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發誓那一刻我的軀殼都被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所占據。直到他放開我的手,那種清醒卻又眩暈的感覺都讓我腦袋當機,整個人像是被丢進了深水裏,耳邊聽到的聲音是被分解成碎片的,我卻在這樣的時刻想到了一首歌的歌詞:“當你牽起我手時,我無法掩飾,心中的巨大欣喜

想表現得并不在意卻又不得不用筆記憶

不會去責怪,我的指針怎樣在此刻暫停”

許多不相幹的事情,快樂的,寂寞的,幸運的,羞恥的,有些畫面我見所未見,可是當它們攜卷着不可思議的沖動抵達我這裏,我又覺得合情合理了。似乎存在一種将它們和現實挂鈎的魔力,就像一些“驚訝”在到來之前往往會有預感,我沒預感到,卻也不為此倉皇。

所以我只是在心裏确定了一件事,不會忘記,也不會說出來,不是現在。

今天的他有點兒不像他。

頭發打理得很蓬松,上衣是藏藍色的中袖,右手上的紋身在這樣的環境下并不引人注目,腕子上一條手鏈纏了三圈,像做舊的古銅。

他摘了我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

“去吧。”

他彈起一根手指頂高了帽檐,啪得一聲,模樣有點狡黠。

“加油。”

我不知道怎麽走回去的,對應着李謙藍發來的信息,繞過觀衆席回到後臺,在走廊裏找到了正在做樂器調試的何故他們。

喬馨心的比賽次序比我靠前,要盡早做準備,哪怕有突發性意外也好能騰出應對時間。

我進去的時候一群人都沒在閑聊,專注着手上的工作,又是調弦又是試音,忙而不亂。

看得出單眼皮和那幾個朋友都是老手,不怯場,臺風也很正,在有燈光的地方,何胖子正拿着樂譜給喬馨心講着什麽,她背着手站在旁邊認真地聽,看上去謙遜又恭敬。

我不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但三年前的她一定沒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和自己喜歡的樂隊合作,登臺表演,那些曾以為很難企及的人和事,如今也像是放在桌上的鑰匙一樣,可以輕易抓在手裏,打開一扇門。

Advertisement

門的那邊是什麽?

“你怎麽了?中暑了?”

我一提褲腿在李謙藍身邊的空凳子上坐下,睜着眼說瞎話,“燈照的。”

我從兜帽衫的口袋裏掏出早已倒背如流的歌詞。

“我對個詞兒。”

沒有什麽可懷疑的。

中途我跑去幕後看了漂亮的女主持人和其他組的表演,聽完一首幾乎把我體內的結石震碎的搖滾和一首不光腳唱不出來的民謠,終于等來了說唱組的第一位選手。

因為從我開始玩說唱到現在就沒有過同道中人,沒有同階層的對比就很難看出自己的差距,所以對于競争對手還是挺期待的。

第一位是個留莫西幹頭的大哥,褲裆能吊到膝蓋上,選曲是偏流行的風格,比起激烈的硬核,對于不怎麽聽說唱的人的來說比較好接受。

我靠在後臺一個挂布景的支架上聽了第一首,又聽了第二首,第三首,越聽心裏越沒底。

臨陣脫逃這種行為确實很不爺們兒。

更何況那個人還在臺下看着呢。

我覺得就我現在這個心理承受能力,待會兒上去十有八九需要人工呼吸。多虧長了一張表情不夠豐富的臉,才堅持得住不在這種時候丢盔棄甲。

喬馨心上臺的時候我得以片刻的轉移了注意力,跟李謙藍兩個人溜到觀衆席,靠着牆用手機拍下了全程,一瞧臺下密密麻麻的人頭我腎都虛了。

我用李謙藍的頭當了支架,攝像頭對準舞臺中央。

鎂光燈亮起來,她對着話筒用力的吸了一口氣——

一首歌只有三分鐘,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謝幕。

我把拍好的視頻倒回去又看了一遍,有正臉的地方就按一次暫停。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何故的眼光,喬馨心上了臺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控場能力堪比職業歌手。

我一直很佩服她是如何做到在舞臺上忽視那些如針如芒的目光,她回答我,是光沒錯啊,他們都是你的光。

我默念了這句話好幾遍。

一直到工作人員叫了我的名字,“夏息!做準備!”

李謙藍抱着他的電腦和設備去舞臺外圍就位,那邊本來有個DJ,看到他這樣子還愣了半天,看手勢似乎想把自己的混音器讓給他用,他動作很客氣的拒絕了。臺下有人笑,但都不是出于惡意。

我走上臺的時候已經連呼吸都不會了。當那個穿迷彩色的抹胸和丹寧短褲的辣妹主持摟住我的肩膀,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看。

她把話筒遞給我,一邊向觀衆大聲介紹,“這個弟弟只有十七歲哦!那些過氣的家夥看看他!你們的對手!”

臺下是年輕人們此起彼伏的口哨和起哄聲,我突然強烈懷疑自己會不會由此失聲變成啞巴,然後毀掉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比賽,連帶着從今往後的所有機會,統統因為我的怯懦而付諸東流。

我不能。

絕對不能。

女主持人在示意後退場,我在那寶貴的幾秒鐘內看向了李謙藍。燈光下溫度很高,他把外套脫了,只穿白色的工字背心,一只手扶着脖子上的耳麥,另一只手舉起來等待我發號施令。

想起他最初認識我的時候,十二歲那個晴冷而少雪的冬天,他在老師點名後站起來,用卑微而又堅定的聲音說,我要做DJ,唱片騎士。

我要做說唱歌手。

我要他們聽見我的聲音。

我要所有聽見我聲音的人知道,我叫夏息,自下成心。

“Once again, now where do I start, dear love重逢于千萬人之間,如何說竟一時語塞Dumbstruck with the pure luck to find you here幸運如我能與你相遇在此地此刻Every morn' I awake from a cavernous night,每天清晨陽光将虛無黑夜覆蓋,我醒來Sometimes still pondering the previous plight,卻從未敢忘卻那曾經的誓約,吾愛Toe clean and candid if I have to白馬輕裘我攤開我所有Oh what I wouldn't trade for your laughter在我詩中融化的日月繁星Sweet and sour spice in my poetry pot melting,卻依然不能換取Even better than the real thing!你一笑傾心It's like the God in me saw the devil in you神聖如我遇見邪惡如你I wanted to break myself in the worst way when I met you我遇見你便已丢掉自己”

記得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我跟李謙藍說,等我找到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寫首歌給他,不要肉麻的贊頌,也不要苦情的哀求,我就用Rap唱一首情歌,讓他不用流淚就覺得幸福。

我想我快找到他了。

“C'est la vie, as they say L.O.V.E evidently, see every song has a sequel never same,生活如是,當他們說出如此鮮明的愛,就像每首歌曲還有續曲永遠不同Everything but the name, all fresh just like back then, how we do everyday但萬物之名為愛,如此鮮活如同當初你我C'est la vie, as they say L.O.V.E eloquently, see every dream has a part two生活如是,當他們說出如此鮮活的愛,就像每個夢總有兩面永遠不同Never same,you got to keep it tight, always just like back then, now hear me out…你該像當初那樣緊握的那個夢想,就聽我慢慢訴說”

唱到後來我的兜帽也滑下去,能看到所見之處,都是光。

就像我站在最高的地方。

“The rhymes will heal 'cause I believe in music旋律将我治愈,因為我信仰音樂In times of need I won't be leaving you sick困境中我不會離你而去The beat plus the melody's the recipe鼓點與旋律就是解藥Hip-hop world wide we got to live in peace like that.Hip-hop無處不在,我們現世安寧”

——我要站到最高的地方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