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淹安城
上回說到楚老元帥解了翼城之圍,欲即刻發兵安城,不料為楚逸所阻,只得安排楚瀾接洽溫钰周幽瑾等人。此刻,溫钰也想不到援兵久待不至,乃是他們想壯士斷腕舍了安城。
安城
随伺的小女子焦躁不安地在外廳踱步,手裏握一本《春秋》的周幽瑾正坐在內廳,悠閑撥了撥爐中的炭火,這才剛入冬,她便已經裹了大氅。她壓了壓炭火引起的不适,輕咳一聲,倒是外面的小潭回過神,急急忙忙打起簾子,倒了半杯溫水給周幽瑾,見她沒有再不舒服,方松了口氣,剛剛放松的心情,便又被外面亂作一團的下人給吊起來。
“瑾姑娘,外面能逃的人都逃了,溫将軍交代一定要護瑾姑娘周全,現下瑾姑娘還是跟我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急!”
“瑾姑娘!?”小潭失聲喊道,“外面傳言——”
“外面傳言楚元帥的小妾傾城絕色,待城破之時,定要将我拿了獻給堯世臣?”
見小潭一臉驚愕之色,周幽瑾只微微一笑,“堯将軍果然,生性風流!”
小潭睜大雙眼,寫滿了難以置信,難道她就這麽有把握自己一定能逃脫?不!也許她從沒想過要逃!她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驚了一驚,不可能!但是……什麽不可能?她連自己都疑惑了。
堯軍攻城十五天,楚軍餘下五千人馬守軍死守,第八天,左先鋒溫玉戰死,城中糧草已盡,城中百姓已撤走大半,第九天,中将軍溫珏率□□後襲堯軍糧草營,全軍覆沒,敵軍情況不明,攻城暫緩。當天夜裏,周幽瑾看着桌上放置的棋局,白子壓境,黑子幾乎全軍覆沒,寥寥幾顆黑子面對千萬大軍,風雨飄搖之感欺來,昏昏燈火下,更添蕭瑟慘淡。 為何援軍久待不至?安城只出不進,同楚雲舒那斷了聯系,看來翼城之戰比想象的更慘烈。堯世臣,不得不說,看來楚瀾,甚至楚雲舒都小看了此人。 半年前突然殺出來名震朝廷的墨羽騎,訓練有素,軍紀嚴明,聲明之顯赫,一時同楚家軍旗鼓相當。楚軍分三支,一支是楚家嫡系,楚瀾帶領,一支是溫家軍,溫氏三兄弟掌控着,另外一支是楚逸的親舅舅吳藤吳将軍麾下。家族之事錯綜複雜,這些年楚雲舒能穩固三軍,成為三軍主帥,自有他過人之處。
雖說是堯于聯軍,楚軍主力趕去翼城增援,堯世臣的墨羽騎卻猛攻安城,他同于軒轅這個聯軍,顯然貌合神離,他借于軍同楚軍兩敗俱傷,楚雲舒當然可以先踏平墨羽騎,可如此一來,必将失去楚瀾,失了楚瀾的楚家軍還能顯赫幾時?堯世臣料到這一點,方能如此毫無顧忌,特別是途中伏擊楚瀾,又能不動聲色瞞天過海,這般謀略,楚雲舒如何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楚軍顯赫多年,自不會将這新興之秀放在眼裏,正如此才吃了大虧。
她攤開桌上的防城圖,捏了捏眉心,凝視着北城門,手指不自覺的輕扣,有隊人馬,一定要保住!楚雲舒的大軍應該已經趕到,解了翼城之圍才是,只是現下這城中三成婦孺老弱——無論如何,要撐到他們安全撤離,安城就算到時候棄了,也不過一座空城,現下溫钰手中還有兩千人馬不到,堯軍號稱五萬,靠着天塹能撐過這幾天,已經實屬不易,堯軍難知守城軍将幾許,方有所顧忌,如果他要是折在了這裏,楚雲舒豈不是自斷一臂?她更清楚,堯世臣要是放過溫钰,那才叫失策。 溫钰此人愚忠,詐降怕是斷不能接受,她思索一番,于案前奮筆疾書一封,喊小潭進來,
“小潭,我這裏有老将軍書信一封,務必親自送到溫将軍手中!”
溫钰正在城樓巡視,又到後屬查探過傷員後,他死戰幾天幾夜,雙眼都殺紅了,聽到二位兄長戰死,他悲憤的臉上更多的是毅然決然,剛坐下喝了口冷水,接到小潭書信卻是大驚失色!翼城告急,去增援的楚軍阻于孟梁,乃是老将軍親筆!他得撤退同楚軍彙合,先解翼城之圍,否則翼城之圍難解,三軍一盤散沙,楚軍危矣,王師危矣!
溫钰幾番計較,先前聽大哥說起,将軍那妾室無意一句,時至今日,确可一試。
周幽瑾漫不經心看着安城地圖,溫钰撤兵西進,同楚軍彙合,半路上應該可以接洽上,堯軍主攻東城門,西邊是一障天塹小岳山,南邊是一帶幽谷,常年霧迷,防守最為薄弱,挨着小岳山是號稱方圓五百裏的青山湖,安城地勢低窪,看來他是打算水淹安城了,只是城破之時,堯世臣又豈是善類?……她盯着北城門處,也未嘗沒有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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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日,城門口已經屍山血海。
第十四日,二更天,城門樓火光沖天,安城失守,溫钰已摔兩千輕騎不到從城南突圍,繞過幽谷,至小岳山,打算等三更一過,便下令掘堤。而北城門這裏,楚瀾率一隊人馬,從一堆死人身上扒了铠甲下來僞裝成堯軍,等着趁亂救出周幽瑾,謀臣子掩力薦從南門突襲,他卻盯着北城門處,不,她一定會從這裏出!他堅信!
周幽瑾坐在房裏看着春秋,仿佛城中的厮殺同她沒有半點幹系,小潭卻是又急又無可奈何!
“瑾姑娘!我們真的該走了!溫将軍派了一百多将士來護送姑娘!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急!再等等!”她從床頭拿出一個木匣子,将裏頭的書信一封封扔進去,火光映着她的臉,果然絕冠芳華!
“瑾姑娘,得罪了!”小潭正想上前将她打暈帶走,卻因她一句話生生頓了手。
“溫将軍不能死,你若不想他有事的話,不防掂量掂量後再動手不遲!”
“姑娘是什麽意思?”小潭臉色鐵青,依舊顫顫問道。
“溫将軍想引青山湖水淹安城!只是——”
“這不可能!”小潭失聲道。
她嘆了口氣,“這些天溫将軍都有安排城中老弱婦孺出城吧?時值初冬,湖水雖未枯竭,尚能阻擋堯軍一時,只怕收效甚微,堯軍的先鋒騎以快聞名,翼城之圍應該已解,援軍尚在來的路上,将軍趕回同楚軍接洽,算算日子,最少要四五天,亡命之徒,如何能抵擋他千軍萬馬?”
小潭臉色蒼白,眼神閃了幾閃,好一會方穩住心神,“那——依姑娘的意思?”
“小潭,你同溫将軍從南門突圍吧!如今敵軍正是不明情況,護送我的人改從北城走!”
“可萬一追兵——”小潭心上卻是一跳,這個女子,難道她竟會神機妙算不成?
“堯世臣不是要抓我嗎?他深知溫钰不會丢下我不管的!”
“不行!”小潭吓了一大跳,“将軍親自命令一定要将姑娘帶出去——”
周幽瑾微微一笑,“堯将軍貴為隆德五公子之一,他最多也不過是好奇楚老元帥頗受寵的小妾是哪樣一號人物,你還以為他當真會為難我不曾?”
“可——”小潭神情閃爍,驚疑不定。
“溫将軍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我誓死跟随姑娘,如果姑娘有什麽萬一,我萬死難辭其究!”
周幽瑾便不再說話,她将手裏最後一封信丢進火中。
漆黑的夜,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冰冷刺骨,三更一過,周幽瑾披起厚厚的蓑衣,回望一眼這城中蒼痍,他如今占盡天時地利,堯世臣,你待如何?
當她們剛走到北城門口,只聽雨中一個聲音大喝:“抓住楚雲舒的小妾!獻給上将軍,重重有賞!”
小潭腳下一滑,急急扶住周幽瑾,“姑娘我們快走!”
才剛邁開步子,便被一隊人馬圍住,小潭擋在周幽瑾前面,不能讓瑾姑娘落入堯軍手中,她猛沖上前,出其不意拔刀,一刀斬下一個士兵的頭顱,冷冷道,“殺出去!”
周幽瑾頭一回看到這般的場面,血腥味讓她作嘔,看着周圍除了殺戮只有殺戮還是殺戮,她渾身開始顫抖,被小潭拉着的仿佛一個木偶。她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什麽是死亡,什麽是地獄,那一張張的臉上有猙獰,有恐懼,有不甘,有興奮,有木然……都給她極大的震撼,這就是戰場,這就是她爹生前的戰場……
等他們殺到城門處,大開北城門,護送她們的人已經剩下不過三十幾個,敵軍還在源源不斷趕來。小潭手中的刀一頓,望着周幽瑾,眸中泛起幽幽冷意。
“你要殺我?”周幽瑾淡淡的看着小潭,她只不說話,周幽瑾笑得一聲,
“少将軍考慮得十分周到!”
“與少将軍無關,是我自作主張!對不住了!瑾姑娘!”
小潭看着周幽瑾,是否她面對千軍萬馬也這般安靜從容?現在她面對的不就是千軍萬馬嗎?的确!她的确是個不一樣的女子!她一瞬間遲疑了,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天空中閃下一道驚雷,仿佛将這漆黑的夜撕裂,閃電映着周幽瑾蒼白的容顏,小潭手中的劍一頓,這弱柳扶風般的美人何其無辜,她什麽也沒錯,卻要因為自己一念執着付出生命的代價?
就在天空被照得煞白的當兒,分別趕來的堯世臣同楚瀾便看到這驚人的一幕。掩在那厚重蓑衣下的白衣美人正被一名黑衣女子用劍指着,狂風揚起白色衣裙一角,她那份淡淡的遺世獨立與漠然在楚瀾眼中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