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林霧和王野走向木屋, 還沒走到院門,院子裏就湧出一二三四五六位宿舍兄弟。

老鄉已經回了村裏,趙裏愣是沒擠過六位同學, 被落在最後。

先前剛離開山洞往回走的時候,林霧就用周漫和許朔的對講機,跟木屋這邊聯系了,結果一群以為他倆兇多吉少的兄弟在對講機那邊哭得稀裏嘩啦,弄得林霧也眼睛發酸,嗓子眼發緊,一個勁兒深呼吸才能繼續說話。

王野很看不上這幫家夥的大驚小怪, 結果自己拿過對講機,一句話卡殼三次,末了以一句“行了行了”狼狽結尾。

“你倆可算回來了——”葛亮沖在最前面,來不及套外衣的他只穿了裏面那件熒光橘的短袖T, 像夜色裏一顆滾滾而來的大橙子。

他的身後,是帶着笑的原思捷, 厚厚帽兜罩住半張臉的江潭,眼睛紅紅的夏揚, 眼睛徹底腫了的任飛宇,捂着胸口終于放心的李駿馳……

迎接的陣勢就像林霧說的,很有牌面。

可真見到了,王野才發現,比隔着對講機還讓他接不住。

都過來幹啥?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學校裏認真聽講天天向上!

腳步微頓的一瞬間, 葛亮已經撲過來了, 張開雙臂就要抱他倆。

心裏熱騰騰歸熱騰騰,王野還是毫不留情将人攔住:“注意點兒。”

葛亮這才看見林霧手上包着紗布,急忙上前:“受傷了?嚴重嗎?”

“沒事沒事兒, ”林霧趕緊舉起手,借着周漫給綁的靈活包紮,各種動手指頭,“你看,活蹦亂跳。”

王野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別瞎動。”

林霧撇撇嘴,不甘不願地放下活潑的小手。

葛亮服氣了。

合着不讓外人抱,完了你自己怎麽拍人家腦袋瓜都行,大寫的雙标啊!

不過也側面說明,林霧的傷應該問題不大。

至于王野……葛亮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打量,靠,這位在山裏待了兩天兩夜的大哥,身上沒傷,氣色健康,看着比他們這些尋山了一天半的都活力四射。

還有沒有天理了!

“救援隊呢?”原思捷的視線往兩人身後探尋。

這是他們給獸控局打掩護的說辭,林霧連忙道:“給我倆送回來,人家就走了。”

“就走了?”厚厚的帽兜底下,江潭的聲音冷淡卻毫不客氣,“自己亂跑最後還要救援隊幫忙的這一類情況,費用就該完全自理。”

被怼了一臉的王野:“……”

先前對講機裏那個難掩焦急的江潭,果然是幻覺。

夏揚本來也想跟着怼兩句,但一琢磨,找王野這事兒是林霧自願的,林霧都不計較,他這種編外人員也确實沒啥立場叭叭,可不叭叭又憋得慌,最後只能遷怒地瞪原思捷一眼。

王野的鍋就是509的鍋,都別想跑!

原思捷完全理解夏揚心情,坦然地照單全收,并回以春天般的笑容。

就讓我的溫暖融化你心頭的怒火,并在火焰燒過的地方開出更美麗的花兒。——《原思捷人生感悟100句》

夏揚:“……”

為嘛他好像從對方奇怪的笑容裏讀出了更奇奇怪怪的千言萬語??

“人沒事兒就好,”趙裏總算逮着說話機會,“趕緊回屋休息,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再下山。”

“下山好說,回去恁麽辦?”夏揚發現問題,“我們那車可是七座,現在八個人,”他斜王野一眼,“你準備坐誰身上?”

自動被歸入“多餘者”的王同學:“……”

“不要局限在車內,”江潭另辟蹊徑,幽幽道,“車頂有行李架。”

又從“多餘者”淪落到“行李物品”的王同學:“……”

林霧憋着笑,差點內傷。

換別的時候,王野哪有這麽好脾氣,被怼第一句那腳就能踹過去。無奈現在兄弟們都套着“曠課尋人”的buff,簡直自帶防禦光環。

“回去的事不用擔心,”趙裏道,“剩下的人坐我的車。”

離他最近的李駿馳一愣:“我們說回沈陽。”

趙裏點頭:“我送你們回沈陽。”

大家皆是一怔,這可不是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長白山、沈陽一來一回最少十四個小時,就為送他們?

衆夥伴紛紛看向林霧,你這趙裏哥也太夠意思了吧!

“趙裏哥,不用,”這也太折騰了,林霧連忙拒絕,“我們分出兩個人坐火車坐長途汽車……”

“沒事兒,我也正好回沈陽取點東西。”趙裏說完,立刻招呼大家進屋,擺明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林霧可以确定取東西什麽的就是個說辭,趙裏只是單純找個理由替他們解決超載的問題。但林霧很清楚,趙裏不是對他夠意思,自己只是沾了小舅的光。

小時候,還住在姥姥家那會兒就是這樣,趙裏哥護着小舅,也護着和小舅一起玩的他。

夜風微涼,大家往木屋裏回,兩天來久違的松弛和踏實——

任飛宇:“你咋還換了一身衣服?”

葛亮:“哎?這衣服是野哥的啊。”

夏揚:“王野的?我就說恁麽大一號……”

原思捷:“男友風都這款式。”

夏揚:“嘛?”

原思捷:“沒什麽。”

李駿馳:“林霧,你手機真找不回來了?”

林霧:“找回來也沒用,都被雨泡了。”

李駿馳:“那你就趕緊聯系銀行,該挂失挂失,該凍結凍結,還有各種APP客服,該解綁解綁。”

葛亮:“哎我去,你提醒的這個很重要啊。”

李駿馳:“金融安全,我是專業的。”

原思捷:“王野,你手機沒丢吧?”

王野:“沒丢,但早沒電了,咋了?”

原思捷:“明天充好電,記得給導員回個信息。”

王野:“回啥信息?”

葛亮:“我們請假的時候說這次曠課外出夜不歸宿,是你帶頭的。”

王野:“……”

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黑熊青年遇見陶其然的事兒,王野是在後半夜才找到機會和林霧說的。

那時大家都睡了,一群人不好意思占趙裏的房間和陶其然的畫室,就擠在唯一的客屋,睡了一炕一地,好在天還不冷,又累又困的同學們也不挑地兒,擠着也睡得賊香。

唯獨在山洞睡了一天的林霧,精神十足,簡直想夜游,最後翻來覆去實在躺不住,悄悄起身離開房間,到院子裏呼吸夜間空氣。

不成想王野一起出來了。

夜涼如水。

靜谧月光照着樹叢,灌木裏不時有黑影閃過,一陣窸窣——夜行性小動物們出來活動了。

晝的山林睡去。

夜的山林卻已悄然蘇醒,別樣的熱鬧。

“他見到我小舅了?”籬笆院牆下,林霧驚訝得語調提高,又趕緊壓下,“然後呢?”

“沒然後,”王野說,“他就看見一眼,在另外一片林子。”

林霧微怔:“另一片……是什麽意思?”

“就是他已經越跑越遠了。”王野直截了當。

林霧沉默下來,不自覺看向趙裏屋子的窗戶。

王野随着他一起看望過去,聳聳肩膀:“有的等了。”

等待并不可怕。

然而。

“趙裏哥還等得來嗎……”林霧喃喃自語,像問王野,又像在問此刻不知已經跑到哪裏的陶其然。

王野雙手插袋:“誰知道。”

遙遠的另一片山林,傳來獸類低嚎,似狼非狼,聽不真切。

林霧忽然有些難過:“也許趙裏哥就不應該上山……”

賣房賣店,趙裏是斷了一切後路來的。

“這是他自己的決定,”王野把林霧攬過來,胡撸胡撸他的腦袋,跟摸毛似的,“他要真後悔早跑了。”

“可……”林霧還要說什麽,嘴忽然被王野捂住。

下一秒他就敏銳捕捉到了院外響動。

月光照在籬笆院牆,投射出大片陰影,兩人就站在牆根的黑暗裏,月影掩住了他們的存在。

那聲響是朝着木屋來的,而且越來越近。

王野眼底泛起警惕而危險的光。

一頭銀灰色的苔原狼,靜靜頂開虛掩的籬笆門,悄然進入院內。

林霧瞪大眼睛,幾乎要喊出聲,可嘴還被王野捂着。

王野也詫異,怎麽都不會想到,才被他說過已經去了另外一片林子的陶其然,就這麽回來了。

陶其然和趙裏之間的事,王野并不關心,但林霧在意。

那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王野示意林霧別出聲,确認林霧收到,才慢慢松開手。

林霧也冷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住陶其然。

只見月光下的苔原狼,直奔趙裏房間,或者說他和趙裏的房間。

一晃神,苔原狼就消失在了房門口。

可林霧和王野根本沒看見門板打開。

兩人愕然,輕手輕腳上前,來到趙裏房間門口,才發現這間屋子的門板下方,有一塊特制門板是可以裏外擺動的,這樣一個出入口,俨然就是為苔原狼量身定制。

林霧不知道這門是什麽時候改造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木板還在輕微擺動,他和王野現在都很難注意到。

陶其然的畫室,陶其然的專屬狼型出入口……

趙裏是懷着什麽心情在等陶其然回來呢?

明明知道王野說得對,這是趙裏哥和自己小舅之間的事,與外人無關,可林霧還是覺得心裏澀澀的,有點苦。

擡起眼,林霧發現王野正透過門邊的窗戶,看着房內。

林霧直起身,也跟着看進去。

月光透過玻璃,在屋內灑下一片清澈如霜。

趙裏躺在炕上,胸膛随着熟睡的呼吸起伏。

苔原狼兩只前爪搭在枕頭旁邊的炕沿,撐起上半身,安靜地凝望睡着的人,像守着它最珍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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