自為魏骁開平道路。他特意領着每一位來找他的員工,一同去魏骁那裏報備,一副唯魏骁馬首是瞻的模樣。

這樣一來,公司裏的風向便驟然變了,一時間流言紛紛揚揚,甚至有不少員工私底下開玩笑說,“兩口子嘛,比的還是誰dick大[1]。”

後來的幾次例會,周景辭直接放由魏骁主持。

慢慢的,魏骁對公司的經營管理越來越上手,有時候,看着魏骁在會議上自然而熟練地談論着公司發展情況,聽着他與幾個高管熟稔地侃侃而談,周景辭甚至生出了幾分如在昨日的錯覺。

直到魏骁的目光轉向自己,周景辭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這個人的眼裏是沒有深情的。

每當這時,周景辭都不禁苦笑。

終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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