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崔元寶再回家時,已是隔天的下午了,崔元寶局促不寧的站在門外,不甚自在的清咳了兩聲壯壯膽子,才敢推開家門。

院內并沒有人在,崔元寶心虛的想要鬼鬼祟祟的溜回房間,卻見母親坐在房檐下,聚精會神的在做什麽,竟未發覺自己回來了。

崔元寶心生了好奇,索性步履放輕的緩步走了過去,只見崔母半眯着眼睛,努力的想要繡好眼前的花開富貴。

崔元寶賭氣的搶過母親手上的繡品:“不是說不繡了嗎?想着錢都還完了,您就歇着就好了。”

“我歇不住的。”崔母笑眯眯的對着崔元寶商量着,想讨回繡品:“我慢慢的繡就是了。”

“大夫都說了,漚的眼睛都快瞎了,是一針也不能碰了,偏生您不聽。”

“整日裏呆着也沒事的,随我吧。”

看着笑眯眯的母親多少都帶着些讨好,崔元寶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賭氣的将帕子還給母親,在她身旁坐了下去。

心內很是埋怨自己,若不是當年闖下禍事,母親又何必沒日沒夜的繡着,才會傷了眼睛。

“看着你這幾日很是開心,怎麽今日又不開心了。”

崔元寶不自然的別開了身子,嘟嚷着:“我哪有。”

崔母淡淡笑了:“喜怒哀樂,每個人都有寫在了臉上,藏不住的。”

“我…”

“最近很少聽你說阮家的小公子了,是不吵架了嗎?”

“您怎麽這麽好奇。”崔元寶撿起菜筐,用力的摘着菜,活似洩憤一般,道:“再者,現下又不在阮府了幹活了,提他做什麽。”

崔母的嘴角浮現出無奈的寵溺笑意,細聲細語道:“前半年偶然回來時,若是和你提起主家,你總是無何奈何好似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而已,想要避而不談。後半年回來,即便不提起主家,你也總會說起阮家小少爺的種種好處。臨了臨了了,回來家了,即便我們不提及阮家,你想起來了,反而是賭咒發誓罵天罵地,恨不得将地跺出來個窟窿。昨兒聽人說,你又怒氣沖沖的去了阮家,今兒又是壓着火氣回來的,你倒是說說,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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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因為什麽,都是小事。”崔元寶輕聲咕哝着,擇菜的動作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自小你便有主意,不需要我們為你操心,可到底在我們眼裏你還是個孩子。”

崔母望着崔元寶意味深長的道:“你喜歡誰都好,只是不能作踐自己了。”

崔元寶漲紅了臉,一時唯唯諾諾,不知怎麽接話好了。

“趙師爺昨兒上門來了,說是你的東西落了他哪裏,我放在了你的房間。還是等你得閑,請你喝酒吶。”

伴着崔母細聲細語的說着家常,崔元寶不甚在意的随便聽着,随口應着。

并無其他心情。

他心煩意亂着,也不知小少爺是真的對他動了心思,還是不過是有了點興趣。

已是入夜三更,崔元寶實在難以成眠,翻來覆去的腦袋裏像是煮了一鍋漿糊,堵住了他所有的感知。

恍惚間能想起小少爺的吵鬧,或者笑意,更令人羞憤的肌膚之親,像是嵌在了腦海中揮之不去。

崔元寶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怎能做出如此越規之事,而且...

而且,兩個人怎能那麽親昵。

殘存在身體內的餘韻,在告訴他,他們曾多麽親密。

緊緊貼合,連喘息都扣在了一起。

崔元寶将腦袋壓在了被子裏,想要避免去想,但并不能奏效,反而憋得面紅耳赤無法喘息。

既然是無法避免不去想了,崔元寶索性将自己放出棉被,睜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內,心內陷入了無限的彷徨。

小少爺怎麽會對他動心呢。

說來實在可笑的,又怎麽可能呢。

崔元寶卑微的想着,畢竟是個新鮮玩意,如今得到手了,應該就沒了意思吧。

“元寶,有人來尋你。”

“元寶?”

“元寶...”

敲門聲和崔母的聲音驚醒了崔元寶,他這才發覺已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崔元寶應了聲,崔母便不再繼續喊他,自去忙了。

不甚走心的擦了擦嘴角,崔元寶眼神朦胧,頂着一頭亂發去開了門。

卻不曾想,門外是興奮不已的稻穗。

崔元寶剎那覺得,不困了。

“你怎麽來了。”

迎進來了稻穗,崔元寶勉強做着冷靜自持,努力控制着手不要抖。

稻穗興奮的四下張望着,道:“元寶,別說,你這房子當真不錯。”

“倒是你怎麽來了。”崔元寶繼續問着,稻穗來不及說些什麽,崔母輕敲過門,端着茶盤走了進來,崔元寶忙站起身,接了過來。

崔母對稻穗溫聲笑着:“一向少見元寶的朋友,如今你來了,倒是叫我見到了一個。”

稻穗撓着腦袋,羞澀的笑着連牙龈都看見了,崔元寶腹诽着。

崔母并不繼續打擾,退出屋內,貼心的關嚴了門,讓他們繼續說話。

稻穗笑意盈盈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道:“少爺讓我來送點東西。”

“送什麽?”

崔元寶緊緊盯着包裹,唯恐真的是心內的結論,剎那心煩意亂的心慌了。

稻穗将包裹拆開,其中裹着的是幾瓶子藥,并着幾塊點心。

崔元寶長舒了一口氣,千幸萬幸,并不是銀子。

稻穗将藥推在了崔元寶的面前,挑眉笑了:“少爺說了,你知道怎麽用的。”

崔元寶頓時老臉一紅,心內将阮古墨罵了個千八百遍。

“怎麽還帶了幾塊點心?”

“少爺說了,怕你吃不下東西,特意的讓我帶來獻殷勤的。”

望着稻穗嘴角的取笑,崔元寶很是确定了,他都知道了。

想要伸手去打,又是不能如此,只能看着稻穗對他抿嘴笑着,弄得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到了極致。

“巴巴的送來幹嘛。”崔元寶嘴硬着:“叫你來取笑我嗎?”

“少爺說了。”稻穗清咳一聲,努力想要正色道:“說怕他來了,被你直接打出去,才叫我先來探探路。”

崔元寶所有的不安的心思,莫名得到了寬慰,得以稍稍緩解。

“你要不要...”稻穗試探性的問着:“同我去阮府,見一見少爺?”

崔元寶心內咯噔一聲,苦笑着:“見到了說什麽呢。”

“可是不見到,想說什麽都是想想而已的。”稻穗振振有詞道:“難不成,你沒有什麽想要對少爺說的?”

有啊。崔元寶心內想着,有很多啊。又很多話迫切的想要問出口,想要宣之于口,想要...心裏的不确定,本能的想要将小少爺推得更遠。

“好啊。”崔元寶下定決心,望着稻穗笑着,笑的稻穗莫名的毛骨悚然。

“好什麽?”稻穗嫌惡的搓着身上的雞皮疙瘩。

“我同你去見阮古墨。”

站在阮古墨門前,崔元寶心情複雜,他實在未曾想過會走到這步的,如今當真是物是人非,心情複雜了。

“少爺!元寶來了!”稻穗推門前,先高聲了一聲,望着崔元寶挑眉笑着。

崔元寶不受控的紅了耳朵,正見到門大開,阮古墨站在屋內,望着崔元寶不住的笑着,活似個傻子。

“累不累?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我叫稻穗去給你弄點什麽?”

阮古墨越是殷勤,崔元寶心內越是後悔,越是不安,他不應該的。

小少爺只是位小少爺啊。

既然如此,便斷了利落吧。

“小少爺,你怎麽這麽殷勤。”崔元寶淡淡的笑着,姿态婀娜的在阮古墨面前站定,一雙手活似無骨了一般,纏繞上了阮古墨的胸膛。

明明應該受用無比的,但阮古墨心生不安,吓得結巴了。

“元,元寶,你,你怎麽了?”

“我能怎麽了呀。小少爺你想什麽呢。”崔元寶擡手擋在了口鼻間,咯咯的笑着,好似阮古墨說了多大的笑話。

“元寶,元寶,咱們好好說話。”阮古墨幾乎想要求饒了。

體內的血液如同被三九天的冰水潑過一般,剎那間冷了下來,再沒有什麽繼續虛假下去的心情。崔元寶語氣倦怠的問道:“畢竟該做的都做了,該常的新鮮也嘗過了,如今得完了野趣,小少爺,你是否盡興了?”

“崔元寶,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倒也不覺得我虧了什麽,一直承蒙照顧,平白的拿着高的過分的月例銀子,心內也實在不安,若是能用這種方式扯平,我也是心滿意足的。”

“崔元寶!”阮古墨幾乎要氣笑了:“你作什麽妖!憑什麽代替我做決定?”

崔元寶難得的低下了頭,有些語塞。

“你說啊,你憑什麽代替我決定?你怎麽就知道我想了什麽呢?”

“你我本不相同,”崔元寶很是猶豫,仍是繼續說着:“我認為你不應該這樣,這樣的…”

“跟你糾纏下去。”阮古墨善解人意的接話着,看着崔元寶重重的狂點頭,阮古墨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崔元寶!”

眼眶中的淚水再難遏制的傾瀉而出,崔元寶哭的無聲無息,阮古墨心中難過,慢慢的貼近崔元寶身前,輕輕的将他攔進了懷裏。

“你若是心內有任何異議,倒是同我商議一二。”阮古墨恍若抱怨恍若嘆息,繼續道:“我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應該信我的。”

“你是個小少爺。”淚眼朦胧的崔元寶,擡起頭指責道。

阮古墨伸出手婆娑着崔元寶的臉頰,長嘆出聲:“可我不止是個小少爺啊。”

“總歸我已爛入泥潭了,可你怎麽能也爛進去呢。”崔元寶似乎是抱怨着,也似乎是在說着自己的不争氣。

“我是你的小少爺,你怕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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