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要——!”姚無闕破了音的嘶吼聲在漆黑的林間回蕩,他的雙手忽然得以自由,他立即以抓破自己皮膚的力氣扯下束縛身體的藤條,也不顧滿是灼傷腐蝕的傷痕,死死摟住江桐,反身将他壓在了身子底下。
“嗯……”沈山梧身上猛地砸上一名壯漢,肺都差點給擠出去,姚無闕一手護着他的腦袋,一手抱住他的後背,腦袋緊緊埋着,全身繃緊到了極致。
沈山梧看他皮開肉綻的後背,趕緊把留在青藤蛹內的防護服勾出來,披在他的身上。姚無闕能動彈了意味着青藤已經死亡,看來江寰那邊終于結束戰鬥,找到并摧毀了變異爬山虎的根,沈山梧松了口氣,可算是結束了……
數道腳步聲快速接近,沈山梧聽見了小文驚慌的呼喚聲,以及一個男人熟悉的喘息。
第一個出現的便是江寰,但他卻在看見眼前這副場景時腳步微微一頓,反而讓緊随其後的鐘茵趕到了最前面,她迅速跪伏在姚無闕身旁,撥開那些死而未僵的藤條,小心翼翼地試圖去翻轉攙扶他。
防護服外暴露的肌膚上慢慢都是被腐蝕的痕跡,粗略一看竟沒有一塊好肉,鐘茵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沈山梧清楚地看到這個總是嚴肅冷淡的姑娘手不停地發顫,脫自己外套脫了兩次才成功,但蓋在姚無闕身上的動作卻是輕柔無比,甚至連聲音都是虛浮而顫抖的,“無闕……無闕沒事了,無闕你還好吧……”
姚無闕仍舊沒有放開懷裏的人,他低垂着腦袋,雙臂環抱沈山梧如同兩道鐵箍,無論鐘茵如何勸慰也不肯松手。
“姚無闕。”江寰終于也開了口,“變異爬山虎已經确認死亡,你現在是安全的。”
就在江寰出聲的瞬間,姚無闕突然全身猛地一顫,護着沈山梧腦袋的手也狠狠地攥緊。
“……對不起。”好一會,他才咬着後槽牙說,聲音中帶着明顯的哭腔,“對不起隊長,我沒有完成任務。”
見姚無闕還能說話,鐘茵放下心來,沈山梧卻隐隐感覺到肩膀處有濕潤的感覺。
姚無闕仍舊埋着頭,似乎是因為無顏再見到任何人,“您把江桐托付給我,我卻……我卻……他是為了保護我……”
聽到這裏,沈山梧終于忍不住動了動腿,“我還活着呢。”
“……”
姚無闕忏悔聲一頓,唰地擡起頭,只見懷裏的男孩好好地睜着眼睛,眼底還蠻是無奈,他連忙擡起身體,上下掃視一周,江桐從頭到腳都完完整整無缺無損,甚至連內衫長褲都沒怎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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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姚無闕語塞地瞪大了眼睛,他反應過來什麽,又回頭去看黃花的位置,那裏只剩下半垂着的蔫死花托,而兩米外的邊上,一把傘中刀正牢牢地将花瓣本體釘死在了樹幹上,人類懷粗的樹幹下方則有一個十分可怕的焦黑大洞,還在滋滋地冒着黑煙。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寰終于得以從姚無闕懷裏一把将沈山梧拽出來,他解下披風,将沈山梧包成一個卷,只露出一張口罩在外面,再單手把人抱了起來。
沈山梧的腦袋被江寰擱在自己肩頭,一只手掌撐住他的後腦,溫柔地摩挲,他聽見耳邊江寰不停地輕聲重複着:“沒事了……江桐,沒事了……”
危險解除後,無敵的變異者沈山梧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太過冷靜了,和目前他十歲孩童的外表人設背道而馳。
另一邊姚無闕确認江桐身體健康,又見自己四肢健全,所有隊員雖然受了點小傷,但都生命無礙,終于神經一松暈死在鐘茵懷裏。
沈山梧覺得毫無模仿價值,他暈是暈不了,哭也哭不出來,但裝裝可憐還是很簡單的。
于是他便在江寰的肩頭輕柔地蹭了蹭臉頰,“……隊長。”
“嗯?”
“剛才……我好害怕。”怕那朵破花一口痰把他肚子呸穿了,但他還是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到時候應該怎麽和人解釋。
“……”江寰沉默着将下巴擱在江桐頭頂,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也害怕。”
怕你受傷,怕你死去,怕你永遠不會再睜眼的面容勾起我內心最恐懼的夢魇。
沈山梧又撒嬌地蹭了蹭,“我手套都被那怪植物腐蝕了,手心皮破了,還流血了,好痛哦。”
“回去給你上藥。”
“我想喝之前那個橘子水。”
“好。”
“我還想……”
“都好。”
沈山梧在口罩下默默咬緊嘴唇,瑪德江寰這也太寵了,他要恃寵而驕了……一個小時後,他已然恃寵而驕地喝起了江寰獨屬的橘子氣泡水。
雨停之後,地上的積水便迅速散去,大家得以回到越野車中修整。重病員療傷的療傷,沒怎麽受傷的隊員則辛苦受累,回破廟殘骸裏搶救衆人的行李。
為了方便照顧兩位傷員,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姚無闕也移到了1車,張筱文戴着塑膠手套熟練地為他上藥包紮,鐘茵則守在左右一趟一趟地為他送血水。
與此同時,沈山梧正将雙手攤開在桌上,在他的座位對面,江寰認認真真地拿着碘酒給他擦拭傷口,神情嚴肅,生怕哪處不小心力道重了,弄疼了江桐。
磨蹭半天沈山梧反而先煩了,“隊長,你快點吧,我不疼。”
江寰低着頭不理他,小心翼翼地舉起鑷子,夾走掌心中一小片沾着泥土的葉子碎屑。
好不容易處理完畢,累得夠嗆的反而是沈山梧,車身後座的姚無闕被包得像個木乃伊,嗓子都快叫啞了,可憐巴巴地望着車頂喘息。
“給江桐泡杯維他命。”江寰對小文說,随後斂眸又添上一句,“再給姚無闕開個罐頭。”
明媚的太陽升起,小文也于陽光下笑得燦爛,“好的隊長。”她接過命令,高高興興地戴上面罩,臨下車前還不忘逗姚無闕一句:“無闕,聽到沒有,隊長要給你開罐頭。”
“隊長!”姚無闕顯然也很興奮,但等看見坐乖乖呆在座位上晃腿的江桐時,他又忽然收了笑意,“……隊長,罐頭還是獎勵給江桐吧,要不是他,我早被那變異植物消化幹淨了。”
沈山梧詫異地看向姚無闕,顯然沒想到這個從第一眼起就看他不順眼的人,今天會說出這樣的話。沈山梧的表情讓姚無闕更加羞恥,他下意識想要抓抓頭發,但他的頭皮也被酸液腐蝕了,頭發剃了半邊,一碰就疼得龇牙咧嘴。
“……”江寰轉頭看向江桐,将選擇權交給他。沈山梧當然不至于和個小他十四五歲的未成年搶零嘴吃,更何況零嘴還不好吃。
“不用了,謝謝無闕哥哥。”沈山梧故意發揮自己未過變聲期的音色,清脆稚嫩,“你還活着,就是給我最大的獎勵了。”
眼見着姚無闕感動得眼眶都紅了,沈山梧暗暗惋惜發揮得還是不夠好,下次要改成:你還活着就是給桐桐~最好的禮物了。
勵志以芬芳蓮花香膩死所有聽力正常的人!
清掃完廢廟的隊員們陸陸續續回到車上,副隊前來分還行李物品,順道探望姚無闕,他将江桐那把特制的短傘刀物歸原主,“小子,力氣夠大啊,釘在樹幹上我拔了半天。”
“……”沈山梧思考數秒,覺得‘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可以躲避30發步槍子彈,手釘長刀自然不在話下’這種理由不足以取信,幹脆裝作茫然無知,用沉默把這茬混了過去。
一盒罐頭謙讓來謙讓去,最終竟然沒人肯動,還是由江寰拍板分給姚無闕大半,剩下一點留給沈山梧,就這一點還被沈山梧悄悄遞給了小文。
吃了也浪費,他還不愛吃。
江寰看見之後并沒有阻止,甚至在小文再三拒絕的時候幫沈山梧說了話。吃罐頭的感覺無異于貧苦家孩子過年才能吃的那頓餃子,張筱文瞬間也感動得要死要活,要不是認江桐是弟弟的前提是認江寰作爹,她指不定就要當場宣誓從此江桐就是她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吃過午飯,隊伍稍作休整立刻啓程,副隊本提議要不要先抵達就近的郊區別墅,休息一晚再繼續上路,但經過昨夜的險象環生,江寰擔心若是這棟內況未知的別墅裏再鑽出什麽變異生物,隊伍一夜未憩怕出大問題,最終還是讓正副駕駛員們交替着一口氣開到了休息站。
這所原防空洞,後地下管道,今休息補給站的地方條件十分簡陋,外部長滿青苔,內部黴菌斑斑,長筒形狀地方也小,幸而人也少,常駐民都沒幾個,還大多是老年人。
他們本就沒幾年好活的了,也不在意食物的輻射含量有多少,有什麽吃什麽,瘦倒是不瘦,就是全身上下都布滿了輻射引起的皮膚病,不是水泡就是肉瘤,簡直就像生化實驗室裏跑出來的怪物。
有個大爺甚至整張臉上都是凸出的黑痣,痣上還帶着一兩根毛發,眼皮上長的那幾顆令他無法完全睜開雙眼,只能眯着縫看人。
夜裏的積水剛退去,白日裏的高溫就将殘存的水漬曬得幹幹淨淨,山海今夜睡覺的時間比以往都早,大家都累了,但仍需要守夜的人,這個人也依舊是江寰。
小文需要照顧病患姚無闕,倒也沒繼續強求沈山梧和她一起睡,沈山梧便自然而然地再次鑽進了江寰的睡袋裏。
作者有話要說: 無闕:茶蓮雙修,妙啊35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