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秋辭冬來萬事休,我身邊的人卻好似集體在這個脖子一樣短的時節裏迸發出了戀愛的激情。

聽聞有人給夏皆介紹了個相親對象。

得知這個勁爆消息時的我還在圖書館裏爬高上低的理貨,把新進的圖書貼上标簽,掃碼分類,按序列将那些被人亂擺亂放的書歸回原位。

活兒幹完了,我拍去手上的灰塵,閑閑地坐在梯子上。一側是被搖曳樹影掩映着的玻璃窗,另一側是一排排書架,它們有些空格還沒被書填滿,像缺了牙齒的嘴巴。

我強迫症似的又把收到的信息看了一遍,跳下去就跑。

費了一番周折回到家,我發現栗子阿姨也在,她正幫夏皆挑選合适的衣服,手包扔在茶幾上,回頭都回不及地喊我,“小息你回來啦!你媽要去約會哎你知道嘛!”

“……剛知道。”

我扶着門把氣兒喘勻了,一只手在空中揮舞,試圖吸引夏皆的注意,“媽,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能怎樣啊。”

與栗子阿姨的幹勁十足相反,我媽興趣缺缺的站在旁邊凹造型,黑發毛糙,一條腿邁得老長,指間夾着一支燒到一半的煙,諧笑道,“栗女士,究竟是你相還是我相?”

“不是你還能有誰?”

栗子阿姨把搭好的兩身衣服摔到她身上讓她選,見她這副事不關己的德行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快別作了,啊,且不說人家專程來我這兒要你的聯系方式,也沒醜到讓人多看一眼就折壽吧,今兒周末,你去見一面怎麽了?少你塊兒肉?”

夏皆嘀咕着:“……浪費我的大好青春。”

“呸,還青春,這位大姐我希望你做人誠實一點。”

“你才大姐!”

我連忙閃身橫插在這兩位大姐中間,制止了一場女人間關于年齡的戰争,說,“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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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正眼看我,回房間裏換了衣服,在衣櫥半開的門後揚聲說,“嗯,就是讓你陪我去。”

栗子阿姨直跳腳,“你帶小息去幹嗎?!”

“告訴人家我有兒子啊。”我媽說,“省得到時候又說我帶着個大件不動産騙婚。”

她成心的。

我知道她從根兒就不指望能相親成功,答應前去往往是不想拂了人的好意,像她這樣三十多歲還帶個非親生子的女人,沒有誰能心無芥蒂全然接納的。因為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要跟她共同承擔撫養我這個兒子的所有責任,包括經濟和婚姻上的難題。

想碰上各方面都不離譜的男人,除非她走在大街上與命定的真愛狹路相逢——其概率大于等于被騎白馬的王子咣當一聲跪地求婚。

沒人規定一個青春不再的女人不許浪漫。可她多年來對愛情的企盼都被懊糟的生活給耗空了,如今再跟她提戀愛結婚相夫教子,都像是鏡花水月一般不切實際的東西。

她會說結婚幹嗎,我當個富婆多實在啊!

說完還要尋求共鳴似的看我一眼。我點頭稱是。

殊不知我更不願看到的,是她被情勢所逼,聽信好心“奉勸”,将就嫁給一個踏實卻不愛的人,這比單身還可怕。

然而迫于輿論壓力,形式還是要走的。我跟夏皆到了對方選定好的地點,一家意大利菜很有名的餐廳,環境雅致,服務生是清一色的黑裙女仆,走路婀娜無聲,在餐桌的中央擺好了白色的餐具和百合花。

我問她,你緊張嗎?

她喝了一口玫瑰茶,說,緊張個毛,又不是跟吳彥祖相親。

夏女士心态确實好。

我陪她坐了半晌,玫瑰茶續滿杯,掐表一看,離約見時間剛好剩下五分鐘,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推門進來。

他動作幅度不大,怕開門時沖撞了過道裏快步穿行的服務生,走兩步,又退回餐廳可以當鏡子的銀色裝飾牆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省略了迷茫的巡視,目标明确,對上我的臉時卻也防不勝防。

我的眼睛睜圓了,像一條被甩到案板上的魚,充滿了難以順應無常命運的呆滞。

周靖陽?

夏皆的表情也好比是大白天活見鬼。

“是你?!”

或者,相親對象是周靖陽的這個事實對她來說有點兒超綱。

“……我可以解釋。”

他先是伸出雙手做投降狀,末了摘下眼鏡,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煩悶不已。

“上個月房租不是給你了嗎!”夏皆吐槽完了才發覺眼下不是說這話的時機,聯系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轉怒為呆:“……是你問栗子要了我的電話?!”

這不是喜劇片,是驚悚片。

“不是我。”他搖搖頭,“是我朋友,但他臨時有事,不好爽約,讓我來給你道個歉……”

“我操。”

她一拍桌子站起來,口吻揶揄,但眼看着是松了口氣,“他要是結婚你替不替他娶媳婦啊。”

“……”

我媽為這種精神深深的折服了。

對面的男人坐下來用濕巾淨了手,仍保持耐性悉心解釋,“我朋友……嗯,你可能不記得了,在你們家買過一杯摩卡,左臉頰有顆痣,是他想要你的聯系方式,但那時你忙着生意,就托栗小姐帶話給你。他不知道我們認識。”

“他是工作臨時變動,不得已,特意讓我來給你賠個不是,夏小姐。”

“沒關系。”夏皆說,“我了解了。”

看樣子她已經充分接受了現實,預留的表演也成了揭過的一頁。她看着桌上裝幀精美的菜單,挑起鬓角的碎頭發挽到耳後,可能是這位算不上陌生的替補選手使她放松了些許。她長籲一口氣。

“來都來了,一塊兒吃個飯吧。”

等上菜的那會兒工夫,我得空去洗手間給宮隽夜打了個電話。

因為桌上那倆人太需要避嫌了。

廁所裏被人擱了一盤點燃的檀香,我靠着牆角的烘幹機,盡可能生動的向他轉述了事情的經過。

“寶寶你回家也不跟我說一聲……”他嘟囔到一半,忍俊不禁,“啊?相親?”

“周叔叔真是老好人,”我扶着額頭,“我還以為鬧了烏龍了……”

說到這兒我停了一下,從剛才就覺得他那邊異常的吵鬧,喧喧嚷嚷的,不像人聲。

倒像是電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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