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1)
。沒有慘叫,沒有怒喝,沒有指揮者的令號,甚至沒有行進的腳步聲。
來了!
左腳猛的一蹬地,龍離整個人像是射偏了的箭矢一樣輕飄飄的向右邊蕩開。在他的視線中,原本站在他前方不遠處的數名傭兵幾乎同時俯下了身,遭受到來自地面之下的突然襲擊。雪白的身影仿佛游魂般從雪地中驟然竄出,緊接着,十數枚頭顱抛灑着熱血沖天而起。
的确,兩方的人數相近,然而實力差距太過懸殊。
龍離腳一沾地,立刻再度向旁躍開,一道粗壯的火束正好打在他剛剛所站的地方,那是來自車隊己方的攻擊。在有着巨大實力差距的敵人面前,傭兵們的生命無足輕重,幾輛武裝炎流車上安設的火力系統無差別的開火,激射的火束一瞬間籠罩了正在交戰中的整片範圍。
逃跑還是迎擊?在這種時候,也只有龍離等極少數沒有在第一時間被卷入戰鬥中的人還有空閑思考這個問題。逃跑,往哪跑?怎麽跑?他們是傭兵,是比誰都更清楚死亡滋味的亡命之徒,也比誰都清楚那滋味有多麽可怕。
即便有了武裝炎流車的強大火力加入,也無法扭轉此刻一面倒的戰局。反手從腰間抽出尺許長的匕首,龍離俯下身,閃電般沖進了戰場。
鮮血染紅了雪地,殺戮猙獰了空氣。
龍離的匕首準确而刁鑽的釘入了一名白袍人的心髒,這還是敵方在這場戰鬥中出現的第一個死者。一道泛着冷光的劍光從身後刺來,龍離甚至來不及拔出匕首,只能匆忙閃到一旁。腳在地面上還沒站穩,又是一道劍光從左邊削向他的小腿,龍離再次退後,緊接着脖頸汗毛一炸,這又是敵人的攻擊抵達。
一波接一波,完全沒有喘息之機。
這些白袍人或許單論戰鬥力并不如何超凡出衆,但這種天衣無縫的默契合作卻是讓人難以招架的絕殺。一個失敗,另一個接着上,前者為後者制造攻擊機會,把敵人逼入只能全神招架一個閃失就會喪命的絕境。
龍離不斷退後,他眼下就處在這種完全下風的局面中,破局的方法不是沒有,但莉莉就在他的懷裏,他不想也不能冒險。
被龍離的左臂緊緊的托在懷裏,莉莉看着一次又一次險而又險的避開白袍人攻擊的父親,心裏有些不解。她知道龍離是在隐藏實力,但她無法理解龍離為什麽要把實力隐藏到這種窘迫的地步。如果不能幹掉這些白袍人,車隊就會完蛋,那龍離之前所做的一切僞裝和原定的計劃都會一起泡湯。
她想的沒錯,龍離的确是在隐藏實力。只不過現在他所展露出來的,也就是他在不使用絕對控制,不發動火瞳,也不使用從祖龍血脈中繼承的血眼時的真實實力。從戰鬥經驗上說,他根本就沒法與這些從小就經受嚴格訓練的審判所白袍人相比,就連那些傭兵也比他對戰鬥更熟練的多。龍離所有的戰鬥技巧全部都是從謝泯然強行灌輸到他腦子裏的那些記憶片段裏學到的,可是戰鬥技巧這種東西不是學會了就能所向無敵,真正強大的戰士所使用的戰鬥技巧都是他們在無數次戰鬥中自己總結出的最适合自己的東西,是屬于他們自己的東西。
比戰鬥技巧更高一層的,則是戰鬥本能。從無數修羅場中走出的強者,他們的身體本身已經徹底習慣了戰鬥,面對任何情況身體都會比大腦更先一步做出最合适的反應。這就是戰鬥本能,也是龍離最缺乏的東西。
龍離活似一只土撥鼠一樣在地上翻來跳去,好不狼狽。完全沒有喘息的時間,這幫審判所的白袍人簡直就像是追魂的黑白無常,死死地咬着他不放。最要命的是随着時間的拖延,越來越多的白袍人加入了圍攻他的行列,車隊這邊只剩下寥寥幾名強者還在苦苦支撐,也都跟他一樣被一大群白袍人圍攻的狼狽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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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全滅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龍離再度仰身躲過迎面而來的一道劍光,然後腳步在退後時卻突然一個踉跄。在他的腳邊,一具突然撲倒的傭兵屍體成為了意料之外的變數。
一道劍光從左側突襲而來。
龍離眼珠驟然瞪大,他還沒來得及調整身體的平衡,這一劍又來的太快。眼見那只泛着冰冷寒光的劍刃就要刺到女兒身上,龍離做出了一個近乎于瘋狂的決定。
他向後一仰,整個人猛的向後摔倒在地。這一摔讓他躲過了那一劍,卻把他徹底的暴露在了更多的劍光之下。數柄利刃第一時間從上方前後左右各個角度向他刺下,龍離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突然腳踝一緊,一股大力拉着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脫離了危險區域。
血紅色的發絲從眼前掠過,将龍離救出的傭兵擋在他身前,冷漠的注視着包圍在四周的白袍人。
一反常态的,白袍人們并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動攻擊,龍離确認了被他用鬥篷牢牢遮住頭臉的莉莉沒有受到傷害後,便起身走到傭兵身邊,與他一起同周圍的白袍人對峙。
“帶着你的女兒離開,這裏我來處理。”
有着血紅色長發的傭兵低聲對站在身邊的龍離道,然後在龍離驚訝的目光中,收起鎖鏈只身向着那些白袍人走了過去。
“我是赤練,叫你們的指揮官來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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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臉頰上掠過的冰風,辛辣如刀,卻又帶着某種令人懷念的缱绻。額前的碎發逆轉了本應有的姿态,艱難的把末梢指向黯淡的天穹。
龍離抱着莉莉,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出了白袍人的包圍圈。
他不清楚傭兵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對方叫什麽。至于對方與這些審判所的白袍人有什麽瓜葛,也不是他所該在意的事情。有些時候不知道要比什麽都知道輕松的多,如果世人能夠少一點好奇心,這世上也會少很多悲劇。
危難關頭,有人站出來讓他走,所以他就走了。
呼嘯的風聲充斥了耳膜,四下裏一片寂靜。人都死光了,都被這些審判所的白袍人殺死了。屍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漫天飄落的白雪所掩埋,這片茫無邊際的荒野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有着血紅色長發的傭兵回頭看了一眼龍離的背影,只是短短的一瞥,就像是在确定龍離是否已經走的足夠遠。然而在那一瞬間,出現在他眼中的迷茫與困惑,卻太過滿溢。
人與人的相遇,相識,相交,相離。有的時候,只發生在短短的幾個晝夜間。
卻終生難以忘懷。
腳步逐漸加快,在确認自己已經走到白袍人無法攻擊到的範圍後,龍離收緊了托着莉莉的手臂,準備開始奔跑。迎着凜冽的冰風微俯上身,一道灰色的閃電驟然出現在了雪原之中。
“砰!”
沉悶而粗暴的槍聲響起,還處在奔跑啓動狀态的龍離不假思索的猛的向前撲倒,一顆子彈擦着他的肩膀射入了旁邊的雪地裏。緊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那枚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制成的子彈直接将雪地炸出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大坑,龍離趴卧在坑底,用身體牢牢的護住了懷裏的莉莉。披在身上的鬥篷徹底報廢成了碎布條,鮮血不要錢一樣從龍離身體各處湧出,将他變成了血人。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雪地上的大坑旁邊。赤練站在襲擊者與龍離之間,用身體擋住了對方的射擊角度。血紅色的長發迎風狂舞,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充斥在他心中的怒意已經很好的傳達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赤練閣下,雖然你的權限高于我,但也沒有妨礙我執行任務的資格。”
端着一杆重型□□的男人站起身,如此對赤練道。這個一臉溫和敦厚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那個承諾過會給龍離支付雙倍薪酬的車隊主人。
龍離早就推測出車隊內有內奸,可誰又能想得到,那名內奸竟然會是這支車隊的主人。能夠被委任為這支運輸任務的負責人,可以想象對方在諾頓商行內部也必然是個相當有分量的人物。流放者同盟在諾頓商行內部埋下的這顆釘子,很可能已經埋了足以稱得上漫長的年月。
“你的任務是摧毀車隊運送的貨物,而不是殺光所有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有權庇護他。”
冰風凜冽刺骨,一如赤練的聲音。攝人心魄的壓力通過他的目光投注到端着□□的車隊主人身上,就連站在周圍的白袍人都被這股壓迫力鎮住了心神,一時間居然産生了動彈不得的錯覺。
“我所說的任務,并不是您所指的這一件。”
在赤練的威壓下,這位在諾頓商行內部不知道潛伏了多少年的中年男人竟然穩住了陣腳,開口冷聲反駁道。
“第Ⅴ043號B級任務,搜捕原代理最高議員莉莉·周,我正在執行的是這件任務。”
從懷裏掏出一份印錄着目标影像的文件遞向赤練,他十分滿意的看見了赤練臉上露出的驚愕表情。赤練看了一眼文件上印着的影像,接着轉過身,看向身後坑中的龍離。
龍離擡起頭與赤練對視,懷中失去了鬥篷遮蔽的莉莉暴露出的側臉無聲證明了一切。
這場注定了不會安穩的旅途從一開始就偏離了原有軌道,在某種角度上,龍離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刻意縱容的結果。帶着女兒去旅行這種離譜的想法,本來就是一個笑話。
赤練與龍離安靜的對視,他們之間談不上什麽欺騙背叛,一切都還沒來得及開始。目光平靜,是因為已經有了與對方為敵的覺悟。
“砰!”
□□再度發出悶吼,龍離抱着莉莉全力後躍,子彈射入他原本所站的地面,無數土塊夾雜着雪粉被爆炸激揚而起,阻隔在他與赤練之間。
一道漆黑的鎖鏈穿透了空間,驟然出現在躍起的龍離眼前。
龍離的第一反應是揚臂将懷中的莉莉扔到身後的雪地上,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其他動作,就被突然曲繞的鎖鏈捆住了上身。他本能性的向後一掙,結果反而讓赤練借着他的力量彈射到了面前。
血紅色的長發激揚,赤練的右臂平舉,五指收束成勾,漆黑鋒銳的尖刃夾在指間,陡然刺出。
三棱形的刃尖直指眼球,龍離漆黑的瞳仁因為緊張而劇烈收縮,他的手臂被赤練的鎖鏈牢牢的綁縛于身體兩側,格擋不得。偏偏在這種最要命的時候,不遠處那挺□□又響了。
竟然在一個眨眼間被逼至如此絕境,龍離無可奈何,陡然張開了嘴。
【——————————】
超過了人耳能夠承受的超頻音波從他口中咆哮而出,在發動龍嘯的同一刻,宛如血色寶石一般的血眼取代了原本的漆黑瞳眸,出現在龍離眼中。
空間都被這嘯聲所震撼,發生了不正常的扭曲。被這嘯聲所波及的所有人全都停頓了動作,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動。龍嘯的威力與之前相比有着天壤之別,龍離很清楚,自從祖龍蘇醒燃燒之瞳現世之後,他就一直在不斷的變強。
雖然還沒法跟弗雷相比,但在龍離體內積蓄的能量,已經足以讓他擁有與SSS級強者相抗衡的自信。
一秒,兩秒,三秒。
當赤練重新獲得身體的掌控權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三秒鐘。在這三秒鐘裏,龍離先是試圖掙脫綁縛住自己的鎖鏈,接着他發現這種特制的鎖鏈竟然異常牢固,纏繞的也相當巧妙,絕對不是他在短時間內能夠用常規辦法掙脫的東西。
所以他采取了非常規的辦法。
血色的火焰蒸騰而起,彌漫了人們的視線。血焰作為貴族中最高等級的火焰,沒有所謂溫度的上限,只要龍離提供足夠的能量,它的溫度就能無限制提升。
使用血焰一瞬間融化了纏繞在身上的鎖鏈,猛的使用了過多能量的龍離臉色有點蒼白。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包圍在四周還沒完全從龍嘯的威壓中解脫出來的白袍人,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赤練臉上。
赤練笑了。
棋逢對手将遇良才,強者與強者的碰撞會産生比性愛更令人瘋狂的快感。現實注定他們成不了朋友,那麽成為此生難忘的對手也不錯。
血焰流走,在龍離的右手中延伸定型。那是一柄只能用彪悍來形容的血色大刀,刀刃微轉,龍離曲膝俯身陡然電射而出。
漆黑的鎖鏈交錯編織,在赤練面前形成一張柔韌卻靈活的鎖鏈之盾。這些鎖鏈可以從赤練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射出,宛如活生生的靈蛇一般用意想不到的軌跡鑽入敵人露出的空隙之中。幾乎是在龍離與赤練正面碰撞的一瞬間,兩人周圍的三十米範圍內就成為了閑人止步的禁區。
龍離的戰鬥方式是赤練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簡直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簡單來說,就是不可能。
明明不可能在下蹲的過程中突然起身,明明不可能在向左躲避的瞬間突然轉向向右,明明不可能加速避開,卻偏偏加速了。違背了無數自然規律的動作,時不時出現的瞬間爆發,無法推斷下一步行動做出應對,因為對方根本就無法用常理去預測。
這就是絕對控制的力量。
龍離所做的,只是在腦海中下達指令,他不需要考慮自己是否做得到,他只需要考慮這個指令是否能夠起到作用。沒有緩沖限制,沒有冷卻時間,指令下達身體就會做出反應。
龍嘯龍威血焰絕對控制,只要能量足夠,龍離就立于不敗之地。
龍離與赤練的交鋒只持續了短短的幾十秒,不得不提赤練無處不在的鎖鏈給龍離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一旦被鎖住了手腳,就必須耗費大量能量發動血焰來掙脫。但是,當赤練被龍威所懾動作停頓的那一瞬間,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鮮血飙濺,幾乎被當胸一刀兩段的赤練平飛墜地,合上了眼。龍離垂下手中染血的血色大刀,看向包圍在四周的白袍人。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那名端着□□的車隊主人。對方迎着龍離看過去的冰冷目光,憨厚滄桑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槍聲響起。
龍離在看到對方那個笑容的同時猛的轉過身,向着身後不遠處的莉莉跑過去。眼見那枚子彈就要射中自己的女兒,龍離揚手猛力投擲出手中的大刀,搶在千鈞一發之際插在莉莉身前為她擋住了爆炸。
眼前突然蹿出一道白影,擋住了龍離前沖的勢頭。龍離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白影就爆炸了。
雪地被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那名阻擋龍離的白袍人引爆了威力極強的炸彈。當然,這并不可能給龍離造成什麽致命的傷害,這些白袍人的目的只是拖住他而已。
一個接一個的白影出現在視線中,龍離的身影徹底被接連不斷的爆炸光團所淹沒,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成為了這片空間的主宰,上百名白袍人有秩序的沖進爆炸中心自爆,沒有猶豫,沒有掙紮,也不慷慨激昂,就像是去吃飯喝水一樣平靜淡然。
血色的火焰護盾沖破了爆炸的光團,龍離把能量像是不要錢一樣瘋狂輸入護盾中,硬頂着可怕的爆炸沖擊波突了出來。然而在視野恢複的下一刻,他就愕然停下了腳步。
沒了。
就在他被白袍人的自殺式爆炸襲擊所阻礙的這不到十秒的時間裏,莉莉不見了,跟着那個端着□□的車隊主人一起不見了。
龍離停下了腳步,茫然四顧。然後在下一刻,被從後面追趕上來的衆多白影包圍,刺眼的爆炸光芒淹沒了他的身影,在驚天動地的巨大喧嚣之後,就是漫長而蕭瑟的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PS:戒煙中...第幾天了...沒印象了......
再PS:抱歉,某又失蹤了= =不是失蹤,是萎靡,是嚴重萎靡。低氣壓彌漫,據說很可怕= =好吧,老子就是可怕。最近犯困嚴重,一天睡9個小時還覺得困,這就是戒煙的後果,我不想戒了,大不了再進醫院,以上都是精神錯亂者的抽風言論。
☆、龍戰于野(二)
葉墾利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位于藍海流放者同盟地盤的邊緣,居民不到兩千人,絕大多數都是被稱為零權限的下等人。
多利今年二十一歲,他的母親是杜蘭星人,父親卻是葉那迦星人,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麽星人。他母親在新婚之夜把他的父親生吞下了肚,在生下他之後就把他丢到了同盟的孤兒所,自己去給丈夫殉了情。多利在孤兒所長大,一成人就被強行送進了軍隊。他從小就膽小怕事,被人欺負也只會躲在被窩裏偷偷抹眼淚,在孤兒院裏就有‘母雞’的綽號。進了軍隊之後也沒什麽改觀,在新兵營呆滿了年頭,就被送到藍海分配到葉墾利成了一名城門守衛。
葉墾利是邊境小城,經常會有軍隊和傭兵團隊經過,治安一向惡劣,多利這個門衛當的也十分艱辛。雖然他今年才剛剛二十一歲,但任何一個人看見他那張臉都不會認為這還是一個青年。那上面永遠帶着謹小卑微的讨好笑容,因為長時間對人哈腰低頭,多利已經忘記了擡頭挺胸站着是個什麽感覺。
揣着一包劣煙,多利慢吞吞的從自己的宿舍裏走出來。他喜歡冰封期,一年一度的冰封期就是他的假期,他可以放心大膽的在床上賴到八九點,也可以在值班時間裏偷溜跑去附近的酒館裏聽聽小曲看看小妞。
掏出鑰匙打開值班室的門,多利從內衣兜裏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塊下品炎晶,放進了取暖器的晶槽裏。每年冰封期一到,上邊就會給他發十枚下品炎晶,差不多剛好夠他撐完這一次的冰封期。作為葉墾利唯一的一名門衛,多利一直都覺得他很幸福。相比那些每天都要為了填飽肚子而四處找零活做的人來說,他能獲得這份穩定的工作簡直是太幸運了。
知足者常樂,多利一直很快樂。
在溫暖的值班室裏還沒坐穩,多利就被一陣巨大的敲擊聲給驚了起來。他熟悉這聲音,這是有人在拿東西砸城門時才會發出的聲音。快步走出值班室,多利湊到城門旁邊的觀望口打開觀望鏡一看,心裏就有了數。
是傭兵,在雪原裏遇了襲的傭兵。
多利二話沒說立刻去開門,他知道外面那片雪原有多可怕,那就是個吞噬人命的巨大魔獸。把城門打開一條足夠人通過的縫隙,多利顧不上關門,就急忙沖着那個背着一個人的傭兵迎了上去。去攙扶的手剛剛觸碰到對方的手臂,多利心裏就是一驚,他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摸到了一根冰棍。
“跟我來,趕快去暖和一下。”
多利撐着傭兵向自己的值班室走去,他曾經想要幫對方背一下背上那個同伴,卻被對方無聲的用動作給制止了。多利也不惱,他清楚這些把天天行走在死亡邊緣的傭兵都對陌生人保有極大的警惕和不信任。一走進溫暖的值班室,多利就感覺自己攙扶着的傭兵身體驟然一松,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沉了許多。他扶着對方走到值班室那張簡陋的小床邊坐下,幫助對方把已經陷入昏迷的同伴平放到床上,接着才小跑出去把剛才打開的那條縫隙合上,重新鎖好了城門。
值班室裏什麽也沒有,連熱水都沒有。主要原因是多利舍不得用炎晶來燒水,他自己一直都是直接喝冷水。有着黑色長發的傭兵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看起來還沒緩過勁來。多利在椅子上坐了一會,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你在這等一下,我去買點酒回來。”
多利說完話就轉身往外走,他覺得再留一刻他就會為自己剛剛所說的話感到後悔。對于他這種小門衛來說,酒是個奢侈東西,一年也就是在發饷的時候能夠奢侈那麽一次。可他就是這種人,看不得別人遭罪受苦自己卻安坐一邊。
多利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龍離緩慢的擡起頭,看了空無一人的房門一眼。接着他回過頭,伸出手按在床上的赤練胸口,确認了一下對方的心跳是否還在。
兩個小時不到,龍離背着赤練狂奔了六百餘公裏,來到了這座小城門外。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近乎于透支的使用絕對控制,龍離甚至不敢想象即将到來的反噬會有多麽激烈。所以他不能松懈,他必須先給自己和赤練找一個安全的住處,還要為赤練的傷口做一些必要的處理,然後才能放心去迎接反噬的到來。
可是這房間太溫暖了,溫暖的讓他的意志開始軟化,讓他難以控制的想要合上眼。
合上眼好好睡一覺。
按在床沿上的右手小指開始不自然的向上彈跳,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落,龍離感覺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不受控制的扭曲跳動,頭皮在抖動,從腳底心蔓延而上的抽動迅速的爬進了心髒。
【砰嗵。】
身體仿佛觸電般巨顫,龍離的意識開始與身體脫節,就像是要被身體擠出去一樣。抽搐着倒落在地,龍離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自己在地面上翻滾嘶嚎,凄慘至極的抽搐顫抖。他感覺不到痛楚,他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十分詭異的,龍離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的消失。
如果他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中去,他就會像謝泯然當初所說的那些人一樣,因為腦死亡而死去。龍離清楚這一點,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怎麽回去?沒有人能夠告訴他。他的意識被自己的身體所排斥,他無能為力,除非奇跡發生。
他早就知道,只要他繼續使用絕對控制,這種情況遲早會發生。那是絕對禁忌的力量,一旦使用必然要付出可怕的代價,不應該抱有任何僥幸。
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完,還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回去,他還不能死。
還有祖龍,如果龍離的意識消失,那就相當于把身體送給了祖龍。如果祖龍使用他的身體站到弗雷那一邊,成為毀滅藍海的元兇之一,龍離無法想象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們會遭受到怎樣的傷害。
龍離開始感到恐懼,沒頂的恐懼。
與其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那一步,龍離寧可自己把自己大卸八塊,就算是死了也不讓祖龍有借着他的身體蘇醒的機會。
多利提着酒瓶回到值班室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黑發的傭兵趴在地上,面容扭曲,把自己的頭向着取暖器中燃燒的火焰裏送。
吓得心髒差點停跳,多利沖到龍離身邊,把他死命的從取暖器邊扯開。扶着龍離的肩膀,多利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憤怒表情。
“你瘋了?!不要命了?!”
回應他的,是龍離沒有焦距的茫然目光。多利舉起自己剛剛花了半個月軍饷買回來的烈酒,把瓶口堵在龍離嘴上,掰着他的下巴把酒水送了進去。
奇跡發生了。
游離在身體外的龍離的意識突然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召喚,是來自于他身體的召喚。烈酒入腹帶來的迷蒙感造就了意識與身體的同調,具有暈眩效果的酒液無意中促成了類似于夢醒魂歸的作用。
多利把一整瓶烈酒全部都給龍離灌了下去,然後頹然放開了掰着龍離下巴的手。他有些疲憊的向後坐倒在地,深深的呼吸着舒緩自己剛剛緊張過度的心髒。
簡直吓死人了。
“...謝謝。”
幹澀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多利愕然擡頭看向眼前的龍離。黑發的傭兵臉色疲憊,眼神卻無比真摯。多利怔忪了片刻,才木愣愣的開了口。
“你不瘋了?”他問龍離。
龍離愕然,良久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咧出一抹笑意,告訴多利。
“恩,不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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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的時間過去,龍離确定自己已經能夠自個兒站起來,就不再癱坐在地上裝死屍。他為了把赤練活着帶到這裏差點付出了自己的小命,要是因為這些無謂的拖延而功虧一篑,那才叫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需要看大夫,立刻。”多利站在龍離身邊,觀察着床上赤練的情況說道。他說的沒錯,赤練必須立刻得到專業的醫治。龍離在他胸口劈的那一刀雖然有留手,但也絕對不是可以坐視不管的小口子。想到這裏龍離就有點郁悶,如果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就砍的更輕一點了。
赤練不能死,龍離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他。
“還走得動嗎?”多利伸手去把赤練搬到自己背上,這一次龍離沒有制止他。面對多利的問題,龍離直接用行動做出了回答。兩步走到值班室門口,龍離站在打開的房門前,示意多利背着赤練在前面帶路。
前面說過,葉墾利是一座小城。在這座不足兩千人居住的小城中,只有一位醫生。
多利背着赤練,帶着龍離來到這唯一的醫生家門口,擡手輕輕敲了敲那扇不怎麽起眼的樸素木門。龍離安靜的站在一旁,無聲在心裏數着數。
當龍離在心裏數到‘七’的時候,房門打開了。
出現在門後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少婦,只是眼角那抹刻薄為她降低了不少分數。她粗略的瞟了一眼站在自家門外的多利和龍離,冷淡的告訴他們。
“我丈夫現在不在家,你們明天再來吧。”
多利的臉色一下變的很難看,凸顯的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的龍離更像是一個無關者。少婦說完這句話就要關門,多利急忙把手按在門框上阻止了對方的舉動。
“我的朋友受了重傷,他就快死了,求求您告訴我醫生去了哪?求您幫幫我吧。”
少婦聞言深深的蹙起了眉頭,她嫌惡的看了一眼被多利背在背上的赤練,有點不耐煩的開了口。
“他去了安托爾城,明天中午之前不會回來。”說着話,少婦就像沒看見多利按在門框上的那只手一樣,狠狠的關上門。多利在被夾到的前一刻急忙縮回了手,他麻木的注視着眼前合的死死的木門,不知道現在該做些什麽。
“你先帶着他回去。”龍離說着話拍了拍多利的肩膀,示意他先帶着赤練回值班室去。多利困惑的看着龍離,他從這個黑發的傭兵眼中看見了不容置疑的意味。被龍離這麽一看,多利不由自主的就照着對方的話轉身邁開了腳步。
于是多利再次回到那間狹小的值班室。剛才走的太急,他甚至忘了關掉取暖器的開關。房間裏依舊溫暖,多利卻沮喪的全身發冷。
很快,值班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龍離提着一個不大的醫藥箱走進來,他裸露着的上半身皮膚在被溫暖空氣包圍的一瞬間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在多利的目光中,龍離把醫藥箱放在床頭打開,低頭褪掉赤練上身跟破布塊無異的衣物,接着挽起袖子走到取暖器邊,把自己的雙手就那麽伸進了赤紅色的火焰中。
多利大張着嘴,驚叫被卡在嗓子眼,他驚訝到麻木的看着龍離把手完好無損的從火裏拿出來,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殺菌完畢,龍離取出消毒水,拔掉瓶塞一點不吝啬的把裏面的液體潑到赤練的傷口上。傷口的血液早就被凍結成痂,龍離把紗布當抹布使,粗魯至極的清理着赤練的傷口。他的動作太粗糙,多利在旁邊看着都替赤練覺得疼。所幸當事人目前正在昏迷,否則很可能會被龍離這好比酷刑一般的治療給折磨昏過去。
髒器有輕微受損,龍離決定無視這一情況直接進行縫合。他懂醫術沒錯,不過是中醫。這種開膛破肚動手術的活他做不來,強行去幹只會使情況變的更糟。
赤練也不是弱者,不會那麽容易死。
把止血消毒的藥粉塗灑在赤練的傷口上,龍離眯着眼埋頭開始縫合。傷口被歪歪扭扭的縫上了,龍離看着自己的勞動成果,滿意的點了點頭。
多利覺得自己都快暈倒了。
他從小就怕血,更怕疼。不要說殺人,就連動物都沒殺過,剛才龍離在他面前所做的一切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心理極限。如果現在躺在那裏被龍離擺弄的是他自己...不,多利連想都不敢想,一想就覺得頭暈。
“你怎麽了?”龍離收拾好藥箱放下袖子,一轉頭就看見了臉色煞白的多利。他有點疲憊的走到多利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有點關切的問道。
“沒事。”多利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煙盒打算給自己點上一根穩穩情緒。理所當然的,龍離也被發了一根。低頭仔細嗅了嗅煙草的味道,龍離皺着眉把煙蒂塞進了嘴裏。
抽着叫不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