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痛的心結
地牢中光線昏暗, 朦胧的光從頭頂透氣窗灑落。
背光映的孟秦先面目一片慘白, 頂高的個頭活脫脫一根剝了皮的大蘿蔔，一身破破爛爛鬼知道多少次刀劈斧砍遭弄的爛衣裳，看不出一城之主的多方威儀, 反倒——
“啊我忽然好想給市長丢倆鋼镚啊。”游仙蓁心頭一酸。
“你們有碗嗎？”
芝麻包、黃白酒齊齊一肅！
在孟秦先轉頭前, 倆隊友立刻劈頭蓋臉将游仙蓁錘了一頓！
“萬惡！萬惡啊美少女！”
“說什麽虎狼之辭！”
“那可是孟市長！倆鋼蹦哪夠的！”
“至少三個！”
孟.捧碗乞讨.秦先：“……”忽然貧窮。
茅草深處，汪圈圈輕聲笑起來：
“想不到我縱橫一世, 臨了, 要在牢房草垛裏了結。”
“孟市長晚上好啊。”
孟秦先點頭, 儀态克制：“你好，汪市長。”
“不敢不敢，在您面前, 我不敢妄稱市長平級。”汪圈圈道，身上捆紮的繩子紋絲不動，他沖游仙蓁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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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 給我解了吧。”
“放寬心, 在你們孟市長面前, 我跑不掉。”
游仙蓁當即搖頭：“不行。”
“以我在外城被迫害三天的經驗來看, 您說的話, 都應該反着看。”
汪圈圈神情一頓。
孟秦先無聲無息地走過來, 三只崽畏懼地望着他，光影交錯間，孟市長的全貌終于袒露在衆人眼中，他皮膚雪白, 雙目漆黑帶金，像豹子又像惡鬼，面骨流暢刻薄，一雙手藏在皮手套中，身材高大，衣料內隐約能看到腰背曲線，發型也是十分的桀骜不馴，純白色的狼頭，風吹不動——
就差一條大花臂，走在街上，一天被人打八回。
三只崽：“……”
“哇，好非主流啊。”游少女星星眼。
孟秦先瞥她一眼，奇特地給人感覺，好像他在雪山頂上看山下人。
目光凝在游仙蓁暗紫色的瞳孔上，孟秦先開口：
“你長得很像仙子。”
游仙蓁瘋狂眨眼，人家送的是秋波，她送的是洪水：
“是吧是吧市長，五天來，您已經是第五六七八波這樣說的人了。”
“而且——”美少女有興趣的很：
“您叫哥哥仙子？”
“啊媽呀，好親近哦。”
孟秦先：“……”
隊友芝麻包很有壓力，他拉拉游仙蓁，小聲提點:“喂，你套近乎太明顯啦。”
“而且，市長和二統領都是男的——”
“你在暗示什麽啊——”芝麻包瞪眼睛。
“是嗎？”游仙女同志瞪大眼睛，趕緊捂住嘴，默默退到一邊，裝不認識孟市長。
孟秦先：“……”
無常只是個分神，沒主身那麽多花花腸子，此刻只覺得：
啊，小孩子好難帶啊。
她們腦回路怎麽長得？
陳重明果然是個騙子，來之前還瞎瘠薄說要敞開心扉，和孩子誠實溝通，安撫遺孤……要充滿愛心的面對她……
現在看，無極鲅魚。
腹诽之神無常心中飛過一長串彈幕。
汪圈圈忽然咳嗽起來，血液順着手指縫滴滴答答落下來，孟秦先擋住了三只崽送的紗布，冷淡開口：“汪市長，酆都對待多元文化的保存和珍視宇宙海都是出名的。”
“現在臣服，你還能為撒加城談到一個比較好的條件。”
汪圈圈嗆咳低笑，沒說話。
游仙蓁豎起耳朵聽心音，給市長打眼色：
【是真的吐血了，不是裝的】
孟市長心情微妙。
新收的孟家妹妹，是在和他打配合？
孟市長決定裝沒看見。
“臣服？這太難聽了。”汪市長說。
“或者你想聽投降，也可以。”孟秦先猛漢無情說，當場打臉。
“撒加城的英勇，你們還不知道。”
“是啊，酆都的神鬼莫測，你也是見識的太少。”
“酆都？華夏文明遺産的碎片，僅此而已。”
“哦？你撒加一個西方文明的棄子，連遺産都不配叫。”
“你們比平洋差得遠。”
“做人還是要目光長遠，宇宙海巅峰榜前五十，哪個都有升級一線城市的潛質。”
“平洋的城市之心能讓萬物融通，事半功倍，全城受益。”
“那要不我現在連線平洋阮艦長，把您送過去？”
汪圈圈：“……”
汪市長立刻閉嘴。
孟秦先神色淡淡：“有意思嗎，在我面前挑釁酆都，說平洋的好話，挑撥兩城關系。”
“是不是打算到了平洋人面前，再說說酆都的好話？”
“我還是那句話，你現在臣服，對你們的城民更好，減少無謂的損失。”
汪圈圈将嘴上的血擦幹淨，露出笑容：“跪什麽？”
“我的精神海籠罩全部外城，這些天你們投放在外城的滲透者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孟市長在此放厥詞，是真的不拿您的幾千攻城手子弟兵當人看啊。”
說着，他笑着看了一眼游仙蓁，游仙蓁汗毛直豎。
孟秦先：“什麽意思？”
汪圈圈笑容更大了，臉色忽紅忽白，看得出，身體垮了：“他們三天困在外城的廢墟上，所見所聞所感全都是我給的幻覺。”
“沒吃沒穿沒睡覺，如果現在，我把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幻覺撤掉。”
“你說，他們會不會立刻被饑餓和痛苦征服，當場餓死疼死？”
中年人個頭并沒有孟秦先高，氣勢卻絲毫不輸：
“交戰中的呢？揭破幻覺假皮後，應該會立刻被殺吧。”
“你——”孟秦先還沒說話，游仙蓁卻立刻炸了！什麽絲毫的憐憫啊都不見了，飛起來就想踢在汪圈圈臉上，孟秦先拉住她，小姑娘氣的眼淚都飙出來了，汪圈圈大笑起來：
“我的反制措施确實比不得你們酆都財大氣粗。”
“但拖延一分，是一分啊。”
“小妹妹，吃飯了嗎？想進食嗎？知道徹骨的饑餓是什麽感覺嗎？”
“如果你想，我馬上可以讓你知道。”
“孟市長，快做決定啊，可以接着逼我跪啊，不過幾千人的生命而已，毛毛雨啦，對不對？”汪圈圈雙目猩紅，口吻和風細雨。
游仙蓁氣的渾身發抖。
她最恨猝不及防被捏住軟肋，要挾同胞生命的家夥，但，她更生氣的是，大義當前，酆都無過，撒加城也無過，各自的道義不在一邊，大家只能拔劍相向。
我也很無恥啊。
游仙蓁悲哀地想，我沒立場憤怒。
孟秦先不語，片刻後，他拍拍小姑娘的狗頭：
“你不用等了。”
游仙蓁抹把臉：“？？？”
“你的城市之心，他趕不來。”孟市長接着說。
汪圈圈神情微頓，“孟市長說笑了。”
孟秦先語氣還是冷冰冰地，無論開始還是現在，都毫無波瀾：
“是不是說笑你自己清楚。”
“不過，我話先放在這裏，如果你想借助城市之心的加持，達到幻覺作用範圍擴大，進一步控制內城的目的——別想了，你再不操心自己，油盡燈枯都不用我動手。”
汪圈圈收斂笑容，盯着孟秦先：“你對城市之心做了什麽？”
孟秦先搖頭：“我的天賦，汪市長應該有所了解。”
“城市之心不過是這塊陸地的魂魄，來自無盡陰暗大地的意志，一樣是陰元素大類。”
攔住他，輕而易舉。孟市長潛臺詞道。
汪圈圈瞬間眼珠就紅了：“你對城市意志做什麽了？”
孟秦先輕笑：“不是我要做什麽，是汪市長要做什麽。”
“您不做決定，我就會讓陸地重新吸收城市之心，城市的靈魂枯竭化灰，讓這座城市，徹底死亡。”
“塵歸塵，土歸土。”
汪圈圈臉色蒼白：“你不會的，消解掉城市之心，酆都兼并撒加城，還有什麽意義？”
孟秦先冷笑，“誰看上這傻缺城市之心【1】了？”
“我們看上的是你，是能夠單人布防一座城的高強幻覺天賦者，和幻覺防禦完備的這塊陸地啊。”
“做人不要妄自菲薄，汪市長。”
汪圈圈渾身僵硬。
一層有生機的色彩從他身上快速褪去，他的表情沒甚變化，卻無端讓人感受到了從內到外的枯竭。
游仙蓁心下嘆息。
怎麽辦呢。
被人當面戳穿了真相，汪市長再沒法面對本城英勇頑強的城民了。
好手段，這段話挖人心痛人肺，直接掘斷了汪市長和千萬市民的聯系。
-你憐惜這座城市嗎？那就快投降吧。
-這千千萬萬的傷害，都是你太優秀的後果。
全都是歪理，但關鍵時刻，真能夠擊碎一個人的意志。
不過，“市長，您剛說，汪市長油盡燈枯是……什麽情況？”游仙蓁小聲問。
孟秦先教導新收的妹妹非常盡心，還帶諄諄誘導：
“你認為，撒加之心，是什麽屬性？”
游仙蓁保守回答：“不知道，反正不是幻覺屬性。”
孟秦先點頭：“有建設性的回答。”
“撒加之心沒有任何實質性的作用，也并非酆都陣營中流傳的幻覺之心。”
“而是一種精神作用，【忠誠】。”
游仙蓁：“……”
美少女腦子裏過電似的，過往幾天的異常全都想起來了。
死到臨頭不退縮的守城兵士。
無一人叛逃的本市政要。
同仇敵忾的普通市民。
“是，教導每一位市民，忠誠于城市的那種【忠誠】嗎？”她吸口氣，問道。
“是的。”孟秦先簡短回答。
三位新秀互相對視，目光充滿震驚。
……
等等——
那豈不是說，與城市之心深度信賴的汪市長，是最忠誠的那個？
“忠誠是中性詞，過度的忠誠一定是貶義詞。”孟秦先道。
“撒加之心送給汪市長的，不僅是超過極限的意志，還有夜以繼日不眠不休的壓力，它誘導了汪市長的精神分裂，給了他遠超常人的精神力，也給了他過耗的身體。”
“雙刃劍，僅此而已。”
“汪市長，我以一個同樣深度溝通城市之心的市長，提醒你。”
“捏死你心中将城市之心看作小孩子的念頭，它不需要你照顧，它是個無底洞。将城市意志簡單人格化，幼稚的是你。”
“它在意的從來只是城市的存亡與否，而不是你們這一茬茬的人頭。”
說難聽些，活人？總會有的。
死了一個市長，還有下一個。
不死不亡的，永遠只有這座城市。
汪圈圈白着臉，沒說話。
地牢裏一片安靜。
孟秦先微垂眼睑:“最後一個忠告，不要再嘗試去做你常規能力之外的天賦覆蓋。”
“你的身體比意料中差得多。”
“剛你說剝開施加在酆都人身上的幻覺？不如，先考慮下剝掉城市之心給你的幻覺吧。”
“你的生命你的意志，已經全部被【忠誠】點燃了，它讓你看不見別的——過度消耗下去，不用酆都搞什麽消耗戰，直接給你收屍就行了。”
汪圈圈手掌發抖：“我……你別再說了。”
安靜了片刻，無人說話。
三位新秀攻城手默默站在一旁，游仙蓁猶豫片刻，還是給汪市長遞了張紙巾，讓他擦擦眼淚。
“謝謝。”汪市長低聲道謝，饒是情緒崩潰至此，他也是個有禮貌的男人。
“如果來了酆都，汪市長，您愛的城民，忠誠的戰士們。”
“幾百年來為守衛撒加城而犧牲的靈魂們。”
“他們的英靈，都是可以歸鄉的。”美少女小聲說，絮絮叨叨：“我們酆都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帝都有無尚榮光，最高的抱負，平洋有事半功倍，做事容易。”
“我們呢，我們酆都就是最強的歸屬感，死亡在我們家，是痛苦和幸福并存的事情。”
“……”汪圈圈還是沒回答。
孟秦先加重砝碼：
“是啊，汪市長。”
“你幹了十幾年，身體即将腐朽之前，不想再見見那些年輕人嗎？”
“那些忠誠摯愛的靈魂，他們的奉獻對象可不是城市之心，而是這座城市和你啊。”
“只要撒加城松口加入酆都，今年中元節，我為他們招魂。”
作者有話要說： 汪圈圈的心結很明顯，他忠誠于撒加城，但也痛苦于這種忠誠，孤城真的太苦太苦了，撒加之心也不是威力巨大的屬性，沒法帶給城市極強的發展潛力（就是花活太少，像酆都的【地府】，聽起來就花招很多，發展潛力很強的樣子），汪市長真心想守護城民，卻痛苦于每年為保護城市而犧牲的年輕人，是個好市長，但，他面對的問題，是死結哎。
歸順酆都其實是好事。
【注】：1孟秦先說沒看上撒加之心是假話哈哈哈哈哈哈，是為了瓦解汪圈圈的意志。
【忠誠】哎，雖然是個聽起來很內耗的屬性，但很牛逼啊，有了【忠誠】，人人都是鐵血狂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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