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滑國來使
三個月後,皇帝看着下方畢恭畢敬求和的滑國使者,眯起眼睛。最近邊關那裏的戰事勢如破竹,顏卿又不知道聽了什麽人的話一邊攻打一邊槍滑國官員的私庫,一部分上繳國庫,一部分直接就地分發給滑國百姓。
他的舉動倒是陰差陽錯的解決了皇帝的燃眉之急,而且雲國的軍隊如今也是民心所向,更有一些滑國的百姓偷渡到雲國境內請求雲國的庇護……
皇帝不動聲色的聽着滑國侍者的巧舌如簧,心內有些苦澀,以戰養戰的模式讓這場戰争變得簡單起來,他并不情願放棄這個能将滑國一舉拿下的機會。但是如今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并不僅僅有他們兩個國家,北方有戎狄,西方還有兵強馬壯的明國虎視眈眈。雖說在面對戎狄的時候三個國家算是站在一個統一戰線上,但是明國不願三國鼎立的形式被更改,目前已經在邊關秣馬厲兵嚴陣以待,迫于國力尚且衰微,他只能暫時退兵,給了滑國喘息的機會。
這種被逼迫的感覺使得年輕的帝王臉色冷凝,更何況前些日子在這位年輕的帝王去巡查受災地區百姓的時候,一場明顯是蓄謀已久的刺殺使得他心情更加不好,底下忐忑不安的滑國使者不覺冷汗涔涔,都說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雲國皇帝這是打算幹嘛?
皇帝耐着性子聽他滔滔不絕,在滑國使者終于停下了話頭之後冷着臉接過了滑國的議和書,看着上面白紙黑字明明白白的豐厚條件,臉色才緩和了一點,沖着滑國使者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貴國提出的條件朕很滿意,今日将在太和殿擺下宴席款待使者,退朝吧。”
正是丹桂飄香的時候,皇帝看着宮裏忙忙碌碌準備晚上的宴會,手扶在欄杆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涼爽的秋風,目光落在一棵粗大的丹桂樹上的時候沒來由的一怔,這個樹下正是他和顏卿五年前親手釀造一同埋下的一壇桂花酒,當時還曾經笑言五年後要一起挖出這壇酒,飲下便是合卺……
那桂花酒想也到了年頭,不喝可惜了。
反正合卺什麽的,也只是玩笑而已。
皇帝找了一把小鏟,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初埋下酒的地方,慢悠悠的往那邊走過去,剛走到樹下,樹葉突然搖動了一下,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十六緊張起來,手按在腰間的劍上擡頭望過去,皇帝也後退了一步,下一刻看到一個玄色衣衫的人影落在他眼前,滿身風塵狼狽不堪:“說好了要一起挖出來,皇上莫非想要違約?”
皇帝低頭看一眼手上的小鏟,慢慢擡眼看他,不動聲色:“朕倒是從來不知道,忠勇公記性如此之好。”
“你的事我自然是記得的。”
皇帝突然笑了,帶一點譏诮的涼薄:“愛卿,你對朕的事情記得如此清楚,很是讓朕不安啊,只是不知道愛卿是準備何時推翻朕這個皇帝呢?”
“二十萬大軍,只知将軍不知皇帝,忠勇公,好得很啊。”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顏卿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皇帝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麽。
或許他需要重新認識一下他的君主了。
不是他的小皇帝,是他的君主。
他的小皇帝只需要被他寵着被他慣着,整天無憂無慮的,但那只是他的君主給他營造出來的一個假象。
他對于這個表情冷淡,會對他露出警惕表情的人,一無所知。
皇帝在顏卿看不到的地方腳步慢了下來,低頭看着仍然被自己攥在手心裏的鏟子,頹然松手。
這是第二次,這麽狼狽的逃避現實。
逃避的是什麽呢?
是他眼中的震驚疑惑還有一絲探究。
顏卿應當是想從自己身上看出一點從前那個自己的影子吧,可惜讓顏卿失望了。
皇帝擡眼看着跟在自己身後的十六,突然開口:“把你臉上的面具取下來。”
十六擡手将臉上的銀色面具摘下,皇帝看着眼前跟自己模樣七八分相似的臉,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諷刺的想,或許顏卿喜歡的,就是這種不谙世事的天真。
“十六,把面具戴上吧。”皇帝擺擺手,也不去管掉落在地上的鏟子,轉身回了書房。
顏卿身形隐在暗處,看着皇帝走遠,才走出來俯身将那把鏟子拾起來,揣進懷裏轉身離開。
是夜。
燈火輝煌,滑國使者被安置在西席的末位,想要接近一下皇帝身邊大臣的願望落了空,只能對着身邊坐着的人大肆鼓吹滑國的宴會上美人是多麽雲集,菜式是多麽繁多。
“各位有所不知啊,這區區一塊豆腐,這禦廚就能翻出許多花樣來,什麽魚戲龍門啊,二龍鬥珠啊,那雕的可謂是活靈活現……”
滑國侍者說的搖頭晃腦,一邊暗中偷瞄身邊各個大臣的表情,見果然有人露出意動的神色,心頭一喜,更加賣力的吹捧自己國內對于大臣的優厚待遇。
身邊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大人說得如此之好,那麽貴國百姓吃的是什麽呢?”
滑國使者下意識轉頭,看見洛雲舒正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谷武吊兒郎當的用一種保護的姿态站在他身後,連個眼神都懶得賞給滑國使者。
滑國使者冷汗當時就下來了,他曾經上過戰場,雖說這個說話的年輕男子他并不認識,但是男子身後站着的那個人他可是熟悉到了骨子裏——在滑國軍隊裏名氣只在顏卿之下的殺神。
使者幹笑了幾聲把話題岔了過去,洛雲舒轉身走開,谷武出了會神發現人已經走出好幾米遠了,給了滑國使者一個惡狠狠的眼刀,腆着臉追了上去:“剛剛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心情不錯嘛,何必跟這個廢物計較那麽多,我帶你去找好吃的行不行?”
燈火輝煌的地方,德慶照例挑了幾樣皇帝喜歡吃的菜給皇帝送了過去,皇帝百無聊賴的用筷子戳着米飯,暗嘆這種宴席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無聊,換做以前還能有個人在自己身邊……
皇帝突然感覺到一股灼熱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有很長時間了,皺着眉頭順着視線來源處看過去,就這麽措不及防地撞進了顏卿專注的眼神裏。
握着筷子的手猛地緊了一下,皇帝若無其事的對着顏卿點點頭,然後淡然的轉過頭。
顏卿心口疼了一下,從前和小皇帝在一起的時候,小皇帝總是時不時的看他一眼,眸中是滿足和欣喜,滿眼滿心都是他,可如今……
幾乎所有人都說他寵着慣着小皇帝,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是被小皇帝慣壞了,這種被人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感覺就像一種能讓人上瘾的藥,悄無聲息的深入骨髓,直至藥石無醫。
自從注意到顏卿的眼神,那種被人注視着的感覺更加強烈,皇帝心煩意亂的早早離開,因為皇帝離開,宴席上的氣氛很快活躍起來。
滑國使者在氣氛歡快的人群裏一眼看到了盯着皇帝背影眼神陰郁的盧錫歐,借着人群的掩護溜到了盧錫歐身邊,悄悄地塞給他一張紙條。
盧錫歐一怔,握着紙條轉頭看過去,滑國使者快速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消失在人群裏。
盧錫歐攥着手中的那張紙條,只覺得仿佛握着一塊燒紅的烙鐵一般,燙手又死死的黏住他的掌心,丢不得,放不下。
作賊一般的挪到一個角落裏,盧錫歐攤開手掌,掌心的冷汗已經将紙條浸透,墨跡暈染開,但是大致還能看得出是五個字——夜去墨香樓。
盧錫歐将紙條重新攥回手中,想要扔到竹林中,想了想又不放心,索性張開口将紙條吞了,就着手邊的一杯酒咽了下去,被嗆得彎着腰咳了一陣,臉龐被辣的通紅,惹來身邊偶然路過的官員一聲善意的笑,他低着頭,看似狼狽,卻慢慢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我嗅到了存稿将用完的氣息……
我僧病了所以沒有小劇場!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