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別少年,當憶相逢(三)
在南京待了五天,兩人才啓程前往下一站。
齊媽媽給安排的第二站行程是黃山。
由于沒有通往黃山的高鐵,兩人只能起了大早,去南京南站坐長途汽車過去。
齊珞因為前一天晚上酒店的空調對着自己的床吹了一夜,以致早上起來有些小感冒。吃早飯的時候齊琮去隔壁藥店給他買了感冒藥,所以上車之後沒多久齊珞就開始昏昏欲睡。
齊琮在窗戶的反光裏看到身邊的男生頭開始一點一點,靜默了幾秒才開口沉聲道:“你困了就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恩。”齊珞點了點頭,擡眸強撐起一絲略帶疲憊的笑容看着他哥,道,“那哥,你肩膀借我睡一下吧?”
齊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将頭轉向了窗外,默許了。
特殊情況,也就這一次了。
齊珞看着哥哥的側顏,偷偷咧開了嘴,一本滿足地将頭抵在了哥哥肩膀上。
鼻息間都是男生身上好聞的清香。
感冒藥的藥效很快就起了作用,沒過多久齊琮就感受到了自己肩膀處傳來的某人漸變綿長的呼吸聲,他這才微微調整了一下自己和齊珞的姿勢,側過身那天來這麽多天裏第一次沒有閃避地直視了對方的臉。
雖然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五官,但兩人從小就不會有“照鏡子就是在看對方”的錯覺,性格的差異使相熟的人都容易區分出兩人。
所以忽略面對鏡子時候的假裝,齊琮是那天在被對方強吻之後,第一次可以坦然直面這一張臉。
齊琮抿了抿唇,深邃的眼底在擺脫了不必要的僞裝之後漸漸漫上複雜的情緒。
那一天男生在自己口中強硬地豪取搶奪仍舊恍若昨日,這些天齊琮總是找不到合适的态度來面對他,只好愈發冷漠。只是心中有一份呼之欲出的情愫,他雖不說,但自己卻是最懂的——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互相……那又怎麽樣呢?
Advertisement
兩個男人相愛本就是不為常理所容,更遑論他們還是親兄弟,是亂.倫……
齊琮嘆了口氣,只能在對方醒過來之前肆無忌憚一回,也不過用雙眼仔細描繪這人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眉眼。
四個小時的車程,齊珞在車行半途時便醒了過來,感冒的症狀已然緩解了不少。
大巴車抵達黃山山腳時将近晌午,日頭正毒。
見齊珞好了不少,兩人在山下找餐館吃了午飯,便決定還是下午就上山,等到了山上的賓館再安頓下來好好休息。
乘景區的大巴過了盤山公路,兩人在雲谷寺站買了票,坐纜車直達白鵝嶺,才開始徒步往光明頂前進。
齊琮本意走最近的一條路線,雖然途中沒有什麽景色,但可以盡早到達預定的賓館休息。
齊珞知道哥哥是考慮到了自己,不過兩人原定的路線下山又是另一條,不走回頭路,要是這裏錯過了一些風景,也會成為一樁遺憾。
“黑虎松鳳尾松,北海西海,還有‘妙筆生花’和飛來石,這些要是都錯過了也太可惜了,我已經好多了,大不了哥你遷就我稍稍走得慢一點,還是走這一條路吧?”
齊琮沉默片刻,道:“要是堅持不了了就停下,今天我們不去大峽谷,走慢點也沒關系。”
齊珞乖巧的點了點頭:“恩。”
兩人走了一下午,到光明頂的時候恰好三點,找到預定的賓館入住,又收整了一下,難得齊珞感覺還不錯,撺掇着齊琮又一起出去轉悠了一圈,找了找明天早上适合看日出的地方,又溜達溜達解決了晚飯,看了日落才意猶未盡地回房。
山上的娛樂節目少,電視都只連了二十六個臺,而且都“自動打碼”,整一個信號不良的樣子。
幸好齊媽媽早時候踩過點,事先周到的給倆兒子在各自的手機裏下載了幾部電影,齊珞翻翻找找,最後劃拉了出一部聽說全程都比較搞笑的《滾蛋吧!XX君》。
主角得病的,适合齊琮看。~( ̄▽ ̄)~
于是洗完澡出來的齊琮只看到一張神色陰郁的臉,聽到聲響朝自己投來的目光都帶着幾分幽怨。
齊琮向來不喜歡在看電影的時候說話,只是默默做到了齊珞邊上,和他一起将接下去的劇情看完。
齊珞一直忍到電影的字幕升起,才終于忍不住向哥哥指責批判其中的男主角:“這個醫生居然這個樣子啊!”
齊琮挑了挑眉,不太明白弟弟憤怒的點:“我倒是覺得他說的‘我負責治病,你負責相信我’這點還挺好的。”
“他和自己的病人談戀愛!”
齊琮一愣:“他們最後又沒有在一起。”
“那是因為女主角死了,要是沒死,最後肯定會在一起!”
“……”
“而且他的前女友也曾經是病人!”
齊琮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由于之前幾天吃了“放肆”的苦頭,所以從旅行開始就一直将心意壓制的很好的齊珞一時間有些忍不住情緒爆發,這時候連聲音也染上了一些委屈:“醫生好像很有可能會和病人談戀愛……哥,你以後會不會……”
齊琮不等傻弟弟說完就打斷他,直截了當地道:“不會。”
“你怎麽知道自己不會?你現在也沒有喜歡的人……”齊珞反問,說到後面神情委屈的就像是一只主人另覓新歡的家犬。
齊琮因為自己的聯系尴尬地輕咳了一聲,才看着對方一字一頓地道:“我答應你了,不會在你回來之前談戀愛。”
齊珞一時間有些大腦無法處理信息地呆滞,反應過來之後,原本失落的雙眼終于重新染上了喜悅的色彩,心跳一點點加速,齊珞看着面前的男生,忍不住露出了一副有些傻的憨笑:“哥,你……”
齊琮不等他表達內心激動雀躍的心情,走回自己床上關了床頭的燈:“睡覺,明天四點起床。”
黃山上由于海拔高溫度低,特別是到了晚上,深山裏更是夜寒露重,所以基本上旅館的房間都沒有裝備空調,齊琮便也不擔心齊珞再發生前一天晚上的狀況。
齊珞默默收拾了東西躺下,卻在黑暗中努力睜大了眼睛,癡迷地看着躺在不遠處已然阖眼準備入睡的男生,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齊珞覺得每次可以這樣安安靜靜看着哥哥都是一種幸福的享受。
那可是他的心上人,雖然現在還沒有希望,終成眷屬什麽的也遙遙無期,那條路上更是會有想不到數不清的各種挫折……但是他知道自己喜歡這個人,即使他是自己的親哥哥,可是有些感情總是不說出來的時候它仿佛可以一直一直沉靜在心裏直到慢慢變成一堵化石,可一旦說了出來,讓它見到了這個世間的光,那麽即使前路有千難萬險,也無法阻擋了。
齊珞看着黑暗中對面床鋪上齊琮隐約的輪廓,直到眼睛終于慢慢地适應了房間裏的黑暗,對方俊美無瑕的側臉像是在夜晚等待的昙花,永遠帶給癡迷于他的人以欣喜,哪怕僅僅只是遠遠地看着。
只是心中開始無法阻擋的升起一股漸漸強烈的沖動。
突然,就好想不要出國了。
想要一直一直,永永遠遠地待在這個人身邊,什麽自不自戀,這份感情那麽清晰,他根本不需要再花費時間去進行驗證……
——他就是愛他。
哪怕一母同胞,他就是愛他。
二個月後,飛往法國巴黎的飛機準時準點起飛。
齊琮從機場送機回來,時隔幾個小時再次回到不久之前還有着兩個人氣息的房間,一時莫名地有幾分無所适從。
男生的目光掃過屬于另一個人的床鋪、桌子、衣櫃、矮櫃下曾經熱衷的游戲和手柄,最終還是走到了自己的書桌前,修長的手指拉開書桌中間的抽屜,一本本厚厚的練習冊最下面,靜靜躺着的是一本米色封面的畫冊。
——它的主人到現在仍舊認為它在某節數學課後悲慘地淪落到了自己那個“慘無人道”的數學老師手中。
齊琮将畫冊随意的翻開到了某一頁,便是低着頭做試卷的自己的模樣。
這本畫冊,無論怎麽随意翻動,不出三頁必定是不同場景下不同神态的自己。
每一張畫裏,人物的脖頸陰影處,都被作畫的人刻意留下了彼時尚無法為人所知,卻又無法擅自壓抑的一片心意。
齊琮原本以為齊珞出國之後自己會非常不适應,向來形影不離的雙胞胎驟然分開,就像是寄生的雙方在長長久久地依附于對方度過了無數個漫長的千秋歲月之後又重新被迫回歸到了單個的個體,連旅行都住一個房間的人,從出生起就沒有分開過的兩個人,如今突然分隔兩地,這種缺少一半的感覺,齊琮在未知時曾有過些許恐慌。
然而總有一些曾經在網絡上盛行過的話,他有一定的道理。
沒有人離開了另一個人會活不下去,也不會有人會因為另一個人的離開而無所适從,即使他們曾如影随形,然而人畢竟是最能适應環境變化的動物,也是最為冷血的動物,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們長久的保持傷心。
再加上醫學生的課業确實繁忙,齊琮每天除了上課還要去圖書館看文獻,因為就讀的學校裏恰好有一個教授是齊爸爸讀研時候的師兄,所以在做某些科研項目的時候總會捎帶上他,也讓他長了不少見識。故此,齊琮基本上每天回到宿舍就已經将近十點,設想過的不适在日漸忙碌中漸被消磨,直到趨于平靜。
日子忙忙碌碌流轉飛逝,等到人回過神來,不知不覺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已然接近了尾聲。
這天齊琮考完最後一門系解,才出教學樓就看到了一條林蔭道相隔的草地裏,樹葉都所剩無幾的櫻花樹下,有一個男生,頭發稍長,左耳的耳垂上帶着一顆低調又深邃的黑曜石耳釘,在冬日難得明媚的陽光下閃爍着柔和的光暈。
他圍着一條紅色的圍巾,鮮亮的顏色在黑色大衣的掩護下奪目得恰到好處。
他施施然抱着臂靠在樹的一邊,雙腳站在一片淺色的陰影裏,神色溫柔又自然,仿佛一直站在那裏等待着一個人,從來也不曾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