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池塘榕樹,時光相煮(二)
昏暗的房間裏,少年穿着一身家居服,盤腿縮在坐墊上。注視面前顯示屏的神情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專注,修長的手指在黑色的手柄按鍵上方不斷地靈活跳躍。
直到背後傳來一聲輕巧的開門聲,才将他從全神貫注的狀态中拉了出來,雙手不過一秒的停頓,屏幕中前一秒還在橫木間靈活跳躍的小人便不受控制地一腳踩空掉出了界面。
『GAME OVER』
齊珞一愣,緊接着在重啓游戲和裝死中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後者--趕在來人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前,狠狠一撲,掩面躺進了一旁故意堆在地上的靠墊堆裏。
剛剛打開門的齊琮:“……”
本着房醜不可外揚的精神,齊琮淡然地先合上了房門,然後保持着雙手各舉一杯牛奶的姿勢走上前,用毛絨絨的拖鞋鞋面踢了踢某人因為撲騰而裸.露出來的腰線:“起來把你這次考試的英語試卷拿出來。”
明明沒有受到多大的力但還是強行扭動了一下并不算性感的腰肢(……),齊珞扭頭看向已然坐在了自己位置上的哥哥,明知不可能還是徒勞地掙紮了一句:“不要啊哥~”
齊琮不為所動地點了點放在桌子上的牛奶:“起來喝。”
齊珞屁颠屁颠爬起來,涎着臉湊上去:“分析完卷子幫我打游戲嗎?”
齊琮單手撐着下巴側眸白了他一眼:“明天去生态農莊,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齊珞撅起嘴:“還沒有。”
意料之中的答案,齊琮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記得把讓你做的單詞本帶上,回來之後給你抽查。”
齊珞頓時一臉“斯巴達”的表情:“啊~?”
“你上次那個倒數的分數就不嫌自己丢人嗎?”
“可是你有一百四十五,我們倆的分數平均一下妥妥的還是在全班前十啊!”
“平均?齊珞,在你心裏分數都是這麽算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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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珞眨眨眼:“我們倆難道不是一體的嗎?”
齊琮額角突出一個十字:“誰和你是一體的?你是你我是我,期末考試的時候你也能期望我的分數和你平均一下嗎?”
“……哥你不要生氣,我會努力的……”
齊琮看着他:“怎麽努力?”
“我…我帶上單詞本還不行嗎……”
“齊珞,你要知道不是我在求着你讀書。”
齊珞垂頭,靠在哥哥的肩上,撒嬌似的轉了轉,應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給你丢臉了。”
齊琮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弟弟的毛:“你沒給我丢過臉,只是這是對你自己有好處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将來再後悔。”
“恩。”
齊琮拍拍和自己一個個頭的弟弟的肩膀,站了起來。在後者詫異的目光中走到了半個小時前令他專注不已的角落裏,面色沉靜的彎腰撿起了剛才被随意讓在地上的游戲手柄。
“看什麽?陪你打完記得把試卷和錯題本都拿出來。”
“嘿嘿~恩!”
哥哥一直都是這麽口嫌體正直。
是夜,尚未入眠的齊琮感覺到兩人的上下相連的床在一陣輕微的顫抖之後,某個本應睡在下面,此時也不知算是第幾回偷渡上來的男生,又一次熟練并且恬不知恥地擠進了自己的被窩。
齊琮沉默片刻才忍不住道:“……齊珞,你還幼兒園嗎?”
“……恩。”入侵者絲毫沒有外來者的自覺,安安穩穩地在哥哥的床鋪上調整了一個舒适的位置,順便一點也沒有羞恥心地接受了幼兒的設定。
“下去自己睡。”
不要臉的少年伸出手摸索着抱住自家哥哥的腰,用自練了十幾年的黏黏糊糊的語調道:“今天突然好想睡上鋪,哥哥別趕我走~”
早已免疫的哥哥一點機會也不給:“撒嬌也沒有用。”
“聽說生态農莊的房間都是十個人的大通鋪。”齊珞強行轉移話題。
“……”
“我有點不開心哥哥和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一起睡。”
“……我也不想和你這個‘男人’一起睡。”
“哥你這樣我真的會很傷心。”
齊琮終于睜開了深沉的眼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弟弟,過了好半晌,最終還是無奈的妥協,伸手攬過了弟弟的腰:“……就今天。”末了強調,“最後一次。”
“恩!哥哥快睡吧~明天我一定會把其他的臭男人都給你擠開……”齊珞開心地又往哥哥身邊擠了擠。
“……”
齊琮閉着眼睛卻開始毫無睡意。
他已經不記得這樣的對話發生過多少次,從一開始家裏買上下鋪開始,齊珞糟糕的睡相注定了只有一個選擇。但小時候的男生總有不知名的理由向往高處,似乎那樣就脾睨衆生了似的。從第一個弟弟爬上自己床鋪的夜晚開始,似乎就總是以這樣的對話作為結尾。
--這是最後一次。
然而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次。
就像他永遠會為了防止弟弟撒呓掙掉下去而緊緊抱住他一樣,沒有人知道,所謂的永遠究竟在什麽時候會到達那個未知的盡頭。
次日,C市綠色生态農莊。
徽式建築大門外的空地上,是一片成群結隊的身着“德理中學”統一校服的少男少女們。
生态農莊的教官穿着迷彩服站成一排歡迎前來的師生,帶隊的班主任在一片鬧嚷中指揮本班的同學按照性別分為兩隊拍好。
好歹是是重點中學,在最初的新鮮感帶來的興奮之後很快站好了隊形,最前面的教官滿意的點了點頭,各自牽了一個班的頭,帶着去領“制服”去了。
輪番給前來的中學學生穿的衣服質量自然談不上多好,版型也是略有些參差不齊,是偏綠的陸軍迷彩還是偏藍的海軍迷彩全看個人運氣。
齊珞對自己拿到了和哥哥完全不同色系的衣服感到萬分怨念,在之後的午餐時間都沒有好轉起來。
直到過了下午的熱帶溫室之行,男生才不得不接受“情侶裝也是要有點差異才顯得更情侶”這種不知從哪個市井小角落流傳出來的說法--主要是他耿耿于懷的另一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憂郁心情,沒人哄沒人安慰的齊珞同學只好默默自我安慰。
下午衆人被帶領參觀的所謂溫室完全超出了以齊珞為代表的“溫室=大棚=也許有草莓之類可以随便采來吃”的設想。
為了适應熱帶沙漠種物的存活需要,整個玻璃房裏面都是一股沙土漂浮在半空一般的沉悶感覺,再加上一下子湧入了一個班級四五十個人的緣故,裏面的空氣簡直給人一種不帶防護面具就要不能呼吸的錯覺。
為了不讓沙子堵塞呼吸道,齊琮拉着齊珞繞過對長滿刺的仙人掌仙人球迷之感興趣的同班女生,抄了小路率先拐出了溫室大棚。
“哎?哥,徐舟他們在那邊做什麽?”齊珞四處張望了一下,眼尖的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兩人在走過去,成功捕捉“偷吃”的幾人:“這裏有賣香腸也不叫我們一聲!”
徐舟笑着踹了咋咋呼呼的來人一腳:“嚷嚷什麽?想把全班同學都叫過來是不是?教官讓不讓吃都不一定,別聲張別聲張。”
齊珞朝沒膽的好友撇了撇嘴,轉頭笑嘻嘻地叫了聲:“哥~”
讨好的樣子惹得徐舟等人一笑——全班就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齊珞同學最孬的時刻就是在自家哥哥面前的時候,齊琮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上一秒還在噴火的弟弟變成乖乖牌小綿羊。
一般情況下兩人出門,齊家父母都習慣性地将兄弟倆的零花錢都交給哥哥保管,理由很明朗,根本不用贅述——幸而向來兄控的某人也發自內心的認為此舉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這回齊琮倒是沒說弟弟,直接給了錢讓他去買了吃的。
齊珞樂颠颠舉回來兩根熱狗。
等帶領班級的教官從另一個溫室走親訪友完回來的時候,眼見幾乎整個班的同學都拿了種類不一的吃食湊在一塊空地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邊吃邊聊天,年輕憨厚的本地教官在第一秒的愣怔過後,老實巴交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呵呵地道:“既然你們都餓了,那我們接下來就先去米糖工坊吧。”
迎來了一陣大呼英明的歡呼。
古色古香的工坊裏,教授衆人如何制作米糖的是一位模樣和善的老大爺,皮膚黝黑身形幹瘦,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工裝,笑起來的時候倒是有幾分精神矍铄的感覺。
說是教,但基地也不會真的讓一群沒輕沒重的初中生親自上陣去搗鼓。
一個班的同學圍成一圈看着老大爺,拿了放工地就是用來鏟土鏟沙泥的大鏟子,在一個大砂鍋裏倒入了一大盆混有五谷雜糧的糯米:“我們制作之前呢,要先将這個糯米啊,篩掉碎米,再用清水泡一夜……然後是拌糖籠蒸——這個我就不給你們演示啦……最重要的就是炒這個米糖……”
一群人就那麽目瞪口呆看着瘦小的大爺在那邊翻啊炒,漸漸将原本松散的糯米炒成柔軟卻不失粘稠的塊狀物。
一旁似乎是大爺老伴的婆婆體貼的給每人分了小袋,齊珞擠進人群裏,飛快的拎了兩袋新鮮出爐的米糖出來笑嘻嘻地孝敬給哥哥。
滿臉寫滿了“快誇我快誇我”,齊琮好笑地伸手拍了拍弟弟毛絨絨的腦袋。
齊珞知道哥哥和媽媽一樣口味都偏甜,喝咖啡都要加兩杯奶三顆糖,看着哥哥吃得挺開心的,齊珞嬌羞(……)地将自己的那一袋伸手遞了過去。
“……”
晚上,因為規定了十點熄燈,一個寝室十個男生手忙腳亂毫無生活經驗地整理內務。
除了齊琮。
齊珞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便發現寝室剩餘的另外八個人都站在過道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通鋪上給自己和弟弟的床鋪和枕頭平平整整地鋪上浴巾和枕巾的哥哥大人。
八雙十六只眼睛齊刷刷向他投來了羨慕的目光。
齊珞一時非常受用,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占了便宜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在得意的欠扁氣息。
熄燈以後,齊珞在自己的床位上輾轉反側,目光來來回回轉悠,最終卻還是忍不住往一邊齊琮的方向飄。
男生閉着眼,呼吸平穩,但齊珞就是不知怎麽知道哥哥一定還沒睡着。
但是即使知道對方是醒着的,齊珞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點點挪過去的手腳。
掀起一點點被子……
作祟的手很快被當事人抓住,齊琮深邃的眸子在黑夜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光彩。
但出乎意料的是,男生很快又閉上了眼,轉而向弟弟撐開了一半軍綠色的薄被。
齊珞在睡穩之後還忍不住為自己小聲地辯解:“我、我覺得我的床睡着有點癢。”強行選擇性遺忘了大約一個小時前,對方還勤勤懇懇幫自己在床單上鋪了一層幹幹淨淨的浴巾。
過了好久,齊珞才聽到同一個枕頭的另一邊傳來了一聲低低的應答:“恩。”
于是小心思得逞的少年美滋滋的在哥哥的被窩裏安然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