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們到大理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暮色鋪滿了整條磚石街道，行人們都趕着最後的時機進城。朱丹臣三人一現身，人們紛紛側目，看得出他們在大理的地位很高。朱丹臣派人先去皇宮禀報，然後陪着我們在街上慢慢的走，不停的指這裏指那裏，向我們介紹大理的民情風俗。
這條街一直走到底就是大理國皇宮，皇宮建的規整精巧，比遼國肅穆的宮殿要漂亮的多。宮中的道路由光潔的天青石鋪就，屋角廊沿擺了各色的花草。朱丹臣引我們進去，說：“這個時候皇上應該在恩肅殿處理政務。”過了一彎橋，老遠處跑來一個人，搖着胳膊喊道：“大哥，你可算來了，小弟想死你了。”
這人穿寶藍色華服，頭上戴着珠玉冠，一陣風一樣到了我們身邊：“朱大哥，你們還好嗎？”
朱丹臣俯身下拜：“多謝陛下惦記，微臣們一切無恙。”
他又道：“傅思歸的傷怎麽樣？”
朱丹臣道：“現已恢複了大半，陛下不必勞心。”
姊夫笑道：“這些日子沒見，三弟可越發有一國之君的氣度了。”
這時，一隊随從們從段譽出現的方向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拿着拂塵和傘蓋。段譽看了他們一眼，說：“不是告訴你們了麽，不必跟着。”
侍衛長道：“陛下是金玉之軀，不能有意外，奴才們一定要時刻跟着，只是陛下武功高強，跑的實在是……”
段譽白嫩的臉上閃過一絲愁容，但很快振奮精神，攜起姊夫的手，說：“小弟知道你要來，從昨天就開始讓人預備在重華宮的晚宴，朱大哥他們在外面也奔波了好些日子，今晚正好大家痛飲一場，為你們接風洗塵。”
姊夫道：“多謝三弟盛情。”
段譽道：“大哥說哪裏話，小弟一直盼着你來，朝中好幾位大臣聽說了大哥的事跡，對你十分傾慕，也一直渴望見你呢。”
重華宮雕欄玉砌，燈火通明，晚宴一早已經準備好，就等着我們到來。段譽坐在中間的高位，執杯相敬左右。除了我們，在座還有大理群臣，衆人飲過這杯酒後，就有樂聲奏起。樂師坐在宮殿一角的紗簾後，容顏模糊，我不懂音律，但曲調舒緩，和着酒意，讓人一陣微醺。
倒酒的宮女們皮膚細膩，容色嬌美，我握起金絲酒杯，想，我小哥哥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啊。酒過三巡之後，日子過的很不錯的他問起漢陽的事情。
朱丹臣斂了神色向他徐徐回報，把這件事說清楚着實費了一番功夫。段譽聽完之後嘆息一聲道：“沒想到這樣一位佳人卻被世俗權勢所迷，落得這樣的下場，前塵舊事，何必執著至此。”
朱丹臣道：“我們搜遍了幽夢林，也找不到她的蹤跡，只能到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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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我道：“說起來，我曾在葉夢蝶的小屋裏看到一副畫，畫上的人有幾分像……”朱丹臣把手圈在嘴邊，猛咳了一陣，打斷了我的話。
殿上的人全看向他，他咳咳了兩聲道：“這酒好烈，二弟，你傷勢剛好，不要多喝。”
傅思歸在一旁應和着：“是，是，我……喝水。大哥，這次咱們出去碰到了好幾件有趣的事，你給陛下說說。”
話題被成功引到風土人情上，我望望朱丹臣躲避我的臉色，不知他們在搞什麽鬼。他越掩飾，我越有探究的欲望，我晃着酒杯想，怎麽才能把狀況搞清楚。
不過并不急于一時。
之後大家喝酒閑談，我覺得無趣極了，就走出大殿。殿外月色甚亮，我向裏間同樣坐着發悶的陵玉招招手。
他起身走來我身邊。
我道：“想不想去皇宮外，我聽說大理城的夜色很美。”
陵玉喜道：“好啊。”
我們沒有驚動其他人，悄悄從側門走了出去。
走出高大又厚重的宮門，煙花一束接着一束在西南方的夜空裏炸開，五彩斑斓，噼噼啪啪的聲音讓人振奮。我拉着陵玉的手向街上奔去。街上的人擦肩接踵，全湧向西南方，問過才知道，原來今天是民間的慶熙節，夜市上熱鬧非凡，吃的玩的，還有賣精巧的小東西，實在是比肅靜莊嚴的宮廷好玩多了。
我們走得累了，就坐在路邊的一個小攤上，我道：“老板，來一碗豆花。”
對面收拾桌子的小姑娘轉過身來：“哎，來了。”
她有一雙笑語盈盈的大眼睛，像寶石一樣亮晶晶，兩條麻花辮齊整的綁在胸前。她看了看陵玉，又看了看我：“兩個客人，豆花要甜的還是要鹹的？”
陵玉撓了撓頭，呵呵笑起來。
我向陵玉道：“你發什麽呆，坐啊。”
他道：“哦，好……”眼睛卻還是望着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向他甜甜一笑。
這時有人在裏間叫道：“阿阮，咱家存的鷺香酒還有嗎？”
小姑娘回過頭說：“有的，就在地窖裏呢。”說完回頭向我們笑笑，等把我們要的豆花端上來的時候，又有客人來，她就忙着去招待別的客人去了。
鄰桌的客人道：“阿阮，聽說你昨晚撞鬼了？”
與他同來的人道：“穆三，別吓唬人家小姑娘。”
阿阮嗔怪道：“我遇見的才不是鬼呢。”她一邊把客人要的茶端上來，一邊向問話的人道：“她穿着一身白衣，頭發像黑緞，又長又順。”
“那不就是白衣女鬼嗎？”
“不是，她的神情是柔和的，還有一點傷心，她那麽美，怎麽會是女鬼呢？”
穆三道：“那你是在哪遇到這位女……仙的？”
阿阮道：“我去給青花嫂送布料的時候在她家外邊看到的，不遠處就是天龍寺，要真是女鬼，還敢在菩薩的地方出現？我想追過去看，可是一轉眼她又不見了。”
穆三道：“還好你沒追過去，我跟你說，女鬼就愛找你們這種又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子，吸了你的魂魄，然後……”
“穆老三，再亂說話吓唬我閨女我就拿鞋底子抽你！”一個中年女人從隔板後走出來，用發簪将頭發挽好。
穆三乖乖閉嘴，她向阿阮道：“阿阮，你也別再說這種見神見鬼的話聽到了沒，說多了怪怕人的。”
阿阮吐吐舌頭：“知道了，娘。”
中年女人轉向在座的兩個男人：“老二、老三，東鎮咱們的租子收上來了沒有？”
穆三道：“收上來了，銀子在我媳婦那兒。”
中年女人道：“銀子放你那我可不放心，一準賭錢給我輸出去。”她轉向阿阮：“別管攤子了，上穆三家把咱的租子取來，交給你大爺爺，我跟他說了今天上賬呢。”
阿阮答應了，眨了眨眼睛，又為難道：“去他家要經過軟河灘，那條路上有大狗。”
中年女人道：“怕什麽，我洛三娘的女兒還能怕走夜路，這大理城的人誰不認識你呢，還能把你拐去？”
阿阮道：“可是我一個人……”
陵玉站起來道：“我陪你去。”
氣氛一下子安靜，在座的人都看向他。
他尴尬起來，抓着頭道：“樂于助人是……我們門派的傳統美德。”
穆老三拿只竹簽剔牙：“門派？小哥是啥門派？”
中年女人一瓢子打過去：“還費什麽話，你們不趕着夜場去賭呢麽？
穆三看了看天色，說：“還是大姐了解咱們兄弟。”一揚脖子喝幹碗裏的茶，說：“那我兄弟就走了啊。”
等他們走後，中年女人才看向阿阮：“剛才同穆老二和穆老三我沒有說，去年放貨收的銀子都在我這裏呢，你告訴大爺爺，這事不能讓那倆混小子知道。”
阿阮乖巧的點點頭，拿上包袱要走。
陵玉伸出手道：“反正我沒別的事要做，我……”
阿阮抿嘴笑道：“你真願意陪我去嗎？”
他重重點了點頭。
阿阮道：“那就走吧。”
中年女人望着他和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街頭，笑起來：“這小兄弟還挺有意思。”回身拿起布抹桌子：“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我點點頭。
又一束煙花彎彎曲曲竄上夜空，劈啪的散開，落了一陣金雨。中年女人看着金燦燦的半方夜空，說：“今天是慶熙節，南邊的河上放花燈，你們去看了沒有？煙花也是在那片河上放的呢，以前我們家死鬼也陪我去看過，如今剩了我們孤兒寡母，就沒這看熱鬧的心了。”
花雨急速從夜空中墜下，化為虛無，我的目光也随着一縷金黃落到長街尾那片沉寂的屋瓦上。那裏黑暗彌漫，卻有一絲目光射過來落到我身上。
先是在漢陽，又是在這裏，我嘴角勾起一絲笑，不管是人是鬼，我總會捉你現形。我故意大聲道：“老板娘，在我碗裏多加些糖。”
老板娘應和着，我踏風三四步就沖到巷子口。黑暗的小巷是條死路，卻空無一人，只有誰家牆院裏的老槐樹斜伸出枝來，輕輕搖晃。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息憤怒，慢慢從巷子裏走出來，重新坐回攤子上。之前煙花燃得鼎盛，現在進入了尾聲，街上突然就冷清了，攤子上的食客也三三兩兩走光，只剩我一個人。我低頭攪着一碗豆花，想接下來去幹什麽。有腳步聲入耳，然後一個人坐到我對面。
老板娘招呼道：“客官随便坐。”
我慢慢擡起頭，笑道：“你怎麽來了？”
他道：“我來吃宵夜。”
我把碗推給他：“那我讓給你吃。”
作者有話要說： 回去改第一章的錯別字，才發現有兩個字給我屏蔽了，“他把斷箭插進自己胸膛”有什麽好屏蔽的啊，我天真無邪的三觀就這麽生生被帶壞了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