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莫惹愁

曲徑生幽溆,花開溢酒香。

金陵煙雨,六朝金粉,十裏珠簾。

離開那日,天空飄起了朦胧煙雨,亭臺樓榭繞河堤,楊柳依依,霧霭茫茫,蒙了輕紗的秦淮河,如同隔着紗簾的女子,婉約又帶着些神秘。

葛淵一身黑衣在這煙雨中格外突兀,結實挺拔的身形配着兩把大刀在身後,面罩黑巾,一對黑眸深若黑潭,冷而無情。

不見笑眯眯地同他打了招呼,又看了看馬車,道:“貧僧乃出家人,乘得如此貴氣馬車,只怕佛祖怪罪。”

步月道:“那也無妨,你跟在馬車後走路便是,我們會慢……”

話未說完,那花和尚已笑眯眯地坐了進去:“若佛祖怪罪下來,我只道是步教主激我上來的。”

步月:“……”

這花和尚說話比夏雲峰還要老奸巨猾,無節操得很!

他正要上車,卻見一身青衣的南浦面無表情地走來,脖子上纏了一圈白色紗布,沁出絲絲血跡,頗有些觸目驚心。

步月驚道:“南浦,你這是怎麽了?”

南浦的目光無絲毫溫度,聲調平板:“小傷罷了。”一躍,已上了那馬車,又隐隐聽得不見一聲“阿彌陀佛,施主往這邊靠近些,貧僧暈車。”

步月暗道一聲老不正經,卻見一雙藍眸到了近前,相比于南浦的面無表情,應天長的表情可謂精彩得很,既是隐忍又是不屑,深邃藍眸裏更是熊熊怒火,一聲不發上了車內,又聽那花和尚道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步月不知車內發生了何事,也跟着上去,南浦靠近不見坐下,應天長在對面,雙目死死盯着他,面上依舊冷若寒霜。

步月在南浦另一邊坐下,四人相顧無言,好一片安靜。

不多時,夏雲峰也上得車來,一聲吩咐,馬車已搖搖晃晃上了路,煙雨之中朦朦胧胧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帶着濕潤的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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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月奇道:“白檸呢?”

夏雲峰道:“走了。”

步月一楞,随即暗暗冷笑,怕他再下殺手,所以将人趕走麽,再一想,白檸這一走,那一箱的錢財也跟着走了,再想到夏雲峰這些時日對他的所作所為,更是恨得咬牙。

馬車沿秦淮河畔徐徐行走,夏日的炎熱消逝在如煙雨霧中,秦淮的畫舫在河面微微蕩漾,偶爾傳來一兩聲清歌曼妙,也不及夜晚的旖旎侬麗。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這樣的秦淮慢慢地遠了,好似一夜春夢,燈花闌珊處,徒留幾分惆悵。

愛恨幾時休。

應天長的目光不曾從南浦身上移走,繃緊的面孔好似随時會吃人的野獸,特別是落在紗布上赤目的血跡時,冰藍色的眸子裏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他想一拳打在車壁上,然而這馬車是夏雲峰的;他想說幾句話,卻無從回應;他想質問那個無心的人可否回頭,答案早已知曉。

在金陵停留這幾日,他忙于處理樓中事物,無暇看顧其它,只令人暗中跟着南浦,每日來報都說是在各花樓花街走走逛逛,他無法想象這一貫嚴謹之人會如何逛花樓,便瞅了個空閑跟過去。

那個人再不會有其它的表情,即便擁紅抱玉,身姿嬌嬈的女子衣不蔽體地軟在他懷裏嬌喘不斷,他只是懶懶地任由她們讨好自己,衣裳淩亂,已是巫山雲雨後,嫣紅猶再。

“公子這般生猛,我們姐妹三個都險些承受不住呢。”

花黛整了整淩亂的發髻,雙頰生暈,粉面桃花,眼中的春意還未退去,纖手又撫上他結實的胸膛。

忽聽得姐妹一聲低呼,擡頭望去,紗簾後不知何時站了個高大的男子,寬肩窄臀,光看體型定也是生猛壯男,更莫提那俊偉容貌,刀刻般的五官,帶着迷人的異域俊俏。

只是那雙藍寶石般的雙目中仿佛能噴出火來。

“你們都出去。”那男子的聲音也醇厚好聽,卻有着赫赫威嚴和冷意,令人不敢不從。

然而身邊的南公子卻阻止了她們,他看向來人,聲調依然沒有任何感情:“樓主若不嫌棄,可坐下同歡。”

藍眸男子陡然伸手一推,竟隔空震碎一只花瓶,怒道:“都給我出去!”

這時,南公子才慢慢坐了起來,緩緩道:“青帳紅鸾,原不是樓主最愛麽?”

應天長面色一沉,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酸痛還是憤怒,平生第一次有人能将自己一顆心捏在手心百般玩弄,而那個人卻已沒有了心。

他弄丢了那人的心……

想到此處,更是酸痛憤怒不已,他掃視那幾個女子,個個春光半露,寬闊的床榻一片淩亂,而那人敞開的胸膛幾處豔紅,不知幾多銷魂處。

怒到極致,他反而冷笑:“不出去是吧,那好,那好,誰也不準出去!”

房門“哐”的一聲竟無風而動,死死地關上了。

他幾步上去一抓,卻被南浦擋開,他心中更恨,手下用了十成功力,毫不留情,相思樓的掌法惟快是上,一連兩掌拍在南浦身上,趁他不得動彈時撕下紗帳将之綁在床架四角。

他朝花黛三人掃了一眼,沉聲道:“你們可要看清楚了。”

朝着南浦吻了下去,南浦動彈不得,如同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任憑那人的手指在身上游動,撩撥,直到進入自己的身體,萬般發洩,百種柔情狠勁,他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花黛用手帕捂住嘴,轉過臉不再看,她從小長在這煙花地,怎樣肮髒背德之事沒見過,卻依舊不忍南公子被這般對待,還是當着他們煙花女子的面。

然而,那扇門卻像被死鎖住一般,透着窗紙,可以看見門外幾個朦胧筆直的身影。

房內的燈燭燃盡了又換上一輪,漫漫長夜,總不至于孤寂,橘黃的光芒照得一切溫暖柔和,卻暖不了人的心。映着繡床上人影搖動,颠鸾倒鳳。

應天長有滿腔憤怒,只能在這人身上發洩,然而,發洩過後又能如何?他感到深深的無力。

他是相思樓主,掌管江湖上一切為人知或不為人知的秘密,人人都說他的雙眼生來便可看透人世離合,萬千秘密。

他卻不知該拿這個人怎麽辦。

即使被這般羞辱,南浦的面上依舊不見任何表情。

床頭的束縛早已散開,那人既不掙紮也不迎合,冷冷看着他,仿佛與自己無關。

被上幾多血跡,他慢慢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裏?”

南浦慢慢站穩,又走了幾步,回頭道:“樓主既然無情,何不放我自由?”

“你休想!”應天長沉道,“你是我的人,無論生死!”

南浦道:“那好。”

他的嘴角動了動,似乎要笑的模樣,應天長心頭大震,狂喜還未到,卻見他手中寒光一閃劃向了咽喉。

應天長急忙揮手飛出一枚梅花镖,“锵”的一聲脆響,落下一把小巧匕首,半掌來長,玲珑剔透,正是他送給南浦的“寒光”。

寒雪無花意,光陰莫惹愁。

暗紅的血跡落了下來,覆在透亮的匕首上,應天長才來得及心慌,那種要命的恐懼又扼住了他的喉嚨。

“你的生死,還由不得自己!”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南浦轉身,背對着他。

暗紅的鮮血依然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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