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須花燼繁

顧念把那一堆花花綠綠的藥片吃下去的時候幾乎已經飽了,可是為了自己還是硬着頭皮吃了兩片面包,原本還想熱袋牛奶的,可是在打開冰箱之後才發現,家裏存着的幾袋牛奶都已經過期好多天了。

草草的結束了晚飯,顧念窩在沙發裏,打開電視機漫無目的地切換着頻道,腦子裏卻在糾結着睡覺前要不要洗個澡,哪怕是為了洗掉今天的晦氣。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顧念隐約像是聽到了敲門聲,起初顧念還不敢相信,确認了不是自己在幻聽之後連忙起身,正準備開門的時候顧念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快步走回到餐桌旁,将散落在桌上的各種診斷單據和CT影像收整好,藏到了書房櫃子的角落裏。

在開門之前顧念深吸了一口氣,他以為站在門外的會是又忘記帶鑰匙的宋旭堯,為此還特意在心裏默默盤算着為什麽會過這麽久才來開門的說辭,只是殘酷的現實又一次将顧念所有的期許摔得粉碎,站在門外的不是宋旭堯而是他的司機小李。

小李跟在宋旭堯的身邊很久了,深得宋旭堯的信任,跟顧念自然也很相熟。

“念哥,這是宋總讓我給你送來的。”小李微笑着舉起了手裏的蛋糕盒子,他的笑容憨憨的,很有感染力。

“宋……”顧念遲疑了一下,并沒有急着接過小李遞過來的蛋糕盒子,“宋總呢?沒跟你一起過來嗎?”

“宋總應該是跟周助理在一起吧,最近不是快到年末了嘛,公司的事特別多。”小李說完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顧念,試探着問了一句,“念哥,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要不要我跟宋總說一聲。”

“不用。”顧念連忙道:“我就是沒什麽胃口,這段時間是公司最忙的時候,別為了這點小事打擾你們宋總了。”

宋旭堯經營的是一家設計公司,做的很大,涉及到的方面也很多,一到年終歲尾時候的忙碌顧念也經歷過,可是會忙到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得了,這還是第一次。想當初顧念在給宋旭堯當助理,兩個人一到年末的時候便時常一起在辦公室加班,掏空心思的給各種客戶準備新年禮物,有一次宋旭堯突發奇想,要用手繪的賀卡加禮品表示誠意,為了這些賀卡顧念硬是畫了半個多月,一直到他過生日的那天還沒畫完,要不是當天夜裏宋旭堯不知道從哪裏端出來了一個蛋糕,顧念真的就要把自己的生日給忘了,而那一次也是顧念記憶深處裏為數不多的幾次有蛋糕的生日。只是想不到這才過了沒幾年,顧念就淪落到要這般地步了。

“先進來吧。”顧念側了側身子,“頂風冒雪的麻煩你跑這麽一趟,多不好意思。”

“念哥太客氣了。”小李倒是也不見外,直接提着蛋糕進了屋,順手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

“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顧念說着走到廚房,水壺裏面的水還略有些燙,顧念倒了一杯,遞到了小李面前。

“謝謝念哥。”小李接過顧念遞過來的玻璃杯,淺淺的抿了一口。

“外面挺冷的吧。”顧念有一搭無一搭的說着。

“還好,也不算太冷。”小李看出了顧念的眉梢眼角藏着心思,略坐了坐便放下杯子準備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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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一路送着小李到了電梯,看着一層層向下不斷跳動的數字,顧念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顧念不是不知道宋旭堯外面有人,以他的身家,身邊自然少不了投懷送抱的美麗皮囊,更何況以現在顧念的樣子,怕是無論拎出來那一個都要比自己明豔鮮活的多。

看着電梯金屬門上倒映出來的自己,顧念深深嘆息,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而就在顧念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從不遠處的樓梯間裏竟然斷斷續續的傳來啜泣聲。顧念好奇的走過去,透過半掩着的防火門,隐約看見了一個穿着淺灰色睡衣的大男孩蹲坐在樓梯的拐角,頭深深的埋在兩膝之間,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顧念一時間同情心作怪,輕輕的推開門,細微的聲響驚動男孩,只見他猛然站起來,高高瘦瘦的身形又站在一整段樓梯上面,借着感應燈昏暗的光,只能看見他倔強的眉眼間隐約帶着幾點淚痕。

“需……需要幫忙嗎?”顧念也沒想到這個男孩竟然會這麽高,目測怎麽也要超過一八五了,整個人又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己,不覺間有些想要退縮,心裏更是暗罵自己多事。

男孩也有些遲疑的打量着顧念,見他也是一身居家的打扮,想來應該是住在這棟樓裏的,雖然不認識,可貿然被人撞見自己這麽軟弱的樣子,男孩的自尊心一下子便戰勝的所有,正想着回絕,就聽見自樓梯間上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伴随着焦急的呼喚:“斯南,你在下面嗎?你別躲着媽媽啊。”

“能去你那裏躲一下嗎?”男孩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顧念。

“可是……”顧念指了指樓上。

“沒什麽可是了!”男孩兩步就跨下了整個樓梯,一把抓住顧念胳膊,似有些哀求的看着顧念,眼神清澈溫潤的像是一汪泉水一般。

顧念實在受不來這樣的眼神,想來這個男孩應該是跟父母有了什麽矛盾才一氣之下沖出了家門,又穿得這麽單薄,跑到外面凍到了可怎麽好,無奈之下只好帶着“撿來”的大男孩回到自己的家裏。

“你叫斯南?”顧念問。

男孩點了點頭,“我叫季斯南,季節的季,其斤斯,東南西北的南,住在二十八樓。”

顧念心下明了,自己住的這個東華苑也算是全市範圍內比較高檔的小區了,每平米的房價光是想想都足以讓人望而卻步,而在小區內的每棟高層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說法,那就是樓層越高房主的社會地位也就越高,二十五層以下的一般都是一梯兩戶,二十六往上都是一梯一戶,房主更是非富即貴。顧念住在二十一層,而這間房子想當初還是宋旭堯出于投資的目的買下來的,當時宋旭堯也想買二十六層往上,只是因為價格太高才作罷了。

“我叫顧念,回顧的顧,思念的念。”顧念下意識的模仿着季斯南的方式介紹了一下自己。

“你今天過生日?”季斯南指了指茶幾上的蛋糕。

顧念點了點頭。

“自己嗎?”季斯南試探着問。

顧念沒說話,只是神色有些黯然,想着自己當真是多事,剛剛撞見了別人的難堪,這麽快就報應到自己身上。

“生日快樂。”季斯南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謝……謝謝。”顧念有些錯愕,他委實是沒有想到,今天唯一的一份生日祝福竟然會是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孩。

“許個願吧。”季斯南笑了笑。

“許願?”顧念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有什麽願望可以許,祈禱自己痊愈?這簡直是癡心妄想。祈禱宋旭堯回心轉意?這恐怕比自己痊愈還要遙不可及。

顧念看着眼前的季斯南,如果現在一定要讓他許個願的話,莫不如就許願這個孩子能跟父母冰釋前嫌和好如初吧,畢竟對于顧念這種從小就沒見過父母,一直跟着奶奶長大的人來說,也沒有什麽是比父母的愛更珍貴的東西了。

顧念默默的許好了願望,将蛋糕盒子提了起來,“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塊蛋糕吧。”

季斯南有些受寵若驚,在原地愣了半晌,一直到顧念提着蛋糕走到餐廳才回過神來?

“你要請我吃嗎?”季斯南問。

“就當是陪我過生日了。”顧念笑着說道:“要不然也只有我一個人。”

顧念的笑容很好看,因為病弱瘦削的緣故,莫名的又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脆弱,他小心翼翼的解開綁着盒子的絲帶,拿出塑料刀具作勢欲切。

“等等。”季斯南快步走過來。

“怎麽了?”顧念不解的看着季斯南。

“你還沒吹蠟燭呢。”季斯南突然一本正經的說道:“許過願了,不吹蠟燭怎麽行。”

顧念被季斯南突然之間的鄭重其事弄的想笑,可是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回絕,只好從附贈工具的袋子裏拿出了蠟燭,插了一根在蛋糕上。

“燈在哪裏?”季斯南問。

“在櫃子旁邊。”顧念指了指一旁的酒櫃,那是宋旭堯專門訂做的,恒溫恒濕,裏面裝着四五瓶宋旭堯從世界各地搜羅來的好酒。

季斯南繞過酒櫃的時候特別留意了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麽,徑直走了過去将餐廳和客廳的燈都盡數關掉。

一時間,原本明亮的客廳裏就只剩下一點幽暗的燭光,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微微跳躍,像是綻放在龐然命運之中的一點希望,仿佛在告訴着人們,即使未知跌宕,即使充滿艱險,哪怕希望只有微弱的一點,也要拼盡全力,掙紮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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