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明心跡

“我娘?”

恰逢與他澄澈的雙眼對上,長安的心砰砰亂跳,脖頸輕輕一動,便下意識地歪頭躲開,說話的語氣很是着急,“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座玉珊瑚對我阿爹來說意味着什麽,我只知道,阿爹一直很寶貝它,平日裏我和哥哥去他的書房,他也不允許我們碰。現下東西丢了,我娘只是太過擔心而已,才會做出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我代她向你道歉,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在心上。”

長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與他對視,她害怕自己會越陷越深。但她又忍不住,想擡頭看看趙昱的眼睛,是不是深邃得像一汪幽靜的碧水,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漾起一點波瀾。

終于,在掙紮了許久以後,她鼓足了勇氣擡起頭來,與趙昱相對而視。

不出她所料的,她在趙昱的眼底裏,不論看得多麽深,都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兩顆墨色的寶石嵌在那兒,沒有一絲生氣。

趙昱唉了一聲,将頭別開,去眺望朱紅苑牆外遠處連亘起伏的山川,褪去了白日的青翠,在夜色下像烏黑的墨汁潑灑而成。

“從我記事開始,就是個流浪街頭的孤兒了。”趙昱低低的輕嘆宛如薄薄的風,讓人心生憐意,“我不知道我的爹娘長甚麽模樣,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每一天,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有的時候實在找不到吃的,就到山上去挖草根填肚子。”

趙昱的聲音很平靜,仿佛所說的經歷與自己毫不相幹,“對我來說,寒冬臘月是最難熬的,饑寒交迫,飽受折磨。每逢除夕之夜,我便縮在別人家的牆角,聽着牆的那頭阖家團圓。”

趙昱一邊說,一邊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在嘴裏有些苦,但入喉後,便在嗓中回甜,“我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趙昱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頓道,“長安,我羨慕你。”

長安覺得,趙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根銳利的銀針,狠狠地紮在她的心上,讓她無比心疼。

“以後你不會再過那樣的日子了。”長安的語氣溫柔得像清碧湖畔綿綿的柳絮,眼裏洇出幾滴晶瑩,“如果你願意,就留在薛府。”

月色漸漸漫上眉稍,将院子照得敞亮,兩個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倒映在青階上,重疊交織在一起。

距上回玉珊瑚丢失一事兒,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了,不見三月的綿綿陰雨和春寒料峭,現下是四月芳菲始盛,和風煦暖的時節。

薛府院兒中的池塘裏,已經有嫩綠的荷枝鑽出塘底淤泥,露出了短短的尖尖的一截在水面上,時有蜻蜓立在尖角上,若有清風徐來,便撲閃着薄翅掠水而去。

趙昱的身子已經養得大好,雖說仍舊不讨薛夫人的喜歡,常常在薛嗣良不在府中時,受到苛待,但長安總會在飯後悄悄到膳房端些好吃的給他,或是用自個兒的小廚房給他開小竈,因此比剛剛救回府中時候的模樣,趙昱胖了一些,原本瘦削的肩胛和突兀的脊背,都平了許多,清俊的眉眼好似也多了幾分柔和。

是夜微涼,月朗星稀,長安和平日一般,晚膳後悄悄去後院給趙昱送了吃食,早早就回房歇下了。

因着春乏秋困,尚不到酉時,薛嗣良和夫人也熄燈入眠。

只有還在浮華苑裏借着月色,爬在高高的樹上流着口水數螞蟻的薛長君看到,有一個一身黑衣黑袍,一雙黑鞋,還用黑色布條蒙着半張臉的人,很輕盈地翻入薛嗣良所住弘毅堂的矮牆,用木瓢一瓢一瓢地舀起木桶中的煤油,沒有一絲兒猶豫地潑灑在寝屋周圍。

“好玩兒……”

薛長君像是騎馬的姿勢,騎在榕樹的枝丫上,一邊咯咯咯地笑着,一邊拍手叫好,“潑水……好玩兒……”

這樣靜谧的夜裏,薛長君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足夠叫人有所察覺。

黑衣人顯然是聽到了些響動,微微一愣,停止了手上潑油的動作,蹑手蹑腳地左右察看一番,确保沒人看到,才又加快了潑灑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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