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菩提本無樹
待到步月能夠生活自理已是十幾天後的事情了,這十幾天時間裏,他遭受了夏雲峰各種言語上的壓迫和侮辱,還有白檸配合天衣無縫的雪上加霜,若不是他心裏承受力強,都不知要羞憤得自殺多少回了!
南浦卻一直是冷淡的神情,仿佛任何事在他眼中不過塵寰一粒,波瀾不驚。
他身邊那人,深凹在眼眶中的藍眸總是含了一團火,又似蘊了一灣水,他能若無其事地與人把酒言歡,笑談共飲,轉瞬又變得冷若冰霜,看着南浦的眼睛裏仿若有冰山在燃燒。
他總是這麽矛盾,就像他能反手一掌将南浦打成重傷,卻又要用十分的心疼和憐愛來照顧他,可無論他做什麽,南浦的眼中只有冰冷的厭惡,于是他又憤怒,再将他打成重傷……
白檸淚眼汪汪地罵他是壞人,應長天卻狂肆大笑,他說,就算是個壞人,也總比無心來得要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南浦,南浦迎着他的目光,越發的冷漠無情。
步月終于明白他的矛盾,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心情,世間種種,他最喜看那愛恨情仇,都是無中生有憂愁,人心,最是耐人尋味。
嘚嘚馬蹄一路行得緩慢,走過煙花浪漫,草長莺飛,妍妍夏日裏的水最是多情,柔柔的,繞了一路,帶來無限風光明媚。
他問夏雲峰要去往何處,夏雲峰不再告訴他,只道天涯蒼茫,總有佛陀淨土。
于是,馬車停在了一座寺廟前。
莫非夏雲峰要送他來出家當和尚?
步月心中一凜,連忙大叫:“夏雲峰!你你你要做甚麽?”
夏雲峰道:“你緊張甚麽?”
“就……就算我不舉了,你也不能讓我來當和尚!”
夏雲峰道:“你作惡太多,該在佛門淨地洗刷你的罪孽,重新做人。”
步月嘻嘻笑道:“我如今已經洗心革面,不必剃發為僧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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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檸道:“阿月,當和尚挺好的,這樣就無人知道你不舉了。”
步月:“……”他覺得自己喉頭又有一口血在翻湧!
在與白檸相視時,夏雲峰已挑開簾子下了車。
車門之外,“安仁寺”三個大字在蒼松翠竹之間遒勁而古拙,仿若凝固了般若禪意,幾個小沙彌悠閑地掃着落葉,“沙沙”之音時而響起,倒更覺空曠寂寥。
夏雲峰走到一個小沙彌跟前:“這位小師父,在下有事想拜訪貴寺的不見大師,麻煩通個消息。”
小沙彌擡起頭,圓圓的臉蛋,一副笑模樣:“這位施主,很不巧,不見師叔在前日一早便出遠門了。”
“勞煩小師父,可否告之大師去了何處?”
“這個……”那小沙彌猶豫,又看了看他身後幾人,視線在步月臉上多停了片刻,才低頭打了個佛號,“施主見諒,恕貧僧無法告之。”
夏雲峰頓了片刻,又道:“廣緣大師可在寺中?”
“廣緣師叔昨日閉關了。”
“廣發大師呢?”
“廣發師叔今日去會了友人,也不在寺中。”
“那……”夏雲峰頓了頓,頗為無奈,“智商大師可在?”
“唉……實在不巧,智商師父已在昨日圓寂。”
“噗……”白檸已經捂着嘴笑了出來,“你們偌大一個寺廟內,竟是叫哪個哪個不在,你倒說說還有誰在寺內,莫不就你們幾個掃地的小師父?”
小沙彌又低頭打了個佛號:“阿彌陀佛,小僧也納悶,寺內三十多位師父師叔,怎的這位施主專挑不在寺內的來問?”
步月眉毛一挑,但笑不語。
“阿彌陀佛。”一個溫厚的佛號自門內傳出,接着便是一個穿了大紅袈裟的僧人徐徐走來,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左右,身形瘦長高挑,面如新月,雙眸清亮如雪,那雙眼略一望來,竟有說不出的溫潤醇和,如同佛祖微阖的雙目,淡看那芸芸衆生。
那幾個小沙彌見了,整齊喚了聲“師父”,夏雲峰面色稍緩,也行了一禮:“智源大師。”
步月眉毛又是挑了一挑,他便是沒見過,卻也聽過當今少林寺的主持智源大師,都說他佛法如何如何的高深,武功如何如何的出神入化,為人如何如何的仁慈恩惠,不曾想,竟是這般年輕清秀的和尚。
安仁寺有修為又高深的老和尚一大把,怎會輪到他這年輕一輩來當主持?
覺察到步月探究的目光,智源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笑意溫和,細眉清淡,竟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來,無端端令人覺着溫和舒适,如同一只安靜清幽的佛香。
智源這才望向夏雲峰:“今日一早,貧僧窗頭便有喜鵲鳴梢,定有貴客遠來。夏小施主,別來無恙?”
“托大師的福,夏某一切安好,只是此次前來,本欲拜訪不見大師,不料他卻出了遠門。”
“不見師弟确實已于前日出了門,夏施主既然來了,不妨在寺內喝杯清茶,稍坐休息?”
“有勞大師。”
智源又對步月等人道:“諸位施主若是不嫌寺內簡陋,也請入內喝杯清茶?”
“多謝。”
應長天淡淡道了一聲,深邃的眼眶內一雙藍眸也是淡淡的。
智源回了一禮便在前方引路。
不大不小的禪房內,一張曲足矮幾上放了茶盞幾尊,旁邊蒲團幾個,兩側牆壁各挂了一幅字,一幅是個偌大的“禪”字,另一幅卻是一句偈語“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步月看了一眼,也沒看出是何意思,這佛門之中,總有幾分看不透的深意,便同那智源和尚一般。
屋外日頭高照,知了喚了一聲又一聲,在空幻的孤寂裏,說與佛祖聽。
夏雲峰與智源不知去了何處喝茶說禪。
白檸已将那最是尋常的茶葉煮得茶香四溢,步月迫不及待取了一碗,卻是燙得喝不下;應天長也捧着茶碗細細聞着,深邃的一雙藍眸卻如刀鋒般,緊緊盯着坐在佛像前的南浦。
那人從進屋起便一直跪坐在此與佛像對視,冷漠的面孔依舊冷漠,幽幽佛香也不曾淡去他身上的孤寂森冷,仿佛一個冷冰冰的石雕。
應天長說他無心,不知那佛祖可否能給他一顆有情有義的心?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日漸西沉,夏雲峰才帶着滿身佛香出現,剛毅的面孔染了些許的溫厚,劍眉舒展,如同被佛意洗過般。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蟬聲已了,他清潤的聲音在驀然寂靜的禪房內蕩開,佛香袅袅,禪字意遠,步月乍然擡頭,恰對上那黑白工整的兩行偈語。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關于那什麽廣發,智商之內的名字請大家莫要在意,寶寶取名無能,龍套神馬的就随意一點啦,而且……為神馬大家都只看文不吭聲呀!好歹也來吱一聲嘛,大家的鼓勵是玲珑寫作的動力!求評論求冒泡求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