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手裏攥着那個尚有餘溫的打火機,居然用着分秒鐘的寶貴時間愣起了神,用手罩着火苗給煙點上的時候,隔壁的歌聲還被風送過來。
“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他皺起眉吸第一口煙,隆起的眉骨和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陰影,這樣的角度放在一個人臉上往往有種險惡的意味,可他不;他狹長的眼尾勾着一抹戲谑的笑,我忽然覺得一點都不怕他了。
還有點想學抽煙。
“很好。”
他撣了那只抽了三分之二的煙,我注意到他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怪模怪樣的、老氣的戒指——一拍我繃緊的身子,“上車。”
我擡起腿準備跨到車上,又想起些必須交代的事兒,掉頭往回跑。
李謙藍還在門裏惶惶地看我,我伸手抓住他的後脖子,把他拽得一踉跄,耳朵壓在我嘴邊。
我說你在這兒等着,我跟外面那個人過去,他比咱們倆靠譜。
“那我呢?!”
我輕蔑地說,我三年前就捅過人,你歇着吧。
“……”
李謙藍還不死心地撥拉着我的胳膊,“扯淡,這人你認識啊?……不是,我覺得他長得很眼熟啊……”
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那人還在門口等着,這會兒好像在打電話。
我認定了他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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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吧。”我邊說話邊往外跑,“你先回家,出什麽情況我打你電話。”
說完我坐上車,他捧着頭盔準備往腦袋上扣,斜過半張臉對我說,“抓緊了。”
我的手剛想往機車尾部摸過去,他一踩油門,機車轟鳴聲中我大叫着,整個人險些被掀了個跟頭,條件反射地沖向前死死抱住他的腰,這人看着瘦身板卻結實,撞得我眼冒金星。
我迎着風聽見他笑了聲,還随着被我們甩在身後的酒吧唱了兩句,我要給你我的追求,我要給你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你去救什麽人?”
車往汽修廠開,一路上沒碰見紅燈,我聽見他的聲音從前面飄過來,我隔空喊回去,“我女同學。”
“女朋友?”
“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在着急澄清着什麽。機車一個擺尾開進條曲折幽深的暗巷,堆放着雜物的過道參差如狗牙,這人速度不減,仍然能從中行雲流水地穿過。我提高的聲音不得已收回來,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松了松,探頭想往前看,他卻打了個彎,隐蔽在一處棚戶門口,一束路燈光線打在車輪前的空地上。
我站起來扶着他的肩膀往汽修廠亮着燈的倉庫裏看,他一只手伸到後面勾住我的腿,怕我跌下去,同時在頭盔裏壓低了聲音。“看。”
一行人背對我們,我一下子從夜色中捕捉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她時而被旁邊幾個男人遮擋住,讓我急不可耐的想叫出聲,一時間許多殘忍的錯落的畫面從我眼前掠過,有些是回憶,有些是預感,我知道我不能這麽做。
“怕什麽啊。”
我猜不出這個跟我沒有幾面之緣的人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思說出這句話,他大概天生一副笑模樣,意得志滿得近乎輕蔑。機車并沒有熄火,反而發出輪胎加速摩擦地皮的嘶吼,我重新回到座位上,感覺身體幾乎要因為失重而摔出去,事實上我們确實正在傾斜着——向前沖去,以車前輪為軸心強行剎車,橫沖直撞進人群。
這家夥是不要命的。幾個男人的叫聲和剎車聲立刻混為一團,我眼前天旋地轉,內髒也快從喉嚨裏飛出去,然而幸好,我要找的姑娘好像從天而降似的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慌忙探出身子去抓她的手,我說,過來!
喬馨心的手竟在半空中搖晃了好幾下才抓得住我,她的身體僵硬,動作略顯遲鈍,勉強坐上後座,雙手緊攥着我的衣服,我像先前一樣抱住房東的腰,一路絕塵而去,連那幾個流氓的臉都沒看到。
我們離開時走的不是來時的路,馬路寬敞,被夜風清掃得空空蕩蕩。三個人的機車沒開多久就減速慢行,最終靠路邊停下了。房東摘了頭盔,他額前的黑發被掙亂了,模糊掉視線,我不再看他,扭頭問蹲在路邊的喬馨心,“你還好嗎?那些人是怎麽回事?”
我等了很久,只得蹲到她旁邊去,縮短距離盡量和她保持平行。
“我都不知道是怎麽……他們趁亂把我從人群裏拽出來……好幾個人,推着我……”
起初她依舊沉默,肩膀卻在顫抖,平靜的眉目逐漸包不住遲來的恐懼,我的手始終被她抓着,跟着她在抖。“我喊了,但是那裏沒人聽見……”
“沒事了。”我說,“不會有下次了。”
有細小的水珠滴落在我手背和虎口上,我第一次撫摸她的頭發,讓她靠着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