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公主所之事
過了十月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起來,安和讓翡青去內務府領了這個月的月例跟過冬的衣物,自己則抱着手爐窩在榻上,盯着桌案上的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微微出神。正式冊立名分她才知道管理後宮實在不簡單。佟貴妃病得不輕，太皇太後将協理六宮的權力分出來一部分交給安和,這段時間她忙着料理後宮諸事差點都沒能顧得及啓祥宮的事宜來。
好在完顏嬷嬷跟錦繡都能幫上忙，內務府之前也調了一個老道的首領太監莊海過來，領着小和子跟小路子兩個裏裏外外搭把手打理着，安和才不至于到手忙腳亂的地步。
“主子，內務府新做的衣裳都拿回來了。”翡青将月例交給完顏嬷嬷,“主子說要給六阿哥跟十阿哥親手繡一件褂子，奴婢從內務府拿回四匹雲緞回來，按着主子的吩咐都是挑了寶藍、佛頭青一類的顏色。”
“放着吧，下午我就動手。”安和将手爐交給一邊的翡紅,“有點涼了，去加快炭來。”
“是。”
“奴婢方才從內務府回來的路上還聽到了一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跟主子說。”翡青看完顏嬷嬷跟錦繡正忙着，翡紅又去給手爐加炭，翡藍之前就被完顏嬷嬷安排去廚房盯着給安和的炖湯，咬了咬唇低聲說道。
“什麽事？”安和見翡青踟蹰的模樣便問道，“說來聽聽。”
“聽說伺候三公主的嬷嬷因着兆佳貴人失寵多年，所以故意克扣三公主的俸例。”翡青小聲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內務府的人說得有板有眼的，還說那些個嬷嬷仗着自己是三公主的奶嬷嬷所以常常到內務府去要燕窩要綢緞，然後托人帶出宮去賣。”
“此話當真？”安和蹙起了眉。兆佳貴人是頭一批伺候康熙的老人，長相只能算是清秀，所以生下三公主後便漸漸失了寵愛。而三公主從前也不是養在兆佳貴人身邊的，直到送去公主所之前都是在皇太後身邊養着。只是皇太後那兒有大公主還有榮妃所出的二公主，性格沉悶的三公主也得不到太多寵愛，只是那幾個嬷嬷也忒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裏了，竟敢這樣作踐公主。
“內務府不少人都在議論。”翡青回道。
“按着你的說法，那些在三公主身邊伺候的人做下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得了。既然內務府的人都知道，怎麽就不懂上報佟貴妃，由着那些個嬷嬷怠慢公主，腦袋都不想要了嗎！”安和站起身來，“給我拿件鬥篷來，叫人備好轎子，我要去承乾宮一趟。”
“是。”翡青連忙拿來件紅刻絲鑲灰鼠皮的鬥篷，給安和披上系好帶子，便跟着她一起到承乾宮去。
承乾宮主殿內外都萦繞着一股草藥的味道，安和微微皺了皺鼻子，斂了斂鬥篷便走了進去。佟貴妃靠坐在榻上，身上蓋着一張石榴紅色底寶瓶刻絲的褡被，小佟氏一襲香妃色绫子如意雲紋衫裙，則站在一邊正給她喂藥。
“妹妹今日怎麽過來了？”佟貴妃拿過帕子擦去嘴唇上的藥汁，淺笑着問道。
安和掃了一邊的小佟氏一眼，見她乖巧地行過禮退了出去後才道：“今兒是去內務府領月例的日子，原以為沒什麽要緊的事，只是我身邊的奴婢打聽來一件事，所以才急急忙忙過來跟姐姐商議一下，畢竟也是關乎皇嗣的事宜。翡青，跟佟貴妃好好說說今兒你都聽了什麽。”
“是。”翡青有條不紊地慢慢說着，直把佟貴妃的臉色說得嚴肅起來，“奴婢覺得內務府的小太監們敢這樣議論，想必肯定是聽說過或者見證過的，所以奴婢便第一時間通知了貴妃主子了。”
Advertisement
“他們竟敢當着你的面議論？”宮裏誰不知道翡青是鈕祜祿貴妃身邊的宮人，內務府的小太監們還敢這樣肆無忌憚地在她面前議論，不得不叫佟貴妃自己也有些疑惑了。
“并不是在奴婢跟前議論的，是奴婢回來的路上無意中聽到三兩個小太監在争論，有人說漏嘴叫奴婢聽去了。”翡青道，“那個說漏嘴的剛剛讓了幾句話就被人捂住嘴拖走了，所以奴婢也沒看清到底是哪些人。”
“此事茲事體大，所以我也不敢直接就上公主所去查探，才帶着翡青來找姐姐商量。”安和道，“不管是真是假，外頭有這樣的消息流傳，咱們還是先讓人仔細問問比較好。”孝昭給她留下的人脈裏極少有涉及阿哥所跟公主所的，所以她也難打聽消息。
“妹妹說得對，皇上的血脈哪裏容許別人作踐。”從前孝昭皇後在時可沒發生這樣的事情。佟貴妃只當安和是給她這個面子，也沒有大肆張揚地就去徹查，免得叫人覺得她自己這段時間因為養病所以懈怠了監督後宮。“這回多謝妹妹來告知我此事。”
“那我便先告退了。”安和見自己已經将這事告知完畢，也沒想着要在承乾宮多呆，向佟貴妃微微一點頭便離開。
“主子怎麽不自己料理了此事，明明太皇太後也将協理六宮的權力分給了主子的。”翡青回到啓祥宮後出聲問道，“要是主子出面懲治了那些個嬷嬷，就等于在宮中立了威，旁人對主子自然會多加忌憚，皇上對主子也會另眼相待的。”
“我偏不需要別人多加忌憚。”安和抿了一口信陽毛尖，“胤祤跟太子走得近已經叫不少妃嫔側目，太皇太後給了我協理六宮之權就更叫後宮的人妒忌，我要是借此機會立威，只怕更叫她們心裏不舒服了。倒不如賣個人情給佟貴妃。”
“只是這事要不要告知兆佳貴人，畢竟她是三公主的生母，也還在啓祥宮住着呢。”翡青道。
安和沉默了片刻才道：“尋個合适的時候告訴她吧，叫她暫且忍一忍，別急匆匆地就跑去公主所。”
“奴婢明白。”翡青應道。
後續的處理安和也有派人去打聽，佟貴妃的手腳也夠迅速，很快就查出了确有此事。也不知道是佟貴妃有心還是無意，将這些證據帶到康熙跟前時半點都沒有提起安和來通風報信的功勞，甚至還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太皇太後、皇太後跟康熙的獎賞，叫翡青嘟囔了好久，直說佟貴妃是個白眼狼。
“好了，別嘟嘟囔囔的了，又不是什麽大事。”安和安撫地說道。
“明明是主子提醒佟貴妃有這麽一回事，現在賣給她人情，她反倒是翻臉不認人，自己個兒将功勞都拿了，在太皇太後跟前挽回不少好印象”翡青嘟着嘴道，“還是兆佳貴人好，知道主子在其中肯定也是出了力氣的，讓人給主子送了東西來。”
本就是佟貴妃監察後宮不力，她為了面子自然不敢随便告訴別人這事不是她自己發現的，不然她的面子該往哪兒擱？安和咬了一口點心，道：“皇上下旨開春之後就要胤祤幫去阿哥所，你與其關心佟貴妃的事，倒不如幫着完顏嬷嬷收拾好東西。我都不追究了，你也別再記在心上，免得叫人覺得咱們小氣愛計較。”
“是。”翡青深呼吸了幾口氣後倒地平複了心中不滿的情緒，“皇上已經下旨将三公主身邊的人都換了一批，原先的幾個嬷嬷都壓去慎刑司。內務府凡是知道此事卻不上報的人都被削了職位一并問罪，德嫔娘娘的父親也因為這事被連累削了內務府總管的官職，雖然沒有問罪，但到底還是丢了一份肥差。”
“主子，太皇太後身邊的陳嬷嬷來了。”翡紅此時進來禀告。
“快請進來。”安和将手爐放在桌案上，等陳嬷嬷行完禮後才道，“嬷嬷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外頭還下着雪呢。”
“奉太皇太後之命，給貴妃娘娘送東西來了。”陳嬷嬷微微笑道，“太皇太後心裏都清楚着，貴妃娘娘是頭一個知道三公主事情的人，也是貴妃娘娘去通知了佟貴妃。只是皇上已經褒獎了佟貴妃，太皇太後也不好再多說什麽，故而吩咐奴婢給貴妃娘娘帶點東西來。”
“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哪裏值得太皇太後惦記在心。”看了一眼太皇太後送來的東西，“我現在就随嬷嬷去給太皇太後謝恩吧。”
“太皇太後吩咐了不必去謝恩，貴妃娘娘盡管收下就是。”陳嬷嬷接過翡青遞來的荷包，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怪不得太皇太後喜歡鈕祜祿貴妃，人性子溫和不愛争，又有兩個阿哥傍身，出手打賞也闊綽。“奴婢已經傳遞了太皇太後的意思，眼下還得去給蘇麻姑姑送東西，晚不得。”
陳嬷嬷嘴裏的“蘇麻姑姑”便是從小就伺候太皇太後的婢女蘇茉爾，也就是安和記憶中知道的蘇麻喇姑。她吩咐翡紅幾句便道：“胤祤跟皇上還有太子讀書時也聽皇上說起過蘇麻姑姑，皇上也帶着胤祤去見過蘇麻姑姑。今兒我也厚着臉請嬷嬷幫我帶些東西給蘇麻姑姑，也算是我答謝她的一份心意。”
康熙年幼時是由蘇麻喇姑啓蒙的，胤祤随康熙去看望她時也蒙受過教育，所以安和說要答謝她也不算是借口。蘇麻喇姑終年不吃藥不沐浴，所以安和也沒讓人收拾養身的藥材，只讓人準備了冬衣、紅籮炭跟幾床錦被，另外還準備了一本手抄佛經。
“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只是這樣的天氣着實冷了點，所以送些衣物被子過去。”安和道，“都有勞嬷嬷了。”
“貴妃娘娘有心了。”陳嬷嬷笑道，“那奴婢先行告退。”
“嬷嬷慢走。”讓翡青送了陳嬷嬷出去後安和才驀然想到，其實太皇太後都把事情看在眼裏了，不愧是輔佐兩代君王的人，果真不一樣。佟貴妃想着要在太皇太後面前挽回自己的印象，這回算不算自己搞砸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