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聞君有兩意

季斯南終究還是沒舍得對顧念做什麽,整整一夜都将顧念抱在了自己的懷中,而這一夜顧念依偎在季斯南溫柔的懷抱裏,睡得也格外安穩。

不知不覺間,整個溫泉山莊開始慢慢被漸次綻放的桃花填滿,放眼望去全都是粉嫩嫩的,一如季斯南好看的笑臉。只是在這個春天,顧念經過了第七次化療,身體每況愈下,整個人就想是失了水的枝丫一般,愈發憔悴枯槁起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癌細胞擴散已經是早晚的事了,而且以顧念目前的身體,也根本不足以支撐他繼續進行化療。季斯南也試圖要給顧念轉到更好一些的醫院去,可當他把顧念現階段的情況跟江媽媽說起之後,就連江媽媽也只能搖頭嘆氣。好在顧念早已将這一切都看的很淡的,生死不過是如夢幻泡影一般的虛無,真正難以接受這一切往往都是始終守護着彼此之間回憶的那些還活着的人,可這一切終究是每個人都不能幸免的路,對于顧念而言更是一種放下和解脫,真的看懂了,便也沒什麽,只是苦了季斯南。

有過了幾天,之前一直排着隊的中醫那邊有了消息,老先生根據顧念的身體重新調整了用藥,顧念便也順勢換成了保守治療。只是那一碗碗的湯藥當真苦的要命,一袋一袋的裝在塑封包裝裏,一日兩次,定時定晌,卻也只能是聊勝于無,說到底不過是吊命罷了。

可即便做了這麽多,依舊抵擋不住癌細胞對顧念本就羸弱不堪的身體的侵蝕,最嚴重的一次,顧念在睡夢之中突然開始流鼻血,等到季斯南一早起來發現的時候,枕頭都已經染紅了一小半了,吓得季斯南連忙把顧念送到了醫院去,急診的初步診斷是髒器急行衰竭,需要立刻搶救。當顧念被一群人急匆匆的推走之後,季斯南猛然間想起了那一日顧念在他的耳邊幽幽的說的那句“放棄搶救”,可當季斯南真的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

搶救進行了整整一上午,萬幸送來醫院的及時,顧念算是又撿回來了一條小命。直到第二天清晨,顧念才慢慢轉醒,看着趴在床邊衣不解帶又一臉倦容的季斯南,便是不用解釋,顧念也能猜到在自己昏迷的時間裏,季斯南到底經歷了什麽。

“對不起。”季斯南在看到顧念醒來的那一刻,竟然不受控制似得哭了起來,就像是不小心弄丢了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般,也就是在這麽一個瞬間,季斯南毫無保留的把他最脆弱的一面展現了出來,他太害怕失去顧念了,更害怕在以後的歲月裏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這個曾讓自己無比眷戀的人。

“對不起。”季斯南又說了一句,他看着躺在床上,因為渾身上下的疼痛而連話都說不出來的顧念,更是覺得又愧疚又自責,若不是因為自己那一點點的私心雜念,顧念也許已經在睡夢之中安靜的離開了,沒有絲毫的痛苦牽絆,終結了這個曾帶給他無數苦難和絕望的人生。

顧念勉強的勾了勾嘴角,他現在說不出話,身體就像是不聽使喚似得,甚至擠不出一絲多餘的氣力,可季斯南那深情的眼神依舊烙印在了顧念的心裏,就連那些滾落的淚水都變得璀璨動人。

之後的幾天顧念都只能老老實實的待在醫院裏接受治療,季斯南自然是寸步不離的陪在顧念的身邊。一天中午趁着陽光明媚,天氣晴好,季斯南推着輪椅帶顧念到外面透透氣。這幾天顧念恢複的還好,只是無論從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大不如前了,整個人也總是恹恹的,就像是總也睡不醒一般,正常的飯食雖然也能挑些和軟的吃着,可顧念原本的飯量就很小,現在更是少的可憐,除了必須的吃藥之外基本上已經吃不下什麽東西了,所有的營養基本上都只能靠靜脈注射,而這幾天下來,顧念能用來打針的血管基本都用上了,周身都是觸目驚心般的淤青和針眼。以顧念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只能是繼續維持,而且随時都會有再次複發的可能,而且搶救成功的幾率也已經很小了,就連所謂的保守治療也需要十分小心。

“斯南,今天我們回去一趟吧,我有點想Tiger了。”顧念靠在輪椅上,聲音近乎細不可聞,“它那麽能吃,也不知道這些天吃飽了沒有。”

“好啊。”季斯南近乎是出于本能反應似的答應着,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滿足了顧念所有的要求,無論是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唯獨除了放棄搶救。

“順路再給它買點肉罐頭吧。”顧念慢悠悠的說道:“還有小魚幹什麽的,要買脫鹽的那種。”

“好,都聽你的,我們這就去買。”季斯南溫柔的回應着顧念越來越細碎的話,用自己全部的耐心守護着顧念最後僅剩的這點時光。

等到兩個人回溫泉山莊的時候,宋旭堯也不知是從那收到了消息又或者是純粹的趕巧,居然又等在了院門外,季斯南眉頭微皺,看了看坐在一旁兀自放空的顧念,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車繞道了後門。

回到別墅裏,季斯南先把顧念安置到了二樓露臺玻璃窗旁的那張他以前常坐的躺椅上,等把其他東西都收拾好了之後又出門去把Tiger從附近的寵物店裏接了回來。

Tiger見到顧念的那一刻便沖了過去,在他的腿上蹭了好久,最後又心甘情願的化身成毛絨靠墊,趴在了顧念的腳邊,長長的尾巴不時來回擺動着,油亮的長毛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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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去把他打發走嗎?”季斯南試探着問道。

“由着他吧,他等得無聊自己會離開的。”顧念說完慢慢閉上了雙眼,其實對于宋旭堯這個人,顧念早就已經無所謂了,無論是以前的厭棄疏離也好,還是現在追悔歉疚也罷,那些受過的傷可能會被遺忘但永遠不可能消失。

到了傍晚的時候,宋旭堯看着別墅裏漸漸亮起的燈,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最後悻悻離開,一如他的到來與守候般無聲又無用,他知道是自己一點點的把顧念從身邊推開的,更是他自己無數次的把早已病弱交加的顧念弄的更加傷痕累累,而他現在唯一能夠得到有關于顧念的消息還全要通過季晟,只是每一次都不過是一星半點,倒不是季晟不肯如實相告,畢竟他本身的所知就已經很有限了,又不可能跟季斯南直來直去的問,所能知道的這些還是通過季斯南平日裏的花銷賬單才猜出個大概。可即便只有這些蛛絲馬跡,季晟依然推測出了顧念現階段的身體狀況已經開始急轉直下了,如若不然宋旭堯也根本不可能明知道顧念不待見自己還硬着頭皮趕過來。

雖然最後的結果一如自己所預想的那般,顧念根本不肯見自己,可是在臨走之前,宋旭堯還是留下了一個用牛皮紙包着的包裹,放在了門口便無聲無息的離開。

而等到顧念看到這個包裹的時候又已經過了好幾天,包裹裏裝着的是顧念以前的一本速寫手稿,畫的全都是遠山近水的風景還有一個高大的背影,或是撐傘靜坐,或是搖臂揮杆,或是垂釣靜思,總之每一張速寫雖然沒有多麽細致傳神,卻将一個男孩對另一個男人的傾慕毫不保留的繪制了出來,比起一瞬定格的相片,這一張張畫稿或許更加能傳遞顧念當時的心意。

顧念跟宋旭堯剛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雖然公司的事務千頭萬緒,可只要有時間宋旭堯總是會擠出點時間去釣魚,而且幾乎都會帶上顧念,一個沉浸在釣魚的樂趣,另一個欣賞着四處的風景,互不打擾有相得益彰,每當顧念陪着宋旭堯去釣魚的時候也總是會習慣性的把速寫本帶上,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宋旭堯慢慢成了顧念畫稿裏的主角,而如今宋旭堯又把這本畫稿送回來,顯然是想要那以前的情分來感化顧念,畢竟在宋旭堯的印象裏,顧念一直都是很好哄的,只是他這一次真的是低估了顧念的決然。

畫稿翻到最後,掉出來了一個小信封,拆開之後裏面是一張銀行開和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密碼是你的生日”,季斯南打電話查了一下卡上的餘額,整整兩百萬,就連早已見慣了大富貴的季斯南都跟着有些愕然,反倒是顧念絲毫不為所動。

“等我死了之後,麻煩你把這些錢還給他吧。”顧念吧銀行卡遞到了季斯南的面前。

“呸呸呸!說什麽死不死的。”季斯南并沒有接,而是略有些嗔怪的說道:“你應該說等你好了之後,自己還給他。”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麽孩子氣的話。”顧念淺淺一笑,然後拉過了季斯南的手,鄭重其事的說道:“雖然他的公司做的不小,可能流動的資金滿打滿算也不多,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了我怕他遇到急事應付不來,我這輩子已經欠他太多了,不能再拖累他把公司毀了。”

“好吧……”季斯南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慢慢蹲在了顧念的腳邊,平日裏Tiger經常占據的位置,可憐巴巴的看着顧念,原本明朗透徹的桃花眼裏寫滿了不舍。

“另外,斯南算我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顧念頓了頓,“等到我下次再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你就放棄搶救吧,像我這樣活着真的太累了……”

顧念的語氣淡淡的,甚至聽不出一絲一毫多餘的悲傷,就像是在尋求徹徹底底的解脫一般。季斯南知道現在的顧念已然是下了最最徹底的決心了,季斯南知道自己再也無力回天,只能無力的把自己的頭埋在了顧念的膝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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