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把煙從我手上摘走了,咬在自己嘴裏。

我心頭兒突突的跳。

然而這給了我掩飾尴尬的時機,為了避免有眼神相交的可能,我只顧低頭胡亂抹着臉,有點兒難以置信,這表達悲傷的東西能這麽直白的從我眼裏流出來。

緊接着就是青出于藍的難堪。

各種難堪。

關鍵是他離我太近了,我不得不注意到他的眼睛。

雖然聽上去有些不恰當,但我想起了眉眼含春這個詞。尤其是他眼簾下垂的模樣,一語不發也有旖旎而多情的味道。

這人應該挺招桃花的。

我的一舉一動都在這樣一雙眼睛底下,有種被目光所牽制的不自然,讓我不知道怎麽表現才是正常的。

“好了?”

他問我。

“……嗯。”

我答應得十分急切,生怕他再借題發揮說點兒別的。

可他卻扭到一旁吸了口煙,動作是與我截然相反的灑脫老練,口吻随意到無心的說,“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我更尴尬了——他竟然也還記得上次見面,那個只有我們兩人的酒吧裏,他要我為他保守秘密。

不遠處有人拉開酒吧大門的聲音吓得我肩膀一抖,就這一轉頭,我聞見他身上和煙草相纏繞的男士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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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種經過調和的氣味感到很陌生,但是它很好聞。

人總是對那些與衆不同的角色印象深刻,他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而我從未奢望過他會記得我。

光是這一點兒微弱的喜悅就四兩撥千斤的抹去了我的滿腹委屈,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那根煙抽到了頭。他忽然叫我,“夏息。”

我牙齒咬得太緊,下巴都有點麻木了,老半天才掙紮出一句,“哎。”

“你有什麽話要說麽。”

“沒有。”我不假思索的否認了。

“哦?”他一揚眉,“你家還好麽?”

“不太好……”

逐漸鋪展開來的對話有效的緩解了我過于緊張的情緒,又或許因為他只是有過幾面之交的生人,我不用為自己排遣的負面情緒擔責任,索性就一股腦兒的說了,“樓下的客廳都炸通氣兒了,不安全,我跟我媽現在只能住雜貨店。”

他慢慢地點頭,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說:“其實我可以幫你,因為我也算是——”

話都沒聽完,我說出了這輩子最長的一串“不不不不不”,他掐煙的手都頓了一下,“為什麽?”

“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這次我說得無比流利,即便有點口是心非。

我還是想跟他有點兒牽扯的。實話。

不然緣分全靠偶遇,下次見不着他了,該有多遺憾。

“真不要?”他又問我一遍。

我還是堅定且虛僞的拒絕。

“這樣吧。”

他似乎想到一個折中的好辦法。

“你學習怎麽樣?”

我被這轉折弄得有點兒懵,“一般吧。”

“這學期期末要是能考到平均分九十,”他說,“房東哥哥有獎勵。”

也許是我面兒上表現得太過懷疑和迷惑,他用牙齒磨了磨下唇,那神情怎麽看都是一個大寫的居心叵測。

但我還是信了。

“你獎勵我什麽?”

“到時候再告訴你。”他指指腳下,示意,“你們一般都是過年前十天放寒假吧,領成績單那天來酒吧等我。”

“那可是,”我終于把從始至終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我要拿什麽跟你換?”

他把煙蒂捏碎在指間,兩步邁下臺階,背對着我揮了揮手。

“我這人從來都只會給。”

我回去時已經不早了。

走到了家門口我發現身上還有沒散去的煙味兒,平生第一次瞞着夏皆幹壞事兒,我還是有點兒虛,只好在離家還有一百來米的陡坡上站着,吹風。

就是沒想到,上風口那兒有個公廁。

……

回了家她非逮着我問是不是掉茅坑裏了,不洗兩回澡不讓睡覺。

平房外面的臨時浴室沒有太陽能,關緊了門還覺得有風,洗完了,我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裹進被子裏,腦子裏蒙太奇似的又過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兒,這才頭脹腦昏的有了睡意。

第二天我簡直是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大課間背課文,自習課寫卷子,數學課沒睡覺,都是史無前例。

對于我這種一夕之間驟然爆發的學習熱情,李謙藍同學只用一句“吃錯藥”來概括,實在是膚淺。

當然,我這種帶着絕對的目的和功利性質的刻苦也不見得多單純,應該說,唯有用這種方式才能逼迫自己,其實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但那又怎樣呢。

他若是兌現了,是我幸運,他若沒有,我也不虧。這是個從根兒上就傾向着我的賭約,輸贏都是次要的。

我感興趣的是他會給我什麽。

而我還能見到他。

這才是重要的事。

轉眼到了年底。

夏皆看上的房子因為一時耽擱被人提前預定了,我們就這麽在三十坪的雜貨店裏蝸居了快兩個月。

不過她找到了心儀的工作,一家咖啡廳的咖啡師,上崗之前要專業培訓一個月,這段時間她便一邊學習一邊聯系人談出租店鋪的事,每天依舊早出晚歸,可是心情要比之前好多了。

我在期末考試的前兩周拼上了全部可占用的時間,找喬馨心補課比吃飯都殷實,巴不得上廁所也捧着書背……

考試順利,聖誕将近。

今年過年早,我們去學校領通知單的那天,也是正式放寒假的那天,正好的是平安夜。

全科成績達到要求的我還沒來得及跟黑心老板何故分享成功的喜悅,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抓去跑腿幹活兒。節日期間生意好,忙不過來。

所以當他拍打着肩膀上的雪從門口進來的時候,我差點忘記了我是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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