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缭繞在鼻的, 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随後手背上傳來一剎那的刺痛感,喬念意識逐漸恢複, 昏倒前的記憶瞬間湧回。
身體猛的緊繃, 唰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剎那的花白,胸膛起伏,一聲驚呼生生壓在喉邊。
守在床邊的宋顧生立刻握住她的手,喊她:“念念, 我在。”
喬念看着灰白的天花板和挂着的針水回過神, 這時聽到宋顧生喊她的聲音。
「念念。」
和昏迷前最後那一聲叫喚重疊,一顆心驚得無法言喻。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 喬念有些愣神地看着他,片刻後,忍不住擡手碰了碰他。
宋顧生立刻起身抓住她的手, 低聲問道:“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還頭暈?還是身體哪裏還發麻?”
頭還暈, 臉還麻木着,背部仍舊火辣,頭皮也痛着, 哪哪都不舒服。
可她搖搖頭,她只想碰碰他。
她張了張嘴,嘴唇周圍還有些麻木, 張合吃力,“段潇。”
宋顧生知道她有很多話要問,但三言兩語很難解釋清楚, 只跟她報了段潇平安。對方一點事都沒,甚至比起她來,簡直好得不能再好, 只是當時村長老婆下的藥比她重了點,才剛醒,沒有力氣,就在隔壁房,有護工守着。
喬念放下了一顆心,那想必劉姐跟浩子也是安全了的。
她躺在床上,不動聲色地看着宋顧生。
眼前的人一雙眼紅血絲遍布,須根冒出,眼眶微陷,眼底青色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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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天時間,這樣不修篇幅的宋顧生,她從來沒見過。
她又張了張嘴,輕輕說了一句話。
聲音太輕,宋顧生沒聽清,他一顆心懸着,傾身向她,“想要什麽?慢慢說。”
一切塵埃落定,一顆心重新落下。
鼻腔發酸,喬念就這樣看着宋顧生眼眶漸漸發紅,再度開口,聲音輕如呢喃。
“你怎麽這麽久才來。”
責備的話,卻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更是帶着哽咽的委屈。
宋顧生眼眶也通紅,聞言身體一僵,俯下身,頭靠在她的頸窩上,“我錯了。”
“我來晚了。”
“念念,對不起。”
喬念神情微動,宋顧生的聲音悶在她肩上,低沉卻顫抖。
她放在心上這麽多年的男人,在害怕。
她緊咬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
宋顧生噴出的氣息落在她頸窩上,燙得驚人,漸有濕意蔓延,喬念一顆心都随之顫抖。
她拍了拍他,鼻音濃重,“你好重。”
宋顧生悶哼一聲,沒理她。
這男人,她徹底敗了。
她擡手輕輕抱住他,靠在身上的人瞬間一顫,她不由笑了。
“我以為受傷的人是我,你為什麽比我更嬌氣?”
“我害怕。”
喬念一愣。
宋顧生聲音很沉,像有千斤重,“我不敢想象要是我和陳浩慢一步,會怎麽樣,要怎麽辦。”
“我怕。”
喬念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做了某個決定,她喊他,“喂。”
宋顧生不出聲,她繼續說,“你起來。”
宋顧生靜了靜,“不起。”
喬念:“……”
喬念:“你不起,我怎麽給獎勵你?”
宋顧生一頓,“你知道我是律師吧?”
“?”
“你這調虎離山的段位太低。”
靠噢!
喬念被他氣笑了。
不由用力捶了一下他,“宋顧生,你以後求我也沒有的了。”
對方似乎察覺了什麽,立刻撐起身,喬念看着眼前的人眼眶通紅,鼻頭也紅紅的,幾乎能稱之為狼狽。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局子裏,那個西裝革履、架着一副金絲眼鏡,衣冠楚楚敲門而進,一臉寒霜地說“我來保釋她們”的宋大律師。
喬念不由就這樣好整以暇地端詳了一下他。
宋顧生也不躲不避,反倒一副執着得深入骨髓的樣子和她對視,“如果你要說的是關于你要離開我的話,那我建議你可以不用說了。”
“你要打要罵都可以,要走,不可能。”
喬念定定看着他,開口,“噢。”
宋顧生神情突然微動,“耍我?”
“沒有耍你,是你說不要獎勵的。”
宋顧生緊緊看着她,眼睛深處像是突然迸射出一絲光,喉結滾動,“什麽獎勵?”
“你不是留了字條,說要獎勵嗎?”
喬念瞧着宋顧生明明緊張卻還要故作淡定的樣子,挑了挑眉,側過頭,“現在不想給了。”
宋顧生緩緩吐出一口氣,“喬!念!”
喬念重新閉上眼,嘴角含笑,“好累,睡醒再說。”
宋顧生一口氣堵着,可慢慢的,也笑了。
喬念可能是累,也或許是體內殘留的藥物使然,很快又睡了回去。
宋顧生坐回到床邊,手一直握着她的。
握在手裏的人實實在在的,可一顆心到現在還不能踏實。
陳浩跟了半年的拐賣婦女的團夥,沒想到黔子寨就是最大的中樞毒瘤。
黔子寨藏在深山中,相鄰兩山銀礦豐富,同時還蘊含着一種化學礦物,礦物有微量毒素,不致死,反而讓人體格壯大,但後遺症嚴重,男性加速衰老,而女的,則是導致不孕。
毒素滲進地下河,寨子裏的人長年累月于山取水,寨裏的女性幾乎都難有所出。
四年前政府着手扶貧,寨裏開始接觸城裏的人,一次偶然,村長結識了團夥中的一員,得知原來可以用錢來做這樣的買賣,便萌生了歪念。
寨子與世隔絕,獨成一村統治,觀念封建,死板卻偏激,村裏用政府扶貧得來的錢,買身體健康的女人,由村長抽簽分配。
為了不洩密,由當次分配的男人對買來的女人進行摘舌。
宋顧生眉眼皆寒,事後陳浩派人搜查現場,曾經關着喬念的那木屋,手術用的尖刀已經攤開,其中一把就在當時襲擊喬念那男人的手裏。
幸好一個受害者跑下山跟他們通風報信,就差那麽一點,如果他們晚來一步……
宋顧生閉了閉眼,眉心緊蹙,心跳不止。
這時手機振動,他再睜開眼時,戾氣十足,看見是陳浩的電話,接起後聽了對方針對案件進展的簡述,他冷聲道:“這件案子,歸哪個省管?”
對方回答後,宋顧生冷笑一聲,“很好。”
“傷過喬念的所有人,我要他們用下半輩子來賠。”
由于這次是跨省聯手的行動,最後一把殲了黔子寨這個非人道的毒瘤,同時也通過寨裏自首的人順藤摸瓜一次性将拐賣團夥連根拔起。
喬念幾人作為受害人和證人,協助調查了幾天,當幾人坐上陳浩到警車會B市時,已經是四天後的事。
段潇已經徹底回血,害怕過後,竟然拿出手機打開打字軟件嚷嚷說下本書的靈感來了,要立刻碼下來。
喬念坐在車上,回想起前些天的經歷還有些恍惚。
她想起當初那個懷孕的女人,問陳浩對方目前的情況,對方開車着,皺眉啧了聲,說那女人是W市的人,當初和男朋友去B市旅游,兩人因為旅途中起了個小争執,女人自己一個人在城市裏亂逛。一個落單的外地女人很不幸被團夥盯上,最後被賣到寨裏,也才是半年前的事。
現在局子裏的人已經聯系了女人的家人,昨天剛到的G市。
喬念聽完,宛如一塊石頭壓在心上。
W市離黔子寨,幾乎跨越了半個中國,就因為一次争吵,女人的命運徹底被颠覆。
本來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有戀人,可半年時間,就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眼神都透露着死亡般的絕望。
她不由看了眼副駕駛的宋顧生,哪知道對方也透過後視鏡看向她。
又一次被逮住,可她這次卻沒有逃,就這樣靠在窗邊看着他。
沒一會,兜裏的手機震動,一看,就是副駕駛座那男人發來的。
喬念又擡眸看向宋顧生,對方眼神溫柔,她有點無所适從……
她點開信息,心髒微微一撞。
【宋顧生:我不會跟你吵架。】
手機又震,【所以為了我們的安全着想,你也不要在外面生我氣,回到家給你任打任罵。】
這時段潇從滿屏的文字裏擡頭,咚一聲撞進喬念的懷裏,“在車裏碼字好頭暈,我不行了。”
喬念立刻将手機鎖屏扔回兜裏,摟着嘤嘤作嘔的段潇,裝作不經意看向前座的人。
宋顧生雙手抱胸,含笑挑眉。
回到B市已近傍晚,宋顧生的車當時就停到了警局外,陳浩駛回局子,放下宋顧生和喬念兩人後,轉過頭問段潇的地址,“送佛送到西了,來吧,地址。”
喬念下車後,段潇直接躺屍狀橫躺在後座,有氣無力地說:“警察能飙車的嗎?你這車開得,确定沒超速嗎?嘔——”
陳浩皺眉掃了掃後槽牙,吐槽道:“暈車暈成這樣,你駕照怎麽考的,都懷疑上次那宗交通事故是不是真的是那男的碰瓷了。”
段潇胃裏翻江倒海,實在沒有心情怼回去,開車和坐車根本是兩碼事。
喬念兩人回到南區已經快到七點,在外面随便解決了晚飯,回到家時,喬念感覺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下來。
宋顧生跟着喬念進門,在玄關燈光下垂眸看着眼前的人,也有種終于心安落定的感覺。
兩人剛剛在經過超市的時候去買了把釉葉,此時宋顧生讓喬念去換身衣服,“我給你煲釉葉水,待會你去洗澡,去去晦氣。”
喬念有點好笑,“什麽時候這麽迷信了?”
“要是真能去晦氣,迷信一下也好。”
喬念瞥他一眼,“那你也洗一洗。”
宋顧生一身風塵仆仆,脫下外套的動作頓了頓,“哦?”了聲,拿着脫下的外套抖了抖,挑眉看她,“這葉子就夠一洗一趟,怎麽?一起洗嗎?”
喬念被這話堵得呼吸一窒,“……你給我滾開!”
室內暖氣開得很足,喬念洗完澡有些熱,懶得吹頭,用毛巾包着頭發坐在客廳歇着。
宋顧生洗完澡出來,客廳的電視正播着一部劇的片尾曲,而喬念半躺在沙發上快要睡着,包着的頭發已經松散,半濕不幹的擰在一塊。
宋顧生嘆氣,無奈地走去拿出吹風機。
喬念睡得不熟,宋顧生一打開吹風機就醒了。
宋顧生坐下,拍了拍大腿,“睡好點。”
喬念睡得稀裏糊塗的,被宋顧生端着頭一擱,就枕到了他的腿上。
呼呼呼的風聲響在耳邊,頭發突然被扯到,頭皮一痛,“嘶——”
宋顧生動作一頓,手上的動作輕柔了些。
喬念微微側了側頭,看着宋顧生,心裏酥軟。
宋顧生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別動。”
“沒動啊。”
半饷後,宋顧生确定她的頭發已經幹透了,關掉吹風機,看喬念一直定定看着自己,嘴角一勾,“是不是覺得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了,想報答我嗎?”
喬念噗呲一下笑出聲,從沙發上坐起,否定道:“并沒有這樣覺得。”
喬念覺得耳根發熱,心也燙燙的,好像吹完頭發比剛洗完澡時更熱了。
隔壁的人存在感太強。
宋顧生也是剛洗完澡,整個人顯得家居又柔和,就這樣閑散地坐在沙發上,毫不忌諱地将目光粘在她身上。
喬念幾乎招架不住,穿上拖鞋抛下一句“我睡了”就往房間走去。
手剛握上門把時,後背突然穿來的熱度讓她心下一跳,宋顧生的手便覆上她的。
“你好像還有些話還沒說完。”
聲音仿佛就貼在耳後,喬念一動不敢動,耳垂通紅,聲音也極輕:“什麽?”
宋顧生手微一用力,就握着她的手将她轉了過來。
喬念下意識後退一步,後背就靠在了門上,她盯着宋顧生的衣領處,心髒跳動的聲音鼓動着耳膜,一聲一聲,快得驚人,周遭到空氣都像是随之升溫了一樣。
宋顧生握住她的手,沒用力,溫柔得很,可她卻無法掙脫,只能任由對方握着。
他不出聲,喬念便又問了句:“你說什麽?”
宋顧生朝她壓低身,兩人距離一下子縮減,喬念吓得頭往後一靠,咚的一聲就撞到門上。
低沉的笑聲溢出,喬念擡起眼皮憤懑地瞪了他一眼。
可這一眼就讓她失了神。
宋顧生眼眸深邃,深情且專注,仿佛能攝魂。眼底的光亮得驚人,讓她想起亞丁山下那晚的星空,讓人移不開眼。
宋顧生聲音魅惑,說:“你說給我的獎勵,是什麽?”
喬念嘴巴微張,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宋顧生挑眉,笑意深深,“你不說也行,我很自覺,不介意自己領。”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有好幾個默默看文一聲不吭悄咪咪給我投營養液的小可愛
你們都是小天使嗎?
又是心滿意足的一天,麽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