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禮物

“杳杳, 怎麽了?”

“……沒怎麽。”甄杳讪讪地笑了笑,将手機鎖屏放回随身的小包裏,那個微笑的表情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以前宋渌柏給她發消息從來不會用表情, 只有文字和嚴謹的标點符號,今天是怎麽了?

還是這種現在已經完全變了含義的表情……她猶猶豫豫地琢磨半天, 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剛才回的消息哪裏有問題, 讓他不滿了?可她覺得自己發的沒問題呀!

突然,甄杳想到了身邊接觸過的長輩, 包括周惠在內似乎都喜歡用這個微笑的表情。

……好吧。他平時根本不關注這些,不知道也很正常。

“我們好像就剩那邊的展區沒看了。”姜聆道。

甄杳順着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接着硬着頭皮像随口一提似地說:“聆聆, 一會我哥送我回去,你要跟我一起嗎?”

“你哪個哥哥呀?”姜聆一愣,意味深長地用手臂輕輕碰了碰她。

“二哥和三哥都各自有事要忙,所以……”

“——原來是喜歡你的那個哥哥來接啊!”姜聆故意拖長聲音, 笑嘻嘻地道。

甄杳頓時心虛, “你小點聲!”

“展廳裏禁止高聲說話, 我這說的還不夠小聲呀?”

“你再這樣,我就不把更重要的事告訴你了。”

“怎麽還有重要的事?你到底有多少小秘密?”姜聆佯裝嚴肅地盯着她, 一副‘老實交代’的模樣。

“沒別的了, 就這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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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先告訴我吧?我們去休息區坐一會兒,你別一直吊着我胃口。”

剛被拉着往前走了兩步, 甄杳就忙往後退, 像臨陣怯場一樣,“不不不,不用那麽正式……回家之後我再給你發消息也行。”

姜聆太了解自己的好朋友, 知道越是這樣越有鬼,于是威脅似地輕輕一捏她手指,“杳杳,老實交代。”

甄杳捂了捂臉,拉着人往角落裏走,然後在兩人腳步還沒停下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小聲道:“……我喜歡上他了。”

“……!!”姜聆一愣,扭過頭瞪圓了眼睛盯着她。

她咬着唇,僵硬地點點頭。

……

看完展,兩人一起出了展廳的正大門。當遠遠地看清臺階下那道高大身影的時候,姜聆立刻溜之大吉,走之前還不忘投來激動萬分的一瞥。

甄杳腦子裏驀地浮現出剛才姜聆得知“秘密”後說的那句話——

“杳杳,好樣的!咱們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要拿就最拿下看似最不可能的那個,還是最帥的那個!”

她當時本來挺不好意思的,聞言頓時被這句話給弄笑了。

展廳外冷風簌簌。

現在已經是冬天,浔城到了快下雪的時候,氣溫降至南城最冷時的溫度。甄杳原本是不習慣的,此刻貼着臉頰飛過的風也帶着點凜冽的味道,可她臉上的溫度卻不降反升,心裏也像飄搖着一小簇火苗。

她把圍巾輕輕往上提了提,收着下巴将小半張臉埋進去,腳下的步子小卻急促。

臺階下的人已經步伐沉穩地走了上來,仗着身高腿長的優勢很快走到她面前。

“冷?”他掌心貼上來,試她臉頰上的溫度。

甄杳搖頭,擡眸看看他,“不冷。”

男人低着頭,垂眸時神色淡淡的,卻莫名顯得比面對其他人時要溫和。兩人對視一眼,他喉結微動,從她剔透的淺棕色眼瞳上收回視線,擡手幫她把圍巾攏緊捂嚴實,“走吧。”

“……”甄杳張了張嘴,這個圍巾她剛才對着鏡子整理了好半天造型呢,他沒看出很特別很好看嗎?

她有點沮喪,圍着密不透風、毫無美感可言的圍巾被他牽着往前走。

“手怎麽這麽涼?”

“是你的手太熱了。而且剛才在室內還很暖和的,只是出來吹了風才冷了點兒。”

牽着她的人不說話了,卻握着她的手一起放進了大衣衣袋裏。

甄杳眉眼都彎起來,低頭緊緊跟在他身後,腳尖輕快地把旁邊的一顆小石子給踢開。

宋渌柏聽見動靜,下意識轉頭垂眸瞥過去,低着頭的小姑娘還渾然不知,自顧自地盯着那塊骨碌碌滾開的石頭,他只能看見她的頭頂,還有卷翹的眼睫與秀氣的鼻尖。

鬼使神差的,腦海裏裏冒出個念頭。

——現在的他像個接女兒回家的爸爸。

想到這,他眉心立刻緊緊蹙起。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給你訂了一套新畫具,一起去取。”

現在成了給孩子買玩具的爸爸。

他目光一頓,又道:“最近還有沒有什麽別的想要的?”

更像了。

宋渌柏心裏難得有點煩躁。好像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怎麽都不對勁,明明這種想法很荒謬。

“沒有,我什麽都不缺。”甄杳答道。

“給你的卡從沒用過,是嗎。”

“……沒有地方用得到嘛,而且我自己也有錢呀。”

“不一樣。”宋渌柏替她拉開車門,“明白嗎。”

甄杳想到“不一樣”的地方,決定适當妥協一下,于是乖乖點了點頭。

他這才後退一步關上車門,從另一側坐上來後邊發動車子邊道:“尤其是明年你離開國內以後,我更希望你能用這張卡。”

這一瞬間,她好像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想讓自己覺得被她需要嗎?特別是在這種遠隔重洋無法親自時時刻刻照顧的情況下。

“我會的。”她又一次點了頭。

車駛出泊車區域。

甄杳望着窗外,忽然想到了他回複的那個表情,沒忍住問他,“哥哥,你回我的那個……笑臉是什麽意思呀?”

“你們小姑娘不都喜歡這樣嗎。”宋渌柏漫不經心地道。

“……嗯。”她心情複雜地應聲,替所有小女生背了這口不該背的鍋。

“你平時都不發這些的,突然發了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他“嗯”一聲,臉上掠過一絲滿意,“習慣就好。”

“……好的。”

車穿過市中心與鬧市區,開到了某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獨棟的三層小樓伫立在一堆北方冬季也常青的綠植中,樓主體白色,以原木色為裝飾點綴,側面有飽和度極低的彩繪。

沒有招牌,沒有标識,甚至大門也緊閉,看上去就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是這裏嗎?”甄杳好奇地觀望。

“嗯。”宋渌柏帶着她往裏走,正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時候,那扇木色的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打開,對方客客氣氣地喊一聲“宋少”。

兩人一起走進門裏。

在看到一樓陳列櫃裏那些樣品的一瞬間,甄杳就知道這是哪裏了——國內最有名的私人訂制畫具店“聽木”,只接受熟人推薦的客戶,不接受線上訂購,不接急單,排單時間短則數月長至以年為單位。國內有且僅有浔城這一家。

從前她用的畫具也是在這裏定制的。每次會有人替她來浔城下單、取物,偶爾她來浔城玩兒的時候也會親自來一趟。

不過這也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因為車禍和失明,她時隔半年才重新拿起畫筆。

店員直接請他們上了二樓,然後把成品取出來放在面前讓她過目。

盒子打開的一瞬間,甄杳愣住了。

成品的樣子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方面是和從前宋渌柏送給她的衣服完全不像是同一人的審美,另一方面是因為……

比起會被人使用的畫具,更像是适合收藏的藝術品。

畫筆筆杆是白色底,上面零星的彩繪很像這棟建築側面牆體上的那些,筆杆上甚至還點綴着鑽石。每一支筆杆上的鑽石顏色都不同。

店員貼心地開始介紹,從筆頭介紹到筆杆,“……這次雖然沒有用您習慣的那種木材制作筆杆,但我們根據宋少的要求和過去你的定制信息,将柏樹木制成的筆杆控制到了您習慣的重量。”

“柏樹木?”甄杳一愣。

“是的,這是宋少特別吩咐的。”

柏樹木,柏……

她臉忽然一熱。

還是他特別吩咐的,這就讓她不得不産生聯想。

“試一試。”身旁的男人忽然打斷了想要繼續介紹的店員。

店員識趣地閉了嘴,将盒子捧在手裏遞過來。

甄杳伸手拿起一支,觸手質感和她用慣了的有所區別,但握感與重量的确沒什麽區別。只不過她剛輕輕摩挲幾下,就又想到了手裏這支畫筆筆杆的材質。

筆好像突然變得燙手,她又強自鎮定地去觀察筆頭。

宋渌柏靜靜旁觀。

筆杆連同握住它的那只纖細的手,在燈光下被包裹上一層淡淡光暈。少女指尖微動,在雪白筆杆上拘束地流連,讓他呼吸一滞。

“喜歡嗎。”半晌,他問。

畫筆被放回盒子裏,少女慢慢轉過來,雙眸亮晶晶地望着他,臉頰上是比暈染開的水彩更漂亮的薄紅。

“喜歡。”她抿了抿唇,“謝謝。”

兩人之間隔着一臂遠,對視時房間裏安靜下來,仿若周圍無人且空無一物。

店員不敢多看,只自認為保險地誇了一句:“甄小姐,你們兄妹感情可真好,就是親哥哥也很少有這麽體貼的。”

話音剛落,男人冷眼看了過來。少女則在怔愣之後腼腆地笑着對她說:“謝謝你。”

店員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了,畢竟當初宋少來的時候确實說是買給妹妹的,剛才小姑娘也喊他“哥哥”。

“甄小姐,要是沒問題的話,我就把這些都拿出去包裝好了。”

“好的,麻煩你了。”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店員戰戰兢兢地拿着東西出去了。門“咔嗒”一聲輕輕合上,這下房間裏真的只剩他們兩個人。

甄杳小聲打破沉默,“哥哥,你什麽時候來定制的?”

“你第一次說自己有複明跡象之後。”宋渌柏平靜道,“這個算是給你的複明禮物。”

“你之前不是已經送過了嗎?”

當時她複明後大家一起吃飯慶祝,宋家每個人都給她送了一份禮物慶祝她重獲光明,雖然他們送東西已經送得像時常買點生活必需品那樣平常了。

片刻後,他答道:“那一份是以哥哥的身份送的。”

甄杳一愣,飛快垂下眼不好意思看他了。

那份是以哥哥的名義送的,這份……不言而喻。

“謝謝哥哥。”

“你現在應該謝的,不是‘哥哥’。”

她茫然無措地坐着,覺得這個房間裏的空調開得有點高,讓她想出去透氣。

這麽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她磨磨蹭蹭地往旁邊挪了一點,然後埋着頭轉身将旁邊坐着的男人沖動地抱住。

他身形似乎驀地一頓。

“這樣感謝……可以了吧?”

“在外面就動手動腳,”宋渌柏下意識護在她腰側的手收緊,低聲道,“不像話。”

話音剛落,他已經低頭吻了下來,略顯幾分急躁。

甄杳唇.齒被頂開時,宋渌柏抓起她一只手放到了頸後,示意她抱住他的脖子。

她一邊因為害怕店員很快折返而戰戰兢兢,一邊擡起還抵在他腰側的另一只手,跟左手一起抱住他的脖頸。

男人吻得克制,大多只是唇與唇的描繪碾磨,但在這種不夠保險與私密的場合,任何親密都會被放大,顯得過于放縱與肆意。

剛才店員還說他們兄妹感情好來着,要是被撞破這一幕就完蛋了。昏昏沉沉又意亂神迷的時刻,甄杳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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