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遇

亂山殘雪夜,孤獨異鄉人。

昨夜恰逢一場大雪,千樹萬樹梨花開滿了蒼穹原野,樹林聳立外,羊腸小道上一人踽踽獨行,灰色兜帽遮住了他的臉,單薄衣裳下隐隐可見那人身姿颀長秀麗,偶爾被大風卷起一縷墨發,竟是綢緞般的色澤,洩露了幾分豔麗。

迎面三匹馬上騎着三個年輕男子,狐裘錦袍,怒馬玉冠,端的是富貴的人家,風流的姿态,一路說說笑笑,不知去往何方。

可再仔細看時,卻見他們都帶着随身武器,洩露了他們江湖人的身份。

那三人本來說笑着,卻在見到兜帽之人時不約而同禁了聲,見那人迎風而來,步履輕緩,頭低得極低,在這白雪皚皚之地如此顯眼,即便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寒風卻吹出了他的風姿。

那人與他們擦肩而過,雪地獨行,沒有洩露一絲一毫的痕跡,除了一排淺淺的腳印。

待得那人遠去,錦袍華服的年輕公子們才将扭酸的脖子轉過來,深深吸了口氣。

“好一個絕色之人!”着杏色長裳的男子悠悠長嘆,只見他外罩紫色鬥篷,頭戴白玉冠,面容淩厲,長眉細眼,頗有幾分英俊潇灑的姿态。

另外穿了墨色狐裘的男子則是長臉寬鼻,臉色蠟黃,雙目卻閃着意味深長的光芒,淡笑道:“僅僅一個背影,二弟怎就判定那是個美人?”

杏裳男子再次回眸看那背影,喃喃道:“柳搖春風過,百鳥随香走。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憑小弟經歷過無數女人的眼光來看,這般姿容背影,必定是個絕色美人!”

一旁不曾開口的青衣男子有着一張娃娃臉,聲音也略顯稚嫩:“既然二哥如此斷定,我們何不去探個究竟,我看這人身量頗高,若他是個男人,二哥可就走眼了哈哈。”

“我賭一根黃瓜,那定是個女人!”

“賭兩朵菊花,他是個男的,如何?”

青衣男子還未笑完,其它兩人早已策馬回轉,不過須臾已攔在了那兜帽人身前。

“姑娘請留步,我等兄弟在這山野中迷了路,敢問姑娘,出雲山是往那個方向?”杏裳男子在馬上開口,一雙如炬的目光卻一直盯着兜帽下的臉。

不料那兜帽人并不擡頭,搖搖首便奪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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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還未回答我們的問題,怎可一走了之?”

那黑衣男子又攔在他面前,蠟黃的臉上浮出笑意,言語略見輕佻。

兜帽人無路可走,被圍在三匹駿馬中間,不擡頭,也不出聲。

“姑娘為何不說話?只要你開了口,我們便放你離去。”

“……”

“莫非你是個啞巴,那便擡頭讓我等看看你的容貌。”

“……”

“大哥,莫非這人是既聾又啞?”青衣男子問道。

“那又有何關系,只要能看見她的容貌便是。”杏裳男子嘴角含了壞壞笑意,已用刀尖去挑那人的兜帽,那人本欲躲閃,奈何速度不夠,恰恰迎面一陣寒風吹來,吹落了遮擋臉頰的墨發,吹開了灰色的兜帽,時間就此凝固,是寒冬雪地裏的驚鴻飛霜。

那人露出原本的容顏來,欺霜蓋雪般,冷冷擡眸看了一圈來人,只聞抽氣聲融化在風雪之中,碎了一地風華,那三人早已成了呆鳥般。

于是他拾步,彎腰,撿回兜帽,繼續行路。

那杏裳男子首先驚覺過來,哪裏肯讓他走,明晃晃的大刀攔在面前:“姑娘生得這般國色天香,為何在這冬日裏獨行于此?不若跟了我兄弟三人,定不會虧待于你。”

那兜帽人并無反映,仿佛面前三個錦衣男子樹木般,只是低頭行路。

“美人兒,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兄弟仨有的是手段讓你屈服!”那青衣男子大聲喝道。

杏裳男子阻了他,笑道:“三弟你莫要吓壞了美人,既然美人嫌我們誠意不夠,那我們便拿出點誠意來。”

他慢慢收起大刀,下了馬,那兜帽人見他靠近,忽然後退一步拔出一把長劍,劍音顫顫,似有龍嘯知音,定非凡品。

“哦,美人還會功夫,那就更有意思了。”

說着,上前就是一個小擒拿手,那兜帽人靈巧躲過已是提劍而來,杏裳男子有些驚訝,随即更是興奮得意,而那馬上兩位男子相互遞了個眼色,看好戲般看那貓捉老鼠的游戲。

這兜帽女子劍法了得,卻未使出一絲內力,再好的劍法便也成了花拳繡腿,幾番下來已被杏裳男子擒住雙手,從身後抱住了腰,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言語輕浮:“看看,哥哥抓住你了喲。”

那女子猛然回頭,冷冷瞪了他一眼:“放了我,否則你會後悔!”

“呀,竟然不是啞巴,像你這般美人兒,哥哥怎舍得放……啊——”随着一聲慘叫,那人已松了手,捂着□□躺在地上疼得打滾,“你……你竟敢……”

兜帽女子右手握着三支帶血銀針,豔麗的容顏綻開一抹嗜血的笑:“哼,斷子絕孫算什麽,沒要你性命已是格外開恩!”

馬上兩個男子一聽,臉色大變,那青衣男子“锵”地拔出一把大刀飛來:“你竟敢傷我二哥!”

兜帽女子将手中銀針一甩,側身取劍,兩廂厮殺起來。

“殺了她!給我殺了她!”滾在地上的杏裳男子劇痛之餘大聲喊着。

那青衣男子不遺餘力,招招斃命,不多時那女子身上已多處傷口,卻不曾哼過一聲,只是體力漸漸不支,劍招越發地慢了。

卻聽她忽然開了口:“哼,你要殺便殺,這副皮囊你休想得到!”

青衣男子怒道:“你要死,我偏就不那麽容易讓你死!”

接着就是一個暴起,雙手掄起大刀便朝她右臂砍去,眼見要血濺白雪,忽覺那刀背上一股大力襲來,震得他虎口發麻,卻聽“锵”的一聲,那把鋼刀已斷做兩截。

“想不到夢裏三浪在冰天雪地裏也能恁般欺負一個弱小女子,果真是畜生行徑!”聲音傳來之處,是個做異族打扮的中年婦人,一身黑色衣物繡了許多奇異的花草圖案,裹一件暗紅披風,腰纏赤色軟鞭,腳踏軟皮靴子,容顏不算好看,卻是一雙眼犀利非常,一看便知是內功精湛之人。

“你是何人?竟敢管我夢裏三浪的閑事!”

“怎麽,連我七娘子都不認識了,三年前你們不是被我收拾得很慘麽,竟這麽快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那三人聽到“七娘子”三字皆是一顫,那黑衣男子也顧不得杏裳男子,起身道:“竟不知是七娘子,晚輩們有眼不識泰山,這便就走。”

言罷,扶着那杏裳男子,三人逃也似地跑了。

七娘子扶起雪地上受傷的女子,将披風解下替她穿上:“姑娘,你可還好?這荒山野嶺的,怎會獨自……”

她的話語便頓在那女子擡頭的瞬間,驚了片刻,仍掩不住驚豔之色,嘆了口氣:“你竟是這般的容貌傾城,難怪會招來那三個登徒子。”

那女子盈盈擡眸,襯了那一身傷痕,單薄身姿,更顯楚楚可憐,美麗動人,再是緩緩開口,又是珠玉般好聽的聲音:“多謝女俠相救。”

七娘子扶了她起來:“你我都是女子,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只是這荒山野嶺的,你這般美貌女子怎會獨自一人在此?”

那女子面有難色,猶豫一陣,方道:“實不相瞞,我自小父母雙亡,被舅舅賣到一個大戶人家做妾,那家老爺既老又醜,夫人總是欺淩于我,整日勞苦不斷,短衣縮食,我……我實在不忍這般折磨才從家裏逃了出來,怕有人來追,所以才不敢走大路,不料遇到那三個禽獸,若無女俠相救,方才我便自行了斷也絕不肯受他們欺淩!”話落,一震惡寒竄過全身,為自己胡說八道的本事佩服起來。

而在七娘子看來,她只是打了個冷顫,連忙将她披風裹得更緊些,心中更是憐憫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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