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牡丹

洛陽之城,向來是繁華之地,又因盛産牡丹花而有牡丹花城之稱,春意正濃時,正是牡丹花開之際,那般碩大的花朵争先綻放,争奇鬥豔,紅的貴妃醉酒,紫的冠世墨玉,綠的香球,黃的姚黃,粉的藍田玉,白的金星雪浪,還有那絢麗多彩的花蝴蝶,一朵朵極盡了嬌媚地盛開,富麗堂皇,是真正的花團錦簇,姹紫嫣紅,春意無邊留人醉。

步月對花花草草本無興趣,他只急着趕去聚風谷變回男人,奈何夏雲峰一路上走走停停,賞風賞月賞牡丹,當作是游山玩水,增長見識,只道是,陌上花開,緩緩行矣。

于是在洛陽一停就是數日,步月跟着夏雲峰賞了這家的紅牡丹又去賞另一家的綠牡丹,還有那賞花大會對個詩詞歌賦猜個謎,夏雲峰玩得不亦樂乎,步月雖覺有些意思,卻心中還記挂着那聚風谷,整日催促起程,只有那葛淵一聲不吭地跟在身後,似影子般,不離不棄,不聲不響。

這一日,夏雲峰終于答應吃了早飯後啓程出發,不料早飯才吃了一半便被人砸了,原因是不遠處三個浪蕩子弟調戲一個美貌女子,那女子武藝頗高,一支白玉簫使得如白練游空,且那洞簫舞動間有簫聲隐隐而作,婉約飄渺,配合她身姿曼妙,一襲白衣時而旋身時而後仰,如在這洛陽城中盛開的白牡丹。

步月這些日子看的牡丹多了,咋一看這般容貌清美的女子,一時直了眼,手裏拿着半根油條硬是忘了咬下。

忽的一個人影飛來,不偏不倚,恰好砸中步月這一桌,好好的早餐全沒了,步月正要發作,不料看清杯盤狼藉中那人時,不禁失聲道:“是你!”

那人聞聲,定睛看來,立馬眼睛都閃閃發亮了,繼而露出輕浮浪蕩的笑意:“是你!”

那人站了起來,笑道:“人生真是無處不相逢,美人,既然我們如此有緣,不若一同去賞這洛陽牡丹花?”

步月心中冷哼一聲,這些勾搭女子的手段還不是本座教你的,卻怎的被你用起來便如此猥瑣不堪!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步月剛出山谷後雪中調戲他的杏裳公子,江湖采花賊“夢裏三浪”的老二黃堵篤。

要說這“夢裏三浪”,不過是三個會些武功的好色之徒臭味相投組成的一個江湖名號,他們原本自稱“夢裏三郎”,專門以玷污美貌女子為樂,漸漸地作惡越多,被江湖正道所不齒,經常被人追殺,在江湖無立足之地。

就在三人走投無路之時遇上了步月,步月給了他們一個容身之所,教他們更好的武功,更教他們如何成為頂級的采花高手。真正的采花賊,不僅要得到女子的身體,還要讓她們對你愛得死心塌地!

因此,三人對步月死心塌地,重出江湖時名聲更加響亮,并且改名“夢裏三浪”。

此時,黃堵篤見到步月這等美色,如何能放過,早已将那邊的白牡丹忘得一幹二淨,兩只眼睛只盯着步月閃閃發光。

步月被這等露骨目光垂涎,心中之氣更甚,新仇舊怨一起湧上,拿着手裏的半截油條便往那臉上砸去,黃堵篤正是色心大起,竟然沒躲過,被打了個正着,他正欲撲過去,誰料步月已拔出夏雲峰腰上長劍破風而來。

“淫賊!看我不刺瞎你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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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黃堵篤還算有些本事,劍勢淩厲而來,也不見他驚慌,順勢往後一仰躲了過去順帶旋身推出一掌,腳下一個“橫掃千軍”,一氣呵成。

步月自然一眼看穿他的招式,奈何內力全無,招架起來頗為費勁,他不能硬接,只能巧躲,一個“長沙落雁”避過去,卻已是氣息不穩,知道只能速戰速決。

不料黃堵篤在先前那次交鋒中已知道他無內力,虛有武功架勢,心中暗笑,越發拖延起來,二人你來我往,不過十幾個回合,步月越發不濟,黃堵篤瞅準了機會,猛然騰空而起,一雙肉掌忽然似有千斤力氣鋪天而來,步月竟無從閃避,每個退路都似封死般,他也不知為何,偏偏不願去看一眼旁邊的夏雲峰,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反而迎身而上,一雙纖細手掌擺了個和黃堵篤一樣手勢相碰而去。

破山河!

以萬頃之力于雙掌,雖無武器,可破山河,有斬牛鬼蛇神之威勢!

若以一雙沒有內力的手掌對峙一雙充盈全部內力的掌法,不知會死得有多難看?

即便步月嘴角的笑意那般淺淡,在旁看戲的夏雲峰面色乎地一變,來不及多想,已将手邊筷子猛然一揮,竟是直接穿透而過。

“啊!”

随着一聲慘叫,黃堵篤一手握着另外一只被筷子穿透的手倒在地上,雙目怨毒地瞪着夏雲峰:“你……竟敢下黑手!”

夏雲峰道:“他不過是個沒有內力的弱女子,你也至于下這般狠手?”

“哼!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來插手!”

那邊正與白牡丹糾纏的二人已聞聲趕來,黑衣男子是“夢裏三浪”的老大黑渦典,穿青衣的則是老三青滄。

黑渦典見黃堵篤一只手掌大概是廢了,怒對步月道:“你竟敢傷我二弟至此,臭娘們!”

話未落大刀已經砍了下來,步月也不辯解,此時滿腔怒火,更被一句“臭娘們”火上澆油,也是提劍而上,一旁的老三青滄也加入戰局,以二敵一。

步月适才對付黃賭毒一人已是吃力,如何還能招架此二人的奮力攻擊,不過幾下已被傷了幾處,身體更是搖搖欲墜,但他卻沒有看相夏雲峰一眼,只當這裏沒有那人一般。

葛淵上前兩步,在夏雲峰耳邊低語問道:“莊主,是否需要出手?”

夏雲峰搖頭:“既然他不求助我,我為何要……”

話語一頓,他猛然站起,葛淵跟着看去,只見步月正被青滄一腳踢飛,而身後黑渦典的兩把大刀正迎着他背後而去。

那飛落的方向,血花撒落,點點如花瓣,不知落在誰的心頭?

那一瞬,又不知誰停止了心跳?

這時出手是不是太遲?

夏雲峰愣怔的那一瞬,卻見半空忽地盛開一朵雪白之花,如同煙火綻放,暗夜昙花,一下子點亮了所有人的眼,伴着簫聲飄渺,那是貴氣而繁複的花朵,雍容富貴,國色天香。

那朵煙花抱住了步月,身後的大刀落空,忽的聽見兩聲慘叫,不知葛淵何時出的手,黑渦典與青滄已倒身在地。

簫聲缈缈,滿眼繁華。

那一刻,這滿城的國色天香牡丹之花,可比得上這個在半空旋轉的身影,飄飛的裙裾,她輕如飛煙的一片衣袖?

落地那一刻,四目相對,不知望進對方眼中的是如何的驚豔。

二人不知互望了多久,聽得遠處一聲輕咳,步月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多謝姑娘相救。”

這白牡丹急忙收回目光,道:“若非姑娘出手,在下還不知會被這幾個狂徒糾纏到何時,是我要謝謝你。”

她将步月放下,不料步月身體一軟又軟到了她身上,她微微一愣,手再次接住了佳人。

“阿月。”一旁走來的夏雲峰卻沉沉叫了一聲。

步月似沒聽見般,他想往那女子懷裏去,不料眼前一黑,随即暈了過去。

醒來時卻見是夏雲峰坐在一旁喝茶,步月動了動嘴唇,道:“我要喝水。”

那坐在窗邊之人從青花瓷碗中擡頭看他,濃墨暈染的眸子,如劍的眉峰,不透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端了茶碗過來,步月接過一口喝下,繼而又連喝了兩杯才滿足,夏雲峰在旁默默看着,許久才道:“你本可以向我求助的。”

步月乜斜了雙眼看他,漸露出一抹邪肆笑意:“你想讓我求你,我偏不求!”

“就算你會為此丢了性命?”夏雲峰雙眉一皺,語調竟是從未有過的冷肅。

步月哈哈笑了幾聲,再斟了一杯茶,慢慢飲盡,這才挑眉,緩緩笑道:“你不會讓我死,我知道的。”

夏雲峰一窒,漠然望着他,卻忽然像想到極憤怒的事情,轉身拂袖而去。

步月看那身影消失在門外,眉眼一低,幽光閃過,嘴角隐含了淡淡笑意。

不多時,進來了一個白色身影,只見那雪白裙裳寸着墨色烏發如墨,神情頗有幾分冷漠,不染胭脂的容貌,是清淡若水的美麗。

正是在客棧接住了步月的白牡丹。

“是你?”步月訝道。

白牡丹對着步月抱拳行了一禮:“姑娘相救之恩,在下銘記于心,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步月看了看她,微微調整了一下靠在床頭的身體,才道:“我叫阿月。”

“我姓玉,你叫我小玉即可。”

“哦。”既然不願透露真名,他也不好問。

這一句之後,兩人竟是相顧無言,步月看着她面容,心道這小玉容貌不凡,若是能一路相伴的話,倒也不會無聊,不知夏雲峰那死鬼肯不肯。

小玉看着他,烏黑的一雙眼裏深沉如墨,也不知她此刻想的是什麽。

屋內的寂靜有點尴尬。

步月身上傷口不舒服,便幹咳了一聲,道:“我有點累了,小玉姑娘若無事的話,那我就休息了。”

小玉烏黑黑的雙眼冷冷看了眼門外,忽然道:“我見阿月姑娘與臨江山莊的夏莊主一起,而你與人惡鬥他卻在旁觀看,不知姑娘與他是何關系,可有什麽難處?”

她這不問還好,步月仔細想來,他與夏雲峰的關系還真是千絲萬縷,仇人?救命恩人?各懷鬼胎的同伴?還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他不禁打了個冷顫,這些關系卻是沒一個能說出口的。

小玉見他為難,那略帶冷漠的聲音淡淡道:“姑娘莫怪,在下并非有意打聽,只是你此番對我有恩,在下怕姑娘有什麽難處,不願袖手旁觀。”

步月猶疑了片刻,道:“我與他是有那麽些關系不得不同行,客棧打鬥時,只是我不願向他示弱罷了。”

小玉默了一會兒,道:“玉某此番要前往山東,若阿月同路的話,或許我可護得你片刻周全;若不同路,我們就此別過,姑娘的恩情,玉某來日再報。”

步月眼睛一亮,喜道:“我們正好也是去山東,小玉若是肯同行,那真是太好了!”

她驀然展顏,眉目清亮,猶如春花初綻,繁華萬丈,這絕代的風華,一時讓萬物失了光澤,唯獨那雙漂亮的眼,明亮而驚喜,勝過世間所有的珠寶璀璨。

小玉微微一愣,望着步月癡了片刻,猛然回神時,卻是低頭苦笑。

這紅顏綠袖,兒女情濃,與自己有何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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