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apter 37
初夏的天氣,到了傍晚時分還是有點點的涼意,韓梅梅露在中褲外面的小腿被晚風一吹,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快步登上高高的大理石臺階,向莊嚴肅穆的x部辦公大樓走去。臨近下班時間了,大樓內進進出出的人很多。韓梅梅在門崗處登記了姓名電話後,就站在大廳裏等李泯然下班。
那日張雅文來找她,情緒激動的說了不少李泯然的事情,幾乎是聲淚俱下,她哭求韓梅梅去勸說李泯然,讓他千萬要放棄自毀前程的念頭。張雅文說,她強硬了一輩子,沒想到臨老,卻連和自己兒子心平氣和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事到臨頭只能去求那個自己原本看不上的“兒媳婦”。
韓梅梅看的出,張雅文她真的是傷心到極點了,不過也可以理解,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兒子,突然叛經離道,要抛棄一直為之奮鬥的事業,抛棄前程。甚至不惜牽連家人。別說張雅文難過,就是韓梅梅也有些不理解,李泯然的所作所為,和她一貫了結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樣。她所熟悉的李泯然,是個聰明、理性到極致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什麽是底線什麽事雷區。尤其是他所從事的職業,更是由不得半點肆意妄為,正是這份理智與清醒,讓他在工作中頗為順風順水,一路走到今天。怎麽突然就鋒芒畢露、破釜沉舟起來了呢?
今天她算是受張雅文之托,來勸勸李泯然,更實際的說,她也想好好跟李泯然談一談,關于……他這段時間以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跟李泯然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開會,說讓韓梅梅在咖啡店等他下班,到時一起吃晚飯。不過韓梅梅心裏有事兒,待在店裏也是心神不寧的,索性提前離開,到李泯然單位樓下等他。
等人的功夫,韓梅梅無聊的在大廳裏閑逛。逛到展示窗時就駐足看了一會兒。咦,那右邊錦旗……韓梅梅的視線無意間掃到了一塊兒大紅。那是一面懸挂在展示窗裏的錦旗,上面寫着:奮不顧身、見義勇為八個金字,而被表彰的,則正是她要等的人——李泯然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看日期還很近呢,就是上上個月的日期。正是他們分手之前的時間。韓梅梅眉頭微微擰起,怎麽沒聽泯然他提起過呢,這個錦旗是表彰什麽的啊?看字面意思,好像是李泯然見義勇為作了什麽事情。只是這件大好事兒,為什麽李泯然從來沒有說起過呢?
下班時間已經過了,方才還人來人往的一樓大廳頓時冷清了下來,獨自站在展示窗前徘徊的韓梅梅顯得格外紮眼。門崗處的老同志盯着她看了許久,出聲問了句:“姑娘,你來是要辦事兒嗎?這會兒下班了!”
韓梅梅略有些拘謹,笑着搖搖頭,說:“不是的師傅,我是在等人,我男朋友在這裏上班。我等他下班呢!”
聽韓梅梅說她男朋友在部裏上班,老同志的态度和藹了不少,“是嘛,是哪個司的,今兒在加班嗎?”
韓梅梅正要回答,突然靈機一動,指着展示窗裏的錦旗道:“我男朋友叫李泯然,這不,正好瞧見他的錦旗,他這人也真是,做了好事兒也不跟我說。莫非我還會罵他不成!”
老同志一聽,哈哈笑了,與有榮焉的說:“原來是李副主任的女朋友啊,他可是個好同志啊,這錦旗是前些日子人家送來的,說是李副主任出去檢查工作的時候,救了一名落水兒童。那兒童的父母送來的。聽說當時可驚險了,再遲一些,那孩子可就就救不回來了。”
“救落水兒童?可泯然他根本不會游泳啊!”韓梅梅心裏捏了一把冷汗,這個李泯然,不會游泳怎麽也敢往水裏跳,幸好兩人都好好上岸了,要是有個好歹,那她可……不行,韓梅梅搖搖頭,不敢亂想。
“難怪李副主任沒有告訴你了,這肯定是他怕你擔心嘛,不過總歸是做了好事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老同志笑眯眯的說道。
李泯然下來時,就看到韓梅梅站在大廳裏發呆,心裏很是驚喜。
“丁丁!不是說好我去接你的嗎?你怎麽反倒來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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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梅梅一怔,擡頭望着來人,眉眼還是那眉眼,笑容還是那笑容,可是,從心底兒隐秘發散出的疑惑與陌生感,又該怎麽解釋呢?
“怎麽了,認不出我了?”李泯然見她不回應,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沒有,站這兒站糊塗了,我們走吧!”韓梅梅不着痕跡的把腦袋挪開,略帶僵硬的笑了一下。方才她站在那裏,仔仔細細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回想了一下,越想,心裏越覺得不安。可要她說出到底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好像原本沿着軌跡發展的事情,從李泯然下水救了個落水孩子後,就開始偏離軌道,慢慢不受控制,比如她和李泯然的分手……比如她和李泯然的和好,比如那個在蕭家村神神秘秘的李泯然,如今這個想要自毀前程的李泯然。
她知道自己想的太過離奇玄幻了,一點兒科學依據都沒有,可是,卻又控制不住的浮想聯翩。
“怎麽了,今天上班累了?精神看着不太好嘛!”李泯然開着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是,也不累。你呢,今天這麽晚下班,很忙嗎?”韓梅梅扭頭認真的望着他說。
李泯然笑了,溫聲道:“讓你等了很久吧!下次不會了。因為快要調動,有很多事情要交接的。所以忙了些。”語氣坦然,表情誠懇而帶着歉意。
如果不是韓梅梅早就從張雅文那裏知道了他的打算,恐怕這一刻一定會相信他這些話,并且對他的忙碌心疼不已吧!
韓梅梅抿了抿嘴唇,收回視線看向窗外,“前天……你媽媽她來找我了!”
李泯然握着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呼吸也重了幾分,過了幾秒,他故作輕松的問道:“我媽又去找你了?她和你說什麽了?她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會和她談談的!”
“其實并沒有什麽,她态度挺好的,就是精神狀态不大好,很傷心的樣子!”韓梅梅刻意有所保留的說着,想看看李泯然的反應,李泯然沒有吭聲,而是慢慢的放慢了車速,把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
車子熄了火,車廂裏很安靜。李泯然解開安全帶,側身面對着韓梅梅,表情惶然。
“丁丁,我媽她……都跟你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只說你忽然想不開,要自毀前程。”韓梅梅似笑非笑,狀似玩笑一般說道。
“丁丁,我瞞了你,你別生氣!我并不是要自毀前程。”李泯然臉上有些掙紮,沉默了一會兒,又補充道:“那裏不是我想要繼續奮鬥下去的地方。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和那裏格格不入。我所向往的工作,是踏實的、能做實事的,而不是每天的總結會議總結會議。”
“我并不生氣,我只是奇怪。就在今年年初,你還告訴我你的新年願望是想要順順利利度過今年換屆,然後明年争取到實權部門去,做出點政績出來。而現在,你告訴我,這不是你想要繼續奮鬥下去的地方。前後不過五個月,是什麽讓你有了這樣大的變化。你媽媽把你做的事情告訴了我,做為旁觀者,我很難說你做的對還是不對,貪/腐令人厭惡,可是更令人厭惡的是屍餐素位。這是個灰色地帶,沒有絕對的白或者是黑。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啊!”韓梅梅艱難的說出這一串話,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行為到底算什麽。
李泯然驚訝的看着韓梅梅,目光裏像是失望又像是遺憾,“丁丁,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我的?”韓梅梅凄涼的笑笑,她心底騰起的巨大陰影幾乎快要把她整個人給吞沒了。“泯然啊,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啊,說這些話的人,恰恰是你自己!!是你親口告訴我這些道理,也是你親口告訴我你想要成就一番什麽樣的事業。可偏偏,現在這些話我還記得,而你這個說話的人卻不記得了!你到底怎麽了,泯然,你這日子的變化,到底是因為什麽!莫非,就像是何小學說的,你被什麽惡靈附體了?”
李泯然面色鐵青,低垂着眼簾,看不出情緒,韓梅梅見他這樣,心中的荒謬感更盛了,可笑,一個人怎麽會突然變化這樣多呢?她拿起包,打開車門,在下車前,她輕聲道:“泯然,我們都好好想想,我要想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也好好想想,咱們都冷靜一下好嗎。我并不是為了你的職業規劃在埋怨,而是,我腦子裏的疑問太多了,需要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