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逃離
逃離(1)
洛清走了,費尋在原地站了很久,腦子不由自主亂七八糟想了很多。
其實他可以去追的,也肯定可以追到的,但他并不想動,因為就算追到了,他也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麽。這是符合他預期的結果,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并沒有追上去的動機。
一直在遠處屏息觀望的服務生們看到洛清紅着眼眶離開而費尋站在包間門口許久不動,猜到費尋多半是被拒絕了,無一不吃驚惋惜難以置信,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為了進一步确認,所有人石頭剪刀布選出了一名代表到費尋面前去詢問結果,代表被推到費尋面前慌亂地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聽到費尋異常平靜地說:“她拒絕我了。”
費尋也很不理解自己怎麽會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個講故事的人講到了一個故事的結尾處,自然而然的結局。
故事,就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事,而他覺得有些失落,大概是到達了終點,再無延續。
費尋也離開了“Miss”,那背影,分外落寞。
他很想相信洛清的承諾,但他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相信,他的思維就是固執地認為洛清從與他擦肩而過那一刻起就一定會回避他,甚至又一次消失,再甚至會蹤跡難尋。
她抛下一切,潇灑離去,把他一個人留在他們一起營造的氛圍裏,這樣,非常的不公平!
可是不公平又能怎樣,他沒有任何威脅她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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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逃出“Miss”剛好遇上一輛正在下客的出租車,她坐進後座,下意識落了鎖,然後催促司機趕緊開車。
車駛入大道彙入川流不息的車流當中行駛了一會兒,司機無法再忍受沒有目的地地前行,餘光瞥看着後視鏡問道:“姑娘,你還沒告訴我你要去哪兒呢。”
“我要去哪兒?”洛清目光呆滞地低聲重複問了自己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她應該有好幾處地方可以去,卻又覺得自己無處可去。仔細回想了一圈,似乎沒有一處地方能夠讓她感受到十足的安全感,即便是她自己的家;也似乎也沒有一處地方能夠完全讓她容身,沒有一處地方完完全全只屬于她一個人,所有地方都留下過他人的痕跡、他人的味道。
後座的人沒有回應司機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姑娘,你要去哪兒?”
洛清把額頭靠在玻璃窗上,緩緩閉上雙眼,“師傅,你,你随便開吧。”
“姑娘,你這不是難為我麽,最起碼你得給我個大致的方位啊。”
洛清也不想為難司機師傅,遲疑了幾秒還是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此刻的她,不想、也沒資格為難任何人。
回到家,洛清沒有開燈,任憑自己在黑暗裏摸索着行走,因為太熟悉家裏的陳設了,即使沒有亮光,她還是毫無阻礙地走進卧室,背靠着床癱坐在地上,伸手打開床頭燈,漆黑一片的房間瞬時就被橙黃色的燈光照亮。
她目光掃視周圍一圈,注意到了靜靜立在牆角的行李箱。回來不到兩天,她還來不及整理行李箱裏的衣物。不過在轉瞬之間,她心裏驟然冒出一股沖動——她想逃。
是的,她又想逃,像之前逃去美國一樣逃到很遠又很寬闊的地方,一時半會兒能夠不被人找到,也就不會感覺到壓迫感,能夠徹徹底底松一口氣,讓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以正常的節奏呼吸,那才是最正常的自己,最正常的洛清。
可是,她還能去哪兒呢?
連自己的小窩都無法讓自己體會到足夠的安全感,那這世上還有什麽地方是她能夠容納她瑟瑟發抖惶然無措的靈魂?
而且剛坐上出租車時她不是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麽,到頭來,到頭來還不是只能回這裏連當個縮頭烏龜都當不踏實,任何只人要想見到她,就一定能想到辦法。
苦惱地把臉埋進兩膝之間,洛清又一次想到了死。
死了就不用為要逃到何處去而煩惱了,也感受不到逼迫感,甚至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感知,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與她毫不相幹。
只有去死這一條路可以走麽?
其實不然,只是洛清思維局限在了一個非常狹窄的範圍,死,對她來說是最簡單直白結束一切的方式。
其實對決定尋死的大部分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手機突然歡樂的唱起歌,把洛清從“死”和“逃”的無限循環裏拽回了前路茫然的現實。
洛清從包裏摸出手機,也不去看是誰打來的就接了起來,仿佛一切都變得無所謂了。
“阿清。”電話另一頭傳來吳葭畏縮的聲音,“阿清,是我。”
“嗯。”洛清說不清楚心裏是種什麽感受,就像是在茫茫無邊的海上漂泊許久終于在遠處水天相交的地方望見了陸地的影子,找到了能夠讓承載着自己的這艘小船暫時停靠的海岸,而此刻,吳葭也是相類似的感受,她用盡了自己最後一分勇氣,抓住了洛清這根救命稻草
吳葭哀求着:“阿清,你幫幫我,不不不,你來救救我好不好?”
洛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是還在和連天何旅行當中麽,這是個什麽情況,她和連天何又怎麽了,洛旸是怎麽搞的,明明就在旁邊難道就不能看着點麽!
“發生什麽了?告訴我你在哪兒?”
“我,我,我在瑞士,瑞士斯德哥爾摩,你能來找我麽,你過來陪我好不好,我害怕他會找到我,我現在還不想、也不能讓他找到我,你幫幫我,幫幫我!這個號碼我也不能用了,我一會兒就把我住的地址發給你,我等你,等你來找我,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
洛清威脅道:“別跟我說廢話,我只需要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告訴我,信不信我不去找你!”
“我……我在電話裏三言兩語跟你說不清楚,你來找我好不好,你來找我,我們面對面,我慢慢把事情告訴你,求求你了,阿清。”
洛清思考了幾秒,看着牆角的行李箱,“好,你等我。”
于是乎,洛清帶着行李箱飛到了斯德哥爾摩,離開家之前她取出了手機電池,并且拔出電話卡扔進了垃圾箱。
誰也不要想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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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葭“藏匿”在斯德哥爾摩郊區索爾納的一家小旅館裏,洛清憑着抄在小紙片上的地址找到她的房間,一聲不吭地敲了好一陣門門才緩緩打開,門另一邊的人目光迷離而警惕,頭發散亂,黑眼圈厚重,臉色煞白沒有絲毫血色,嘴唇發白。
看到這樣的吳葭,洛清積蓄的滿腔怒火怎麽都發不出來,大步跨進屋用力關上門,背抵在門上,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抱進懷裏,心疼地責問道:“你是幾天沒吃飯,幾天沒睡覺了!”
被洛清抱住的瞬間吳葭淚如雨下,說出話來含混不清:“兩天……”
“你他媽就不能有點骨氣麽,一遇到點事兒就自虐是個什麽意思,難道老天會看在你自虐的份上讓時間倒流麽!”呵斥到一半洛清語調又緩和下來,“現在我來了,你快說啊,發生了什麽,我哥呢,我哥是死的麽?”
“阿清,連天何他不愛我,他從來都不愛我,從來都不……他對我的一切都是裝的,他是只是為了孩子,他眼裏從來都沒有我,在他眼裏我只是個生孩子的機器,從我自作主張去打掉孩子那一刻起他就記恨上我了,對我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在敷衍我,他在不聲不響誘導我主動從他身邊離開!”
吳葭說的這些洛清完全不相信,可懷裏人哭得傷心欲絕絕對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肯定是聽到了容易産生誤會的話或者看到容易産生誤會的場景,“那你回答我,既然你在他眼裏就不是個人,那他要你離開為什麽不打開天窗說亮話非要拐彎抹角多費力氣呢?他圖什麽?”
“我……”吳葭無言以對。
“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事情是這樣的:本來兩家人高高興興打算周游歐洲,可才開頭晏茗就退出了,計劃也随之縮短為只游玩地中海沿岸的幾個國家。洛旸雖說是個電燈泡但交情擺在那兒,三人一路倒也沒有任何尴尬。
轉折出現在意大利,那天吳葭因為白天太累早早睡下了,半夜起夜發現連天何還沒回房,就睡眼惺忪光着腳去找人。連天何和洛旸邊喝酒邊聊天忘了時間,連天何酒品還行,就是酒喝多了要說胡話。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可在連天何身上卻不是如此,他的酒後之言和他內心真實想法恰恰相反,根本就不能當真。
連天何這個習慣吳葭是知道的,可當時她腦袋是懵的,聽到讓自己難受的話哪還顧得上去确認連天何有沒有喝酒,使勁捂着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洩出,轉身拔腿就跑,跑回房間躺回床上耳邊依舊回蕩着那些話,她咬牙一直哭到天亮,而連天何也一直沒有回來。
當一縷陽光射入房間時吳葭爬了起來,頂着紅腫的雙眼,換好衣服收拾好行李沒留下任何話語就走了。無處可去她就近到了瑞士,不敢在斯德哥爾摩市區呆,就躲到了郊區。
“你竟然不相信他到了這種地步?你和他之前的恩恩愛愛都是作秀給自己看的麽?你連挺直腰板問他一聲‘為什麽’都做不到麽?草草,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阿清,我不知道……”吳葭一個勁兒搖頭,“我害怕,我害怕看到他生氣的樣子,那兇狠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一直随時可能被他捏死的蝼蟻。所以,他不愛我,他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會為任何人而動。”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毫無理由突然消失只會讓他更生氣、更憤怒,他找到你時面目會更加猙獰,只會讓你更加害怕。”洛清無法想象吳葭說的那種害怕,也沒辦法理解,但實際上她對費尋的害怕與吳葭對連天何的害怕根本沒多大區別。
“阿清,你別說了,別說了,太可怕了!”光是想一想自己被找到時的畫面吳葭就怕得發抖,死死拽住洛清的衣服,眼淚更加洶湧。
洛清哀嘆一聲,不再說話,任憑吳葭哭,想着等她哭累了、眼淚流幹了、稍微恢複些理智了,再跟她把道理講清楚。
這一次她真的鬧過了,現在連天何不知道得急成什麽樣子,以他的脾性,把整個歐洲翻個天翻地覆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只是——她不想把吳葭的行蹤透露給連天何。
吳葭哭着哭着就沒聲兒了,洛清低頭去看,吳葭已經在自己懷裏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把人抱回床上讓她好好睡,自己就坐在床邊上守着。
坐了沒一會兒她也眼皮子直打架犯困了,揉揉眼睛強撐了一陣也撐不下去了,幹脆躺到吳葭邊上,和她一起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