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是夏皆的聲音。
我後背立馬就繃成了一張搓衣板。
“媽?”
宮隽夜沒能立刻走掉,他的車窗搖上一半,露出一雙只做傳神的眼睛。
他很驚訝,但是想必驚不過我。
我都快心律不齊了。
可夏皆看似并沒有目擊到奸情,表情和語氣都平素如常,不像我擔心的那樣。唯獨視線在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宮隽夜身上多留了片刻,微笑了一下。“宮先生好啊。”
“嗨。”
宮隽夜下了車,後腰靠在車玻璃上,兩條長腿朝前伸着,這副模樣突然打消了我心中的顧慮,從我認識他到現在,還從未見過他因為局促和詞窮而面露窘态的,所有場合都不例外。
他看我一眼,不知從我臉上瞧出了什麽破綻。
“是這樣。”
“我一個朋友拜托我出面,邀請夏息去做個配唱。”他說,“我今天做了個東,談完之後就順道去跟他買了身正裝,面試的時候沒準兒用得上。”
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示意了一下我手裏的箱子,話裏省略掉所有不該透露的細節,半真半假的我聽着都快信了,更別說我媽。
夏皆也上了心,緊随着多問一句,“有需要簽合同什麽的嗎?”
“暫時還沒有,具體的得下次面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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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看向我的時候,眼神就變得像個泛泛之交那樣,有少許善意的疏離,隐去了那些讓我着迷的情愫,和跟我獨處時判若兩人。他是個場面君子,演技精湛到這種地步,反倒是讓我有點出戲。
“快回去吧?”他搖搖手,“我也該走了,夏息你有問題的随時問我就行,不用客氣。”
我也忙不疊的“客氣”道,“好,謝謝宮先生,您慢走。”
聽着車發動的聲音,夏皆在旁邊捏了捏我的手腕,說,夏小息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要跟他混黑啊。
哪能呢。
我也就冒充個大嫂。
回到家我把那身西裝妥帖的挂在了衣櫃裏,巴望着有一天能穿着它,談工作,談理想,談戀愛,像個帥氣穩重的大人那樣。
就算我是個撿來的孩子,沒錢,考不上一本,當不了明星。
我也要變成一個厲害的大人。
像他一樣。
報志願的前天晚上,我和李謙藍稀罕的聊到了十二點。
當時他在重混一支我們都喜歡的曲子,我則蹲在我家那個淘來的二手貨電腦前,看某個天後級歌手的世界巡回演唱會,屏幕把臉映得發綠。
他在電話那頭打了個極具催眠效果的哈欠,“我跟你說。”
“我要去首都。”
我哦了一聲。
天後唱到一首著名的抒情慢歌,臺下的觀衆紛紛落淚。
“說起來……跟你認識這麽些年,都沒分開過呢。”
我隔着電話線也被傳染,打了個哈欠,眼淚沒流下來,心裏一片潮濕。
“好男兒志在四方,”我說,“你且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那你呢?”
我說,不看,反正都沒我眼前的好看。
他笑了,吸了吸鼻子。
“委屈你了,”他說,“一送送倆。”
我了解一些事,它既是個牽腸挂肚的猜想,又像個水到渠成的既定結局,發生得不突兀,不荒唐,是我們三個人中間隔着的那一層窗戶紙,我沒有捅破的必要,留給彼此一個看清對方輪廓的圓滿,足矣。
所以我換了句話來說。
“我不光送,還得去接呢。”
報完志願,我跟夏皆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仿佛前半部分的人生告一段落,憑固定選項開啓下一關卡,沒人知道此時的選擇是對是錯,于我來說,也不過是個選擇。
還有下一個選擇等我去做。于是趁熱打鐵給費娜回了電話,言辭慎重的表示我願意去。
我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顯得太過輕率,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影響這次對我來說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很高興,話語間流露着爽快的喜悅,她說,你知道,唱歌這件事兒也講究個感覺,很難用語言去描述的東西,你在聽到的時候就知道是你要的,你非得到不可。
而且我竟然還見過你,這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我被她這一番感性發言逗笑了,說費娜姐,這歌詞不是用在這兒的。
管它呢。她說,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試音?
報完了志願就只剩等錄取通知這一件事了,我除了晚上打工的時間都可以空出來,我說,這兩天行麽?
行。她一口答應,我把地址發給你,全天恭候。
當晚我告訴宮隽夜試音的事,他那時正有應酬,脫不開身,我就在電話裏馬馬虎虎的講了一下大致情況,又吃味的叮囑了幾句酒大傷身,便識趣的挂掉了。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了過來。
起先聽見手機震動的時候我意識都還沒蘇醒,呼啦一把掀開被子,手伸到枕頭底下摸索震源,一邊揉臉一邊接通,“喂……”
剛睡醒聲音有點啞,都被濃重的鼻息蓋過去了,只聽他在那端喚我,“剛起床?”
“嗯……”
我拉開窗簾便又倒回床上。
“什麽事?”
“沒什麽。”
他好像也剛起床,窩在被子裏悉悉索索地翻了個身。“想聽你聲音。”
我遲鈍地用手在胳膊上抓了抓癢,行将斷氣似的問他,“想……聽我說什麽。”
“叫我。”
聽到的瞬間我後背都有點發麻。
本來是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用他的嗓音說出來就如同被賦予了一種誘哄的意味。
我甚至浮想着下一秒他就會貼上來吻我。
“叫我的名字。”
我擡起眼皮看被風吹起來的窗簾,白色的下擺綿延如細浪,在下一陣風攜卷着陽光直達瞳孔的前一刻,閉上眼。
“……隽夜。”
美妙的好像永遠不會終結的盛夏。
我想,這會是我等來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