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47)

的躺着,眼神黯淡的注視着自己的精神食糧,龍離簡直欲哭無淚。他現在失去了馭使火焰的力量,根本沒法把這些煙烤幹。

弗雷狂笑,腦袋在龍離的肩膀上抖個不停。

“人生啊……”龍離扔掉煙盒嘆息道,伸手按住弗雷枕在自己左肩上的腦袋,“我警告你,別刺激我。”

弗雷居然真的不笑了,他一個翻身壓住龍離,認真道:“我命令你……”

龍離的瞳孔微微收縮,漆黑的獨眼中目光異樣冰冷。

“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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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的意志還沒來得及出現,當龍離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吻住了弗雷的唇。

在聽到命令的那一瞬間,他的靈魂就不再屬于他本身。

龍離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感想,在被下命令前,他始終确信自己擁有抵抗弗雷命令的能力。雖然不一定能夠成功抵抗,但也絕不會毫無抵抗的遵從。

這就是……誓約的力量。

松開按着弗雷脖頸的右手,龍離果斷的結束了這個吻。他徹底輸給了誓約的力量,這個事實已經毋庸置疑。

弗雷若無其事的坐回原位,聲音中透露出些許調侃之意:“越高級別的誓約約束力越強,反抗的代價也越高昂,我們簽訂的那個誓約已經觸及到靈魂層面,根據我的經驗分析,這個檔次的誓約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可能性。”

龍離斂下眼,苦笑道:“還真夠絕的啊……祖龍那家夥。”

“祖龍?”弗雷忽然驚訝道,“祖龍……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龍離繼續苦笑道:“他跟母炎是舊識,也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

弗雷搖頭:“不,我并未從母親大人那聽過這個名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跟我提到這個名字的,是薩蘭德。”

薩蘭德?龍離過了片刻才想起來,弗雷說的應該是他們此行要找的對象,龍神薩蘭德。

既然那個龍神薩蘭德認識祖龍,那麽他們這次來解除誓約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不止龍離想到了這點,弗雷也同樣露出了驚喜之色。他驟然從池水中起身,對龍離道:“走吧,我們去找薩蘭德,我要跟他問清楚那個祖龍的事情。”

龍離沒有異議,他巴不得早點見到薩蘭德,早點解除身上這個該死的誓約。

他只是看不透,弗雷這個男人。如果想要得到祖龍的情報,弗雷最應該去問的不是龍神薩蘭德,而是他龍離。

沿着高臺邊緣的小徑前進,道路兩旁有深不見底的火海蒸騰着炙熱的氣息,将兩人被龍涎浸濕的衣物快速烤幹。一路上弗雷若有所思的低着頭,始終未發一言。龍離也不知為何喪失了說話的興致,他們就這樣沉默的前進,抵達了龍神薩蘭德居住的龍神山。

弗雷擡手,像是敲門一樣扣了扣眼前的山壁。

龍離正想發問,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跄,他駭然随着崩陷的山石向下墜落,然後被一股大力帶着向上飛快升起。

怎麽回事?

身邊的景物在瘋狂的往下掉,在向上升的過程中龍離周邊的土石仍在不斷崩碎滑脫,他自己也被帶着向外滑,幸而弗雷搶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同時反手抓住了一根柱子一樣的物體,将他們的身體固定住。

龍離也急忙伸手拉住那根柱子,手一摸到柱子表面,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哪是什麽柱子,分明是根爪子,龍的爪子。赤紅色的鱗片一片就有龍離半個身體大,冰冷的鱗甲後面滲透出炙熱的溫度,證明這爪子的主人絕對是活物。龍離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震撼的啞口無言。

山石逐漸滑落幹淨,龍離終于得以一睹自己所在之處的真面目。這是一只足有籃球場大小的巨大龍爪,而它的主人,如果龍離沒猜錯的話,必定是那位龍神薩蘭德。

向上擡起的龍爪停住,龍離一轉頭,就看見了一張臉。

好大一張臉。

幾乎占據了整個龍神山的巨大龍臉就在龍離眼前,他這時才意識到剛才他所站的位置正是這張龍臉的下颚處,而此刻那雙已經無法簡單的使用巨大來形容的龍眼就在他身前。對于龍離來說被從山腳下帶到山頂的這段路程,在這張臉的主人來說,只是擡起手将對方從下巴處舉到眼前這樣而已。

弗雷越過猶自驚訝不已的龍離,走到龍爪的中心地帶坐下,熟稔的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薩蘭德叔叔。”

叔叔?龍離對這個稱呼有些小小的腹诽。

“小弗雷啊,我還以為你都把我這個一手帶大你的叔叔給忘了。”

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巨大龍鳴,龍神薩蘭德使用的是精神波動,他的聲音直接傳入龍離和弗雷的大腦中,那是一種十分溫和而又儒雅的音調。

龍離偏頭看了看被稱為小弗雷的男人,突然很想爆笑。

弗雷明顯是被叫習慣了,臉上沒有絲毫不悅:“薩蘭德叔叔,我這次來是有事求您。”

那雙赤紅色的巨大龍瞳中利芒輕閃,龍神薩蘭德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什麽事?”

“我想請您幫我解除掉我與他之間的誓約。”弗雷指向龍離,“我與他意外下簽訂了一個靈魂層面的誓約,我試過用常規方法解除,卻沒能成功。”

龍離感覺到那雙赤紅色龍瞳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就像被一大堆探照燈照着一樣,全身瞬間就熱了起來。

“靈魂層面的誓約?”龍神薩蘭德有些疑惑,“我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吾族的氣息,雖然很微弱,但卻十分純正。”

他說的應該是龍離身上帶着的,祖龍遺留下來的龍威。

“這個氣息……”薩蘭德停住話語,龍離發現自己的心跳正在不由自主的加快,毫無道理的,他的危險本能在對他發出警告。

“是祖龍。”弗雷搶先給出了答案。

“祖龍?”龍神薩蘭德驟然色變,冷冽的殺意從他眼中溢出,龍離在那一瞬間産生了會被殺死的錯覺。

“祖龍……你是祖龍的什麽人?小子。”薩蘭德問龍離。

龍離竭力使自己在薩蘭德的殺意籠罩中鎮定下來:“我體內流淌着他的血脈,是他的後代,抑或者說是他蘇醒的道具。”

龍神薩蘭德陡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龍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嘶聲狂笑,薩蘭德狂态畢露,他在狂笑中低聲呢喃道。

“這就是命運嗎?”

龍離看向弗雷,卻發現對方嘴角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陰冷笑容。他驀然想起之前的對話,弗雷曾說過他是從薩蘭德處聽聞過祖龍的名字。而在剛才,又是弗雷搶在他前面報出了祖龍的名字。

如此想來,弗雷從未向龍離詢問過祖龍之事這一點太不正常。按理來說他應當對祖龍這個三番五次救助自己的人物持有極大的好奇,但在與龍離相處的這一個多月裏,他卻一次都未提到過這個話題。

所以龍離只能認為,其實弗雷早就知道祖龍的存在。

那麽此刻薩蘭德的突然發狂,也必定早在弗雷的預料之內。龍離不禁駭然,他怔怔的注視着弗雷,耳旁是薩蘭德震耳欲聾的狂笑。

弗雷……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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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漸息。

龍離還沒來得及向弗雷質問,就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動作的能力。

火紅的陣紋在他的身體上爬行,這場景并不陌生,就在一個多月前,龍離曾親眼目睹了祖龍使用這種方式束縛住怒瀾王溯曉。

“你似乎不怎麽驚訝?哦,也對,祖龍應該教過你這一招。”薩蘭德的精神波動在龍離腦內響起,被束縛住失去了言語能力的龍離雖然也能使用精神波動,可他體內的能量一直都在不斷流失,根本沒有浪費在對話上的餘地。

龍離沉默的與薩蘭德對視,在他眼角的餘光中,面無表情的弗雷一副事不幹己的态度,冷漠的旁觀着這一幕。

“不必擔心。”薩蘭德赤紅的龍瞳中閃爍着殘忍的光芒,“我會讓你死的很幹脆。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把祖龍弄出來的那個誓約解除。”

薩蘭德轉而對弗雷露出溫柔的目光,笑道:“我可不能讓那個該死的誓約傷害我可愛的小弗雷吶。”

傷害個鬼,龍離聞言在心中腹诽道。弗雷肯定是故意沒告訴薩蘭德他們之間簽訂的是主仆誓約,如果沒有祖龍弄出來的這個誓約,弗雷早八百輩子就翹辮子去了。

怎麽辦?龍離有些猶豫,他把握不定是否該将誓約的作用告訴薩蘭德。不告訴薩蘭德,解除掉誓約後弗雷會死,但他也是死定了。告訴的話,依照薩蘭德表現出的對弗雷的重視,也許他能夠撿回一條小命也說不定。

龍離目光一定開始集中精神,他已決定告訴薩蘭德有關這個誓約的真相。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道精神波動就搶先竄入了他的腦海。

【安靜點。】

沒有使用命令詞,但是這道包含着濃郁命令意味的精神波動在一瞬間刺入龍離的靈魂深處,讓他停下了準備進行的發言。

源自靈魂的束縛使龍離無意識的保持了安靜,這是弗雷第二次對他使用誓約的力量。與半開玩笑的第一次命令不同,這一次的命令,是致命的。

當龍離意識到這一點之時,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左眼燃燒般劇痛,視線大幅度晃動着模糊,有什麽東西正沿着龍離化為晶體的左眼向內部延伸。這顆左眼是祖龍用以立下誓約的祭品與證明,也是龍離與弗雷兩人靈魂鏈接的節點。

很痛苦,靈魂都被撕扯着發出悲鳴。在龍離越來越模糊的視野中,弗雷亦捂着胸口委頓倒下。

為什麽?

龍離在心中發問,弗雷本說要與他解除誓約回報他的救命之恩,來炎龍谷這一路上兩人雖不算生死相托,但終歸是不離不棄相處融洽。

為何到了此時,弗雷竟非要拖着他一起死?

眼前驟然一黑,龍離感覺束縛住身體的力量消失,他蔔然跌倒在地,捂住左眼翻滾嘶嚎。

那裏已經空無一物,那顆作為靈魂鏈接節點的左眼,已經被硬生生的挖出。

肉體上的痛苦巨大,卻比不上龍離心中的憤怒。之前弗雷雖曾三番五次透露出想要龍離陪他一起死的意願,但那都只是兩人心知肚明的試探。龍離越了解弗雷這個人,就越不相信他會真的将這意願付諸實際。

弗雷是什麽人?換作以前,龍離覺得弗雷是個瘋狂的怪物。而現在,他只覺得那是個比任何人都要溫柔都要善良,害怕寂寞不擅長表達真實情感的傻瓜。

龍離甚至可以确定,弗雷很喜歡他。

他不相信弗雷會真的想要害死他,他了解到的弗雷做不出這種恩将仇報将喜歡之人拖下水的卑劣行徑。龍離自認在對人心的把握上他只遜于鐘琴一人,他太過自信,所以他輸得很慘。

是誰在悲嘆?

龍離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艱難的擡起頭,看向弗雷。

弗雷臉色蒼白,正緩慢站起身。解除誓約對他們彼此的靈魂都造成了一定的傷害,而失去了龍離的能量補給,弗雷受到的傷害遠比龍離更重。但他還是站了起來,并向龍離緩步靠近。

龍離亦踉跄着站起身,面向弗雷:“為什麽?”

弗雷行至龍離面前,平靜答道:“你的成長潛力遠超我的估計,我死之後便再無人可抑制住你,若你要對炎獄不利,後果不堪設想。”

龍離嗤笑,被血液塗花的臉孔宛如惡鬼:“就為了這個?”

弗雷沉默,半晌方才低聲道:“對不起。”

聞得這一聲對不起,充塞在龍離胸口吐瀉不出的郁結之氣突然就那麽散了。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火遇到水,自然而然的被熄滅被終結,空留下無奈與悲慨。

說什麽都無濟于事,再憤怒也是枉然。死亡的結局無可逆轉,龍離怔然擡起頭,對着炎獄黑紅色的夜空嘆了口氣。

他輕聲道:“我本以為你下不了手。”

弗雷無言以對。

龍離又道:“唱歌吧。”

弗雷沒想到龍離竟會如此平靜,他蒼白的臉龐上悄然浮現一抹微笑,伸出手摸索着抓住了龍離的肩。

龍離也笑了,他笑着将弗雷拉入懷,摟着弗雷從容坐下身。

【不要驚惶也不要悲傷】

【閉上眼睛做個美夢吧明天吶一切就會好的】

用下巴抵住弗雷頭頂,感受着懷中之人身體的溫度,龍離緩緩合上眼。

若此時此刻在他懷中的不是弗雷,他是否還能如此平靜的等待死亡?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也該承認,他的确是喜歡上了弗雷。

弗雷的歌聲塞滿了腦海,隐約間龍離似乎聽到薩蘭德在說些什麽,不過他已沒興趣去聽。只是當薩蘭德的話語聲消失後,弗雷的歌聲也突然停止了。

龍離睜開眼,在視線恢複的下一瞬,驟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血色的火焰在身周升騰,耀眼到無法直視的血色火瞳中閃爍着異常柔和的目光,弗雷對龍離微笑道:“我們去個安靜點的地方吧。”

血焰暴漲,在虛空中組成幾個簡單的符號,緊接着龍離只感覺身後一空,一道貫通空間的火焰之門赫然出現。迎着那雙充滿柔和笑意的血眼,龍離摟緊懷中人,猛地躍入身後火焰之門內。

門後是一條通道,一條被血焰護持的空間通道。無需動作,從通道另一端的出口處傳來的強大吸力自然而然的将龍離與他懷中的弗雷向那端吸去。趁着穿越通道的空歇,龍離正想開口問弗雷他為何會突然恢複血眼,卻被弗雷搶先開了口。

“我只問這一次。”血眼中焰光搖曳,弗雷認真對龍離道,“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死?”

龍離無法掩藏他對弗雷這個問題的驚訝,因為這裏面的意思太過清楚。

弗雷在這種時候問龍離願不願意陪他一起死,實際上就是在說——你可以活下去。

龍離怔然,幾乎是不假思索道:“我不想死。”

弗雷目光微黯,他在問出口之時就已知道龍離的答案,然而親耳聽到卻還是難掩失望。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但這期待本就不應存在。

他深吸了口氣,平靜道:“我知道了。”

空間通道內的吸引力突然發生方向變化,出口的位置居然被弗雷硬生生改變。龍離愕然間被弗雷一把推開,在他的注視下,那雙閃爍着耀眼焰光的血眼開始破碎。

就像被打碎的玻璃球一般。

弗雷顫抖着跪倒,他用右手虛捂着自己的眼睛,聲音低沉。

“你是第一個,能讓我戰勝心中欲望的人。”

“答應我,不要讓炎獄毀在你手上,不要讓我在死後為今天這個決定後悔。”

龍離說不出話來,就在他的眼前,弗雷正在一點點破碎。

血色的火焰亂溢,弗雷的皮膚不斷剝落,暴露出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火焰吞噬,當龍離被甩出空間通道的前一刻,他所看見的弗雷已經不成人形。

龍離只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答應我,不要……忘記我。”

================《如果你說……》完=================

作者有話要說: PS:- -好累,全身都酥了。。。

再PS:今晚上清評,再堆積某就壓力死了。。。最起碼得回兩個小時保守估計。。。嗷嗷嗷

☆、殘夜

漆黑天穹下,有血紅的微光一閃而逝。

粘稠腥膩的液體在地面無規則漫溢,順着石路縫隙滲入下方土層,無數具死狀凄厲的屍體倒伏在地,将這座曾經充滿榮耀與威嚴的血之王城化為死域。

夜莺悲唱,破碎的焰燈燈座中細小的火苗在夜風中搖曳,随時都有可能熄滅。零星的慘叫與兵器碰撞聲在城中各處響起,這場僅僅只有一個月的短暫戰争已到尾聲時刻。曾經直入雲霄的雄偉城牆斷裂成無數大小各異形狀不同的石垛,早看不出其本來面目,城內的房屋建築更是塌的塌毀的毀,只留下遍地殘骸碎塊。

血之王城的正中心,那座曾讓無數心高于頂的貴族在其前心甘情願跪伏叩拜的血之王宮,此刻也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正殿。它就像是被無數部下屍體包圍的瀕死王者一般,悲憤而絕望的矗立在那裏。

戰鬥已到尾聲,正殿在,王座在,王者就在王座中獨坐。長及腳踝的白色發絲失去原本光澤,散發着森森死氣,貴族三王者之一的血旗王修伊睜開眼,看向殿門口正舉步踏入的那個身影。

在看清那個身影的同時,他冰冷的銀白火瞳內驟然燃起滔天怒火,這怒火幾欲化為實體。

“林十六!!!”

那站在殿門口的人影動了動,随即一團柔和的火光在這漆黑的大殿中燃起,照亮了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周身散發出濃郁的血腥氣味,林十六黑衣上的血水不住向下滴落,使他所站之處不一會兒就凝出一汪血窪。漆黑雙瞳中一片死寂,林十六持着一盞焰燈,緩步向王座上的修伊走去。

焰燈中火光搖曳,修伊注視着被光亮包裹在其中的林十六,心中泛出一股深深的憤怒和苦澀。他知道這場戰争就将在他二人之間以其中一人的死亡為終點,決出最後的勝負。但是在進行最後的戰鬥之前,他必須要問對方一句話。

“你為何要背叛我?林十六!!”

近乎于咆哮的問話聲在大殿中回響,而聽到修伊問題的林十六也停下腳步,在進殿後第一次直視向那王座上的王者。

他的目光極冷,帶着無需辨認便可輕易看出的嘲諷。

“背叛?”林十六的聲音十分平靜,亦冷漠至極,“何來背叛?”

“你可曾有恩于我?”他問。

“你可是我手足至親?”他接着問。

“你可與我有莫逆之交?”他繼續問。

“一樣都沒有,你我之間談何背叛?修伊,你當真可笑了。”林十六平淡的下了結論,而被他接連幾個問題問的臉色鐵青的修伊則深深吸了口氣,他看着眼前無比陌生的林十六,一字一字道——

“你聽好,林十六。”

“我封你為荊棘領主,賜你百萬封地,送你數萬精銳将士,為你彈壓族中一切不滿之聲,使你以一個外族人的身份成為我貴族一方至尊。林十六!我自問待你不薄,從始至終,我不曾疑你害你,若無我千般保護,你豈能安然無恙的活到今日?這難道不是恩!?”

“你我雖無血緣關系,但我與你兄長林九結為伴侶多年,在我心中,早已将你視為我之手足,待你至真至親,你可敢否認?”

“我一生好友不多,可賦予信賴之人更是寥寥無幾,你我相交雖然并不如何融洽,但自有不同一般的默契和信賴,這一點,你自己也應當很清楚。”

“我修伊一生殺戮無數,造下的人間悲劇更數不盡數,自從以血旗為號登上王座的那天起,我就從未想過得到善終。但是林十六,你記住,誰都有資格殺我,你沒有!”

“我對你,無愧于心!!!”

無愧于心四字一出,整座大殿瞬間湧起一股爆炸般的氣流,将無數灰塵碎石激起,若是換了任何一人在此,怕都要被這四字震得心神搖曳站立不穩,但偏偏,聽到這番話的不是別人,而是林十六。

藍海林家最後一人,林十六。

“你說的沒有錯。”林十六平靜的與修伊對視,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然而一旦對視的久了就能發現那并不是空洞,而是攝人心魂的無盡黑洞。

“雖然有些牽強,但你所說的都是事實,你對我的确有恩有親有義,所以我來殺你,的确是背叛。”

修伊聞言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心下卻是微微一松,他說那些話并不僅僅是為了跟林十六探讨所謂背叛,更是為了在開戰前打壓對方的戰意,并且将自己的戰意提升到最高,可就在這時,林十六突然笑了。

“那就背叛吧,我殺人,不需要理由,想殺……”林十六一聲狂笑抛開手中焰燈,自背後拔出一柄造型奇詭的長劍,遙指修伊眉心。

“——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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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發深沉,在炎獄,很少見如此黑暗的夜空。

長及腳踝的銀色發絲無風自動,修伊凝視那柄直指向自己眉心的長劍,被那上面微弱的紅光吸引了目光。他記得這柄劍是他從萊昂那邊借了幾位米蘭多武器大師專門為林十六打造的兵器,也是他給對方二十五歲生日的賀禮。

那一天也是在這座大殿裏,他走下王座,将這柄劍親自交到林十六手中。林十六收下劍,難得正兒八經的對他道了聲謝,在他二人身後不遠處,林九站在大殿一角,微笑着注視着他們。

往事如夢,林九的笑容就像一根鋒利無匹的針,深深刺入修伊腦海。

“這太沒道理。”

呢喃道,修伊不期然想起當初那場震驚炎獄的燃燒慶典上,那位尊貴的大人曾經反複念起這句話。當時他只覺得這話有些莫名悲涼,直到今日被林十六劍鋒相向,他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那一位在說這句話時的心情。

只這一個恍惚的時間,林十六的劍已悄然出現在修伊眼前。被撲面而來的刺骨寒芒從回憶中驚醒,修伊火瞳微瞪,銀白長發一瞬間凝聚成杖,橫在身前架住了林十六的劍鋒。只見那些看似柔軟易斷的纖長發絲筆挺的聚在一起,竟透露出金屬般的色澤。

“章一·起源!”

銀白色的火焰在修伊掌中凝聚成一本樣式古樸的厚書,他翻開第一頁一聲低喝,一圈以特定規律組成的火焰陣紋陡然張開,籠罩住整座大殿。林十六見狀收劍暴退,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無數銀白色的火焰文字在陣紋中浮起,這些看似毫無殺傷力的文字充斥在大殿各個角落,但凡被其觸及的事物皆在一瞬間化為銀白色的火團,燃燒殆盡。林十六手中長劍斜指地面,他身周驀然卷起一股洶湧氣流,将這些危險的文字排斥于外。雖然并未陷入危機,但他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放松,因為他很清楚,這只是個開始。

修伊的手指輕輕翻開書本的第二頁。

“章二·遠歌!”

銀白色的文字閃起光芒,無數雜亂的嗡響在大殿中鳴起,這聲音混合在一起,赫然組成了一種奇妙的旋律。林十六只覺得大腦似被重錘砸擊,視線開始模糊,他一聲悶哼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守住眼中一線清明靜立不動。

血旗王修伊的成名戰技正是他手中那本火焰之書,凝聚了貴族自古流傳的十三種大智慧陣紋,一旦開啓必收取上萬性命為代價的殺戮之書。

“章三·囚卒!”

以靜止姿态懸浮于半空中的銀白色文字化為旋風,向着林十六猛然撲下!被歌聲動搖心神的林十六黑瞳一凝,手中長劍閃電般揮舞幾下斬碎撲至身前的幾股銀白旋風,然而與此同時,一道不知何時潛伏到地下的銀白旋風陡然鑽出,箍住他雙腳腳踝。

咯噔咯噔,轉化為鎖鏈形态的銀白文字鏈接在一起,順着林十六腳踝向上蔓延。揮劍欲斬,林十六的手剛剛擡起,便被硬生生定在了半空中。

“章四·影噬!”

修伊銀白色的火瞳中焰光暴漲,他看着林十六,而對方持劍之手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竟脫離了自身控制,不由自主的向着自己的心髒刺去。借此機會,兩條銀白色的鎖鏈也爬滿林十六全身,将他牢牢束縛。

冷酷微笑,修伊一點書面,翻到第五頁。

“章五·煉獄!”

火焰燃起,林十六周身的鎖鏈齊齊化為火蛇,将他變成一根人形火炬。就在同一刻,林十六手中長劍也終于在修伊的控制下,刺入他自己的心髒!

沒有血液噴湧,在刺入心髒的瞬間,長劍上便燃起銀白色火焰。林十六的身影完全被火焰包裹,漸漸向後摔倒,戰鬥的勝負已然決出,修伊合上手中火書,眼中透出一絲疑惑。

這未免太容易了些。

“林十六你若知錯,看在林九的面上,我可饒你一命。”修伊右手微扣,減緩了火焰的燒灼力,口中寒聲說道。他此言倒不是試探,而是出自真心,他是真的不想殺死對方,倘若林十六放棄與他為敵,他可以不去追究對方的背叛給其一條生路。

林九的笑容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目露悲色,修伊低頭合上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逝者已矣,追憶又有何用?

“每一次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我殺你的念頭就愈發無可抑制。”

修伊驚然回首,只見林十六站在他身後,一只手搭在他左肩上,表情平靜。而在他二人前方,那具被火焰包裹的身影正靜靜的躺在地面上。

“你……”修伊話剛出口就感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湧出。從林十六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中傳出一股無比凝實的力量,這股力量沖入他周身的血管經脈中,在其內大肆破壞,幾乎是瞬間就瓦解了修伊體內的能量體系。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何我能夠不讓你察覺的來到你身邊?”林十六拍了拍修伊的肩膀,而在他這輕輕一拍之下,修伊就像倒塌的積木般轟然摔倒在地。

“五年前我就已經将林家先天功練到身融天地的境界,這是我那個死鬼老子在世時也沒達到的層次,算了,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只需要知道我很強,強到殺你就如碾死一只螞蟻。”

林十六蹲下身注視着一臉難以置信的修伊,說話間伸手在其額上一拍。他的手掌剛剛落下,修伊就是一聲慘嚎,那雙璀璨的銀白色火瞳驟然黯淡,顯然已被破壞掉其內的本源火焰。

“作為你對我有恩有親有義的報答,我會讓你死的明白點。你聽好,修伊,其實我忍你很久了。”

“你不該染指我九哥,那不是你能擁有的人。這一點龍叔就比你聰明,所以我一直很喜歡他。我九哥愛的是我那個死鬼老子,愛的發瘋,一丁點也分不出給別人,你跟他相處了這麽多年,應該也清楚,只不過你不肯承認。”

林十六幽幽的嘆了口氣,接着說了下去。

“你用盡手段把我九哥留在你身邊,就連我也是你用來留住他的一個道具,九哥他早就看透了這一點,龍叔在的時候他還可以帶着我去投奔龍叔,但龍叔一死,他權衡再三就只有選擇向你妥協。”

“這也就罷了,左右我那個死鬼老子也不可能複活,你待我九哥極好,我也沒法做到比你更好,在這事上沒什麽發言權。我就打算守着九哥當個二世祖混到死,萬一哪天九哥想要從你身邊離開,那我就帶他走。”

“可惜這世上總是充滿變數。”

林十六從懷裏掏出一個煙夾,取了根煙點着。他抽着煙,眼神突然變得極為飄渺。

“九哥的死不能完全算到你頭上,你占一份,溯曉占一份,我也占一份,但說到底,是他自己想死罷了。”

“我那個死鬼老子把林家扔給他自己挂了,留着他沒了生念還得硬撐着林家這個爛攤子,好容易從林家這個爛攤子裏解脫,卻又趕上前所未見的亂世,他不敢放我一人跑去找我那死鬼老子。結果等啊等,終于等到我自己能在這亂世中站穩腳,他也終于可以了無牽挂了。”

“所以他就死了。”

修伊的視線開始模糊,他已漸漸聽不清林十六在說什麽,他也不想去聽。

他不想聽。

“人最難看清的往往是自己,我一直以為我能夠平靜的接受九哥的死,因為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修伊,我錯了,大錯特錯。”

林十六的聲音仿佛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忽輕忽重的在修伊耳邊回響。

“我平靜不了,我無法平靜,我想殺人。”

“我很痛苦。”

修伊合上眼,他的視覺已經不再起作用,睜着眼也是徒勞。死亡并不可怕,它的可怕只對于那些還不想死的人存在。數十年基業毀于一旦,心愛之人已入黃泉,心腹重将戰死的戰死,降敵的降敵,最後被林十六擊敗取走性命,這一切都發生在這短短的一個月間,讓修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如此輕易的毀滅。

眉心傳來透骨的寒意,修伊眼皮微微一動,終歸還是沒有睜開。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迎來終結,在這一刻,他的腦海中悄然浮現出一張臉。

不是林九,這張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真實到每一寸肌膚都栩栩如生。

這是……弗雷死前的臉。

刻骨的寒意突然湧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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