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舊夢4

黎清殊因為趙大人氣得完全忘記了和宋淩的約定,于是次日一早,便被等煩了的宋小少爺帶着家仆來敲門,吵的震天響。黎清殊迷糊起床,身邊趙大人早就出去了,床頭一如既往疊着一套整齊的素色衣物。

換好衣服一邊綁着發帶,黎清殊飄飄忽忽地挪向門口,“誰呀?”

門外宋小少爺蘊含着明顯怒氣的聲音答道:“趙夫人,你可還記得與本少爺的約定?”

黎清殊登時驚醒,睜大了眼睛開門,望着門外一身玄色錦衣窄袖,長發高高束起,顯得很是精神清爽。但宋小少爺抱着手臂很不高興地說道:“你睡死過去了?都什麽時辰了還不起來!”

黎清殊置之不理,他家趙大人就從來沒有擾人清夢叫他起床,這小子面子還真大,不知道他有起床氣嗎?

于是一刻鐘後,在練武場裏,宋淩被虐得很慘。

整整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刷完後,劍指黎清殊,宋淩揚着下巴說道:“怎麽樣,本少爺學的快吧?”

黎清殊抱着手臂在長廊下靠着,十足惬意,唇角勾起不屑一笑,“花拳繡腿。”

“你!”氣得宋淩要砸劍,手上挽了個劍花,收劍身後,不甘道:“比起你剛才的劍法,不都一樣嗎?”

黎清殊搖頭說道:“只得形而無精髓,看起來好看,實際上別人可能一招就能抹殺你。”

宋淩似乎聽進去了,想起方才黎清殊耍劍時不似往常那般随意而是異常專注,雖然只是一套普通劍法,但劍勢輕柔而暗帶寒冽,分花拂柳,劍尖凝霜。他似乎渾身都氤氲着冷冽的劍氣,不但雅觀飄逸,且威懾力十足,黎清殊自小練劍,數十年寒暑亦不曾停下,早已劍道有成,功力不容小觑。

宋淩低頭比劃了幾下,漸漸從裏頭找到自己的錯誤來,忽然手臂上一陣麻疼,宋淩怒視黎清殊,“為什麽打我?”

黎清殊手上拿着軟綿綿的小樹枝,打起人來卻疼得很。他笑吟吟的說道:“你太過浮躁,導致心性不能安靜下來,總是不專心,我還是親自來教你吧。”

宋淩點點頭,手腕又挨了一下,他叫道:“幹嘛又打我!”

黎清殊笑吟吟說:“手擡高了。劍指前方,先練一次起勢給我看看。”

宋淩只能忍下怒氣,認認真真的耍了一招三環套月,剛站穩,腰板又挨了一下,那陣鑽心的麻疼很快消失,想來黎清殊賞罰的把握很有分寸,宋淩瞪向黎清殊,對方還是笑吟吟說道:“腰板挺直了。”

宋淩深刻地感覺到了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意思,在一個時辰之後,終于忍不住,将劍丢到地上,自暴自棄的怒吼道:“不練了!”

宋淩扭開臉扁着嘴,黎清殊卻笑開了花,勸道:“別呀,再練一會兒吧?”

“我不!”宋淩将臉扭過來,怒道:“不練了,反正我天資那麽差,哼。”

黎清殊樂道:“其實也沒有,你就是靜不下心來,好好練吧,我會認真教你的。”

宋淩聞言脫口而出,“也就是說你剛才根本就不是在認真教我,而是在耍我咯?”

黎清殊暗自咂舌,趕緊笑這搖頭:“沒有的事,我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宋淩想說你就是,但眼角瞥見長廊一端走過來一行人,丢開劍撒丫子就跑了過去,“外公!”

那一行人也過來了,正是老王爺和幾位新來的貴客,望見其中那身長玉立,唇角含笑翩翩君子貴氣的錦衣青年,黎清殊猛地收縮瞳孔,徹底怔住了。

宋淩卻不認識那些人,纏着老王爺問道:“外公,這幾位是?”

老王爺看了眼黎清殊,意味深長,對方回以大方一笑,暗藏威脅之意。但黎清殊長袖遮蓋下的玉白指尖早已緊緊攥起,指甲掐進掌心溢出血絲仍不自知。老王爺指着那看着黎清殊出神的錦衣青年,“這是季侯爺,這位是林尚書,阿淩無禮,二位莫怪。”

宋淩不認識這些人,除了撇了嘴沒什麽反應。

但季侯爺卻半晌不動,那雙明亮的眸子緊緊鎖在黎清殊身上,不願挪開半刻。身後的林少澤忙提醒他,季清歌才回神,客套的與老王爺說上幾句話,眼神卻不住看向黎清殊,心不在焉。

這下不只是林尚書,就連宋淩都察覺到了異常,以及那萦繞在黎清殊與季侯爺之間奇怪的氣氛,自從季侯爺過來後,他便再沒出聲。老王爺福靈心至,突然間就給他們幾人介紹起黎清殊了,臉上笑得似菊花滿是褶皺。

“侯爺可還記得趙淮景,他也來了呢,只是今日幫本王出去辦點事。對了,這位黎公子,便是趙大人的夫人。”

剎那間季清歌臉色僵住,好似吃了蒼蠅一般難以言說,半晌,才擠出來一句話,不可置信,“這、這可是當真?清殊,你……”

聽到季清歌嘴裏吐出那個名字,宋淩大概算是才反應過來他們認識了,二話不說,拉着黎清殊離開,“你說好了要教我練劍的,快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黎清殊沒料到宋淩會突然拉他走,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得一雙手臂攬過他的腰及時将他扶住,才幸免于難,但擡頭一看,黎清殊又止不住擰起了眉頭。

四目相視,相貼甚近,雙方都十分詫異,沉默良久。

這種時候總會被人打擾,這一摔,四周竟圍觀不少人,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三哥/清殊!”

前者是林子謙,後者則是最熟悉不過的趙大人。黎清殊心知要遭,趕緊推開季清歌,但為時已晚,趙大人早已一臉怒氣,一雙微微睜大的眸子參雜着不可置信乃至憂傷的眼神看着他。

四周氣氛一下子冷凝下來,甚至有些詭異,唯獨老王爺笑的很寬心。黎清殊一看就知道這老頭是故意的,瞪了幾眼,站在一側竟有些不知所措。而宋淩發現自己弄巧成拙後也不敢開口說話了。

林子謙望着四周氛圍頓了頓,終于開口打破了沉寂,與趙大人金昊軒幾人走了過來,在林少澤身邊小聲的喊了一聲,“三哥。”

林少澤移開粘在黎清殊與季清歌身上的詭異視線,臉色恢複如常,略不喜地點了頭,應道:“子謙,近來可好?自打你南下游玩來,已有半年未曾歸家,父親對你甚是挂念,下次不可如此魯莽了。”

一見面就要被訓,林子謙難堪的低下頭,面上恭敬道:“子謙知錯了,多謝是那個教誨。”

林少澤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原來林家兄弟不和的傳言,竟然是真的,林子謙當真和林少澤關系緊張,才讓黎輕言偷了空隙,将林子謙拉到他的陣營。

黎清殊想着,突然被拉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裏,一擡頭就看到板着臉的趙大人,聲音還隐隐帶着怒氣,“摔倒了?”

黎清殊立馬點頭,乖巧的模樣令一旁還呆呆望着空落落的手臂的季清歌甚是驚恐,他支吾半天,愣是沒說出一言半句,“你、你們!我……”

趙大人冷着臉,比黎清殊見過的所有冷臉都要嚴重,一言不發彎腰橫抱起黎清殊,吓得黎清殊慌忙的抱住他後頸,趙大人又望着季清歌無比挑釁的說道:“諸位,夫人身體不适,我先帶他回去了,留步。”

季清歌張了張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趙大人和黎清殊這般親密的姿勢,一步步快速離開長廊,竟一時啞然無語。

老王爺清咳兩聲,眼角還帶着濃濃的笑意,卻說道:“本王也該要午睡了,人老了身體就不行了,你們這些年輕人便好好玩樂,不用管我這個老頭子了,季侯爺和林尚書二位,便由孫兒宋淩帶你們在園中觀賞吧。”

季清歌臉色蒼白,面容僵硬的扯出一抹假笑,“如此,那就麻煩宋淩小少爺了。”

“不麻煩不麻煩。”

宋淩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與林子謙遞了個眼色,三少年便陪同兩位貴客在院中一路觀賞,但宋淩一路上都在心不在焉,眉頭緊蹙。

黎清殊很喜歡和趙大人的親密接觸,不知為何,見着他就想靠近他,想和他更加親近,從頭一次見面開始便如此了,後來才知道,若不是喜歡,怎會覺得人群中就他趙大人那麽特別呢。

趙大人直到回了房間,還是沒有放下黎清殊,将他丢在床上,闩上門又跑了床邊,居高臨下,面沉如水地看着床上的人。黎清殊有些緊張,成親這麽久都沒見過趙大人這麽生氣。

沒錯,正是如此,往日裏雖然總見趙大人不開心的模樣,但實際上趙大人真正生起氣來可不一樣,與直白怒吼截然相反,一雙充滿怒氣的眸子靜靜地凝視着黎清殊,面無表情,絲毫猜不透他下一刻要做什麽。

黎清殊想了一下,爬起來坐在床邊拉着趙大人的衣袖搖了搖,小聲叫了一聲,“淮景?”

趙大人似乎在走神,不知道想了什麽,許久,才握住黎清殊的手背,近乎哀求的語氣低聲說道:“清殊,我們搬出去吧?”

黎清殊微微一怔,倏而彎了眉眼,笑道:“好啊,反正也住不了幾日就要回家,搬出去清靜清靜也好。”

聽到回家二字,趙大人眼裏才恢複了暖意,輕輕點了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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