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阖宮觐見時
新人進宮總得見過諸位妃嫔,故而便定下了十一月初四為新人觐見的日子。安和穿着一身粉藍緞面竹葉梅花刺繡的旗裝,兩把頭的發髻上簪着一對鎏銀鑲珍珠的簪子,發尾處別出心裁地別着一朵銀箔珠花。拿過舒舒覺羅氏在佛前供奉過的碧玺石佛珠手串戴在手上,才起身走了出去。
如珍珠般溫潤的烏雅貴人、模樣豔麗的郭常在、平淡從容的赫舍裏庶妃跟安靜低調的萬琉哈庶妃都已經在坤寧宮外頭候着了。安和向她們微微一點頭,走到赫舍裏庶妃身邊站住。其實她們兩人都未定下位分,但因着安和是皇後親妹,赫舍裏庶妃是元後幼妹,故而站在了觐見隊列的最前端,身後便是烏雅貴人、郭常在跟萬琉哈庶妃。其中烏雅貴人跟萬琉哈氏宮裏妃嫔都打過照面了,這回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罷了。
等着皇後身邊的周嬷嬷引了她們進去後,安和快速掃了一眼,見各個模樣的佳人都像大雁展翅般左右分坐在下首,坐在前邊的幾個女子大約就是今年晉封的佟貴妃、惠嫔、榮嫔、宜嫔、端嫔、僖嫔、安嫔跟敬嫔,另外嫔位下方依次坐着還有易貴人、那貴人、納喇貴人、兆佳貴人及張庶妃。
大禮成後,皇後便端莊地道:“你們今後就是同為一宮的姐妹了,以後一定要好生守規矩,友好宮中諸位姐妹,盡心侍奉皇上。”
“謝主子娘娘教誨。”幾人齊聲說道。
因着皇後身子偶感不适,衆人也不敢打擾太久,便各自散了。剛走出正殿,安和正要走回自己的偏殿,便見納喇貴人站在自己跟前,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那笑意卻是十分古怪,像是幸災樂禍那般。安和捏着帕子福了福身,道:“納喇貴人有什麽事嗎?”
十四年時納喇貴人才給康熙生了個兒子,如今也正是得寵的時候。看皇後對進宮固寵的妹妹不甚親近,她心裏也想給這個新人一個下馬威,便笑着道:“妹妹剛剛入宮,一切可都還好?如今主子娘娘要忙着協理六宮,只怕跟妹妹不親厚,也不能好生照料妹妹你了。”
“一切都好。”安和淡淡地道,“姐姐給安排的人伺候都十分周到,不必納喇貴人操心。”
納喇貴人雖是滿軍旗出身,其父不過是國子監一個生徒,連正經的官員都算不上,卻把納喇貴人驕縱得不可一世,被安和這樣淡淡的回絕,她臉上很是不好看,但總歸還算有些眼色,知道此處是坤寧宮不容許她胡鬧,假惺惺地扯了扯嘴角,道了句“妹妹好自為之”後便踩着花盆鞋離開。
“一直等着小主都不見回來,奴婢差點就要親自去尋了。”完顏嬷嬷在偏殿門外伸長脖子候着,一見到安和的身影便急忙迎上來,“奴婢讓人給準備了蝦仁粥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都是小主從前愛吃的,趕緊用了吧。”
“還是嬷嬷想得周到,我也有些餓了。”安和讓翡藍幫她卸去頭上的裝飾,長發只拿一支金簪挽成,淨臉擦手後才坐在桌前享用這頓遲來的早飯。
錦繡故意落後幾步,跟完顏嬷嬷說了方才納喇貴人來找自家小主不痛快的事情。完顏嬷嬷給安和布了一箸涼菜,看似漫不經心地道:“剛剛趁着小主到坤寧宮拜見主子娘娘跟諸位娘娘,奴婢也替娘娘打聽了一下後宮如今的形勢,眼下宮裏最得寵的便是宜嫔、僖嫔、納喇貴人跟烏雅貴人。宜主子跟僖主子倒也罷了,就是那納喇貴人嚣張高傲,聽說便是赫舍裏庶妃跟郭常在都被她‘敲打’了一番。”
安和知道完顏嬷嬷是拐着彎讓她放寬心,吃了一口拌着涼菜的熱粥後才道:“嬷嬷放心,我不會跟她一般計較的。”
“小主能這樣想就最好了。”完顏嬷嬷見她沒什麽胃口,索性讓人撤下早飯,又給她拿來素日裏愛看的話本,備好茶跟點心便跟錦繡站在一邊候着。
安和是不把納喇貴人給的下馬威放在眼裏,可不代表別人對這件事不上心。事情發生在坤寧宮,皇後身邊早早就有人來禀,不消片刻就把納喇貴人跟安和之間的對話一五一十地道來。她舀了一塊蜜瓜,跟身邊的周嬷嬷道:“妹妹是咱們鈕祜祿家的姑娘,到底不能叫她吃虧。告訴敬事房的人,納喇貴人身子不适,綠頭牌先挂起吧。還有,找個人給安嫔提個醒,納喇貴人的規矩是忘了不少了,得仔細教導才是。”
安嫔李氏幼年入宮,今年八月封嫔,資歷比榮嫔等人都要高,因着是撫西額驸李漢芳的孫女又有皇室血統,從前也得寵過一段時間,如今更是撫養了納喇貴人所出的萬黼阿哥。為着長長久久把萬黼阿哥留在身邊,她跟納喇貴人直接可是矛盾重重。皇後是不允許別人奚落鈕祜祿家出身的姑娘,此番對納喇貴人的敲打其實更像是對整個後宮的一個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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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一切都還好吧,新人都安頓妥當了沒?”康熙将三藩前線的戰報擱在一邊,伸手捏了捏鼻骨,向一邊的李德全問道。
“都安置好了,今兒個已經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李德全觑了一下康熙的臉色,見沒什麽起伏後便繼續道,“赫舍裏庶妃安置在了永壽宮,鈕祜祿庶妃安置在了坤寧宮,烏雅貴人安置在永和宮,郭常在安置在翊坤宮,而萬琉哈庶妃則同樣安置在永壽宮。這些都是皇後娘娘親自安排好的。”
“嗯。”皇後雖是繼後,卻是清朝開國五大元勳額亦都之後,太師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兒,家世其實遠比仁孝要出色,要不是她的義父是鳌拜,當初入宮時就該她為元後了。康熙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皇後身子不好,尋常事情不要拿去煩她叫她傷神。”
“是。”李德全又道,“敬事房的徐公公在外頭候着了,皇上可要傳他進來?”
“進來吧。”
紅漆描金的托盤上整齊地碼着一排綠頭牌,康熙只掃了一眼,便問道:“怎麽不見納喇貴人的?”
“回皇上的話,今兒皇後娘娘發話,說納喇貴人身子不适,綠頭牌且先挂起來。”徐公公回道。
一邊的李德全抓緊機會補充道:“聽說納喇貴人在坤寧宮裏說些叫皇後娘娘不高興的話,再加上這些年新人進宮,納喇貴人嘴上偶有抱怨,大概皇後娘娘也是想借此機會懲戒一下。”李德全在皇帝身邊多年,也知道納喇貴人美則美矣,但到底不是皇帝喜歡的類型,給她寵愛也不過是為了平衡後宮罷了。皇帝看着才二十來歲,但心裏溝壑算計比普通人要深,寵一個像納喇貴人這樣沒有家世又沒有聰明頭腦的女子最省心。只是宮裏講究的還是上下尊卑,沒有傲人的家世,被懲戒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就挂着吧。”康熙的視線在幾個新人處流連了一番,最終翻了赫舍裏庶妃的綠頭牌。
徐公公在康熙翻牌後便退了出去,一邊吩咐徒弟小德子去皇後處禀報蓋戳,一邊又帶着兩個嬷嬷去永壽宮教導一番。
接下來幾天,安和、郭常在也陸續被翻了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