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勸說
勸說（1）
幽幽轉醒的時候洛清只覺得後背硬梆梆的硌得疼，內心掙紮了一會兒吃力地睜開眼，視野裏的景象既不是天花板也不是電視機更不是沙發背而是茶幾腿，一條深色的茶幾腿近在眼前。
她果然還是不适合睡沙發。
在心裏暗罵了自己一句，伸手抓住茶幾沿使盡了全身的力才勉強背靠着沙發坐起來。雙腿并攏屈起在胸前，一手去揉其實沒什麽特別感覺的腳踝，另一手五指微張插入額前的發中直直梳到後腦勺，又閉上眼一動不動地眯了一會兒，原本都是好好的，結果那張臉在眼前突然一閃而過，她驚地猛的把眼睛睜開，目光直勾勾看向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如同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拿到眼前，按亮了屏幕。
屏幕被一張男人的照片填滿，而那男人，就是費尋。
這是洛清在百度圖片裏搜索到的一張照片。照片裏的費尋身着一身寶藍色的西裝，配一件白色的襯衣和一條純黑色的領帶，眼神格外堅毅，嘴角上翹泛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最吸引洛清注視點的是照片裏的人左眼角下的一個黑點，那是一顆痣，一顆淚痣。
食指指腹輕輕觸上屏幕，恰好遮住了那一點，或許只是恍惚間産生的錯覺，洛清覺得自己摸到了真實的皮膚，軟軟的、滑滑的。
“是你吧，那是你吧，不能錯了，不可以錯了，我找了你這麽久，你其實也在等我的，對不對？”洛清喃喃自語，眼中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視野開始變得模糊。
她還沒有看夠、摸夠，屏幕突然黑了，她趕緊又按亮，大大的舒了一口氣，他還在，他還在，沒有消失……
洛清沒有眨眼，任憑自己眼中的濕氣越來越重，依舊盯着照片，屏幕黑了就按亮，一次又一次重複……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按亮，她的眼皮堅持不下去了，一眨眼，眼淚就從眼眶裏滾落，沿着臉頰慢慢滑下，滾燙卻又冰涼。
第二滴眼淚滴落到衣料上的時候歡快的手機鈴聲劃破了低沉而悲傷的氣氛，洛清先是被吓得全身一怔，很快肩膀就放松下來，吸了吸鼻子，雙手将臉上的淚水抹得幹幹淨淨，才轉身去摸沙發上的手機。
“阿清，是我，我到樓下了。”聽筒裏傳來吳葭輕飄飄的聲音。
“嗯，你上來吧。”洛清用了兩秒的時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後才淡淡回答，然後收了線。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原來她這一覺直接快睡完了上午，可她睡得太沉，完全沒意識到時間已經過了這麽久。
Advertisement
洛清把手機和平板一起放到茶幾上，兩只手掌撐着沙發面先坐進沙發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扶着牆一瘸一拐走到門口把門打開，背靠着鞋櫃，等着吳葭。
洛清沒想到吳葭會和連歆一起來。
連歆牽着自己媽媽的手，眉心緊皺，洛清與她四目相接的時候感受到了從她透亮的眼睛裏透出的難過與無奈。而吳葭則是面無表情，甚至看上去神情恍惚，眼裏空蕩蕩的，什麽都裝不進去。
連歆一進門就迫不及待求救：“姑姑，媽媽真的被爸爸打了，我親眼看見的！”
洛清并沒有回應連歆，而是拿過吳葭手裏的塑料口袋，打開看了眼，問她：“你是要做午飯給我吃？”
“我們一起做。”吳葭點點頭。
“那你把卷卷帶來做什麽？”洛清并不覺得吳葭說好要告訴自己的事情應該被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知道。
“她怕。”吳葭離開家的時候連歆死死拽着她的腿不放，她只能讓她跟了出來。
“姑姑，我真的是爸爸媽媽的孩子麽，我為什麽不能是幹爹幹媽家的孩子？幹爹不會兇我，也不會打媽媽，幹媽才不會在被欺負的時候什麽都不說，姑姑，要不我當你的孩子吧，好不好，反正你是一個人，卷卷陪你好不好？”連歆撲向洛清，死死抱住她的腿。
你就裝吧，死命的裝。
“你們家難道就沒個人是正常的麽？”洛清簡直受不了，雙腿無法動彈，“果斷離婚吧，別折磨彼此了，看看你們家孩子都成什麽樣子了。”裝傻充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卷卷，放開你姑姑。”吳葭抓住連歆的手臂，卻沒能把她從洛清身上扯開。
“不放！”連歆尖叫着拒絕，把洛清抱得更緊了。
洛清把只好口袋還給吳葭，彎下腰把連歆抱起來按進自己的懷裏，吃力而緩慢地朝客廳走過去，邊走邊對吳葭說：“你去廚房等我。”
“你究竟想怎麽樣？”把連歆放進沙發，洛清翻了個白眼輕聲在她耳邊問，“難道你就不能把臉皮繃緊一點不摻和進去麽？”
“不能。”連歆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眼神冷冷的，根本就不像個五歲的孩子，“他們還不如離婚，媽媽她眼不見心不煩，我也眼不見心不煩。”
連歆遺傳到了連天何很早熟，不，過分的早熟，但她又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成熟。
洛清無法想象她那個小腦袋瓜子裏裝了些什麽，又擁有怎樣的大腦回路，如果不是某一次無意間瞥見了她那冷冰冰的神情再挖了個坑設計她讓她顯出了原形，洛清才不會承認連天何的這個看上去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實際上把他個性的精髓全都繼承了去。
“他們離了婚對你有任何好處？你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能照顧好你那個得靠吃藥才能保持正常精神狀态的媽？算了吧你，就算你有個強大的內心世界又怎麽樣，你以為你能違背人類的生長發育規律？一個異類還這麽嚣張。”自從知道了連歆的真面目後洛清就再沒把她當真正的小孩看過，卻也沒把她當大人看，只當作異類。
“那你要我怎麽辦？你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媽媽被人打，看着她精神萎靡卻又什麽都給自己争取不了？”連歆反問。
“那你也該跟罪魁禍首——你親愛的父親大人交涉去，你只要把他給說通了，什麽事兒都沒了。”
連歆狠狠瞪着眼前神色輕松的洛清冷哼了一聲，嘴上卻松動了：“算了，我說不過你，你去跟媽媽做飯吧，我肚子餓了。”
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這一點上洛清覺得連歆和自己非常相似，連歆也是由內而外的害怕連天何，就像耗子害怕貓似的，連天何根本別想近她的身。
“想來偷聽就悄悄的來，但是千萬別半路殺進來知道麽，不然你媽又得擔心你，然後就什麽事都不告訴我了。”
連歆臭着一張臉點點頭，不服氣地“嗯”了一聲。
**
搞定了小麻煩，洛清先去了洗漱了一番換了身衣服紮起了頭發才走進廚房去解決大麻煩。
“淘米了沒？”洛清斜靠在門框上愣愣地盯了吳葭的背影大概有一分鐘才清了清嗓子問她。
吳葭立刻轉回頭，“飯還是我自己做吧，你站在那裏不動就好，我就想活動活動。”
洛清這才看到吳葭臉上有一塊明顯的紅腫，朝她走近了些，背靠廚房裏的冰箱，受傷的那條腿懸在半空，沉聲問道：“他是下了多重的手？”
吳葭卻答非所問：“已經不疼了，不疼了。”
疼不疼你自己心裏知道，跟我說有個屁用。
“到底怎麽回事兒？”洛清直入主題。
“你別生氣，也別在中間打斷我，一定聽我把話說完。”吳葭并沒有停止手上的活動，可洛清卻覺得四周的氣氛頓時變得逼仄起來。
“你不在的時候我懷孕了，但我瞞着所有人到一家很遠的醫院把孩子打掉了，這就是最初的原因。”吳葭語調毫無波瀾，就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洛清頓時站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睛，胸前劇烈地起伏着，張開了嘴，又忍着把話吞回了肚子。
行，她不打斷。
“沒想到他會那麽快就知道，不知他是派人跟着我還是那家醫院有人認識他，反正我前腳剛進家門他後腳就回來了，把我拽進卧室抵在牆上眼睛裏的那片大火巴不得把我給燒死，他罵我是賤人，質問我哪裏來的膽子敢殺了他的孩子。你看，他根本不在乎我，更不在乎我那麽做的原因，在他心裏，我的地位甚至比不上一個還沒有成型的孩子，多麽可笑。”
“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把孩子打掉吧？”問完這個問題吳葭停了下來，洛清以為她是要自己回應，可“那”字正要說出口，吳葭卻又開始說了，“阿清，我不想生孩子了，就只是單純不想。我不想只當個照顧孩子的家庭主婦，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像你那樣自由，但至少每天能夠足夠長的一段時間可以讓我自己支配。我不是需要他連天何全方位的保護，我也不是生孩子的機器，我更不是離開了他就不會回去的沒良心的人。”
“可你的确做的有點過了草草。不論你想不想要這個孩子，不論他連天何會不會讓你打掉這個孩子，你們畢竟是夫妻，這麽大的事你有告知他的義務，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一聲不吭打掉了孩子，只會讓他覺得你根本不在乎他、不信任他，你說，他能不生氣麽？”洛清憋不下去了不在管吳葭剛才的要求，低頭看着依舊發腫的腳踝，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根本不聽我解釋！”吳葭猛地提高了聲調激動起來，“他只會用那雙冷到沒有溫度眼睛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我，嘴裏說着他所認為的理由，說完了轉身就走，連讓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根本就不尊重我！”
“所以你們昨晚見面之後就又吵了？你為了告訴他你的理由沖撞了他，他一時氣急就把你給打了？”
“是。”
“那你跟他離婚吧，”洛清忽然發覺連歆說的很對，“動手打自己老婆的男人有什麽用？他打了你一次肯定會打你二次，如果不想再被打就離婚，我收留你，反正你嫌孩子礙事，全丢給他，你只管向他要錢就是。”
吳葭久久沒吭聲，廚房裏只剩下刀切菜的“篤篤”聲。
洛清幹脆走到吳葭身側，湊到她耳邊吹氣：“怎麽，舍不得？可是不離婚你就必然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
“咣當”一聲，吳葭手裏的菜刀落到了案板上。
“難道你想讓我去我去勸他、提醒他？傻女人你醒醒吧，你的話他都不聽他又怎麽會聽我這個外人的？”
“我只是，我只是找你發洩一下，沒想要你給我出主意，更沒想過要離婚。”吳葭把頭往另一邊縮了縮，捂住了洛清吹過氣的耳朵。
“媽媽，你離婚吧，我舉雙手贊成，但你不能一個走，你必須把我也帶上，或者把我送到外婆家。”連歆響亮的嗓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洛清和吳葭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只見連歆站在廚房門口，剛好就在門的陰影裏，除了那雙發亮的眼睛，其他的什麽都看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