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銀裝素裹,寒風蕭瑟。

行人行色匆匆,街道上的積雪被鏟到了路旁,卻仍有冰霜凝結在路面上。

羽毛般的雪飄飄然從天空降落。

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停駐在了一個無人的小巷。

車身厚重偌大,是紫檀木打造的,馬匹健碩,毛色光亮,任誰看都能看得出這馬車的主人身家不菲。

十數名侍衛跟随在馬車旁邊,待車停穩,為首的侍衛聶彬來到了馬車前,抱拳彎身,恭敬地道:“主上,到了。”

半晌後,車廂內傳來了應聲:“恩。”

聶彬得了這一聲,跨步上了車,入了車廂。

而其他侍衛麻利地取出了斜板,放在了車旁,一人掀開了車簾,其他人則是垂手恭立在一旁。

毋多時,聶彬推了一架輪椅出來。

輪椅上端坐着一名身着雪白大氅的青年。

勝雪的貂毛越發是襯得他容貌精致,眉眼深邃,眼瞳漆黑如墨,如是世上最優秀的匠人費盡一生心血雕琢出來的,每一處都完美得毫無挑剔。

只是他的臉色顯得過于蒼白了,膚色白得幾乎透明,嘴唇毫無血色。任誰看都可以看出他的體弱。

這廂,一從溫暖的車廂來到寒冷的戶外,裴敘就忍不住掩嘴輕咳了起來,抱緊了捂在小腹的湯婆子。

聶彬不敢耽擱,忙推着他進了門,其他人緊随其後。

院內早有人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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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中年女子,“恭迎主上!”

裴敘清淡地應了聲,擡眼看向了此地的據點。

這是一座青樓,此時是夜晚,正是生意興隆之時,燈火璀璨,語笑喧阗。

“屬下為主上準備好了房間,主上這邊請。”

中年女子叫邵鳳,明面上是這座青樓的主人,暗地裏是他東三省勢力的負責人。

邵鳳早已安排人在房間內擺了數個暖爐,此時房間內溫暖如春,并早有一個中年男子在裏面等候。

聽到了開門聲,中年男子忙不疊地站起了身,行了一禮道:“四爺。”

“楊大人,別來無恙。”裴敘語氣淡淡。

聶彬推着他到了桌邊,邵鳳斟了兩杯茶,分別給了他們二人後,悄然退下了。

“勞得四爺在這寒冬臘月親自跑這一趟。”楊樂顯得有些愧疚。

裴敘道:“無妨,我本就打算回京,來昌州也不過順路罷了。事情查得如何?”

楊樂垂下了頭,“已确定蘇玮暗中勾結魔教,私收賄賂,成為了魔教的保護傘。”他從袖中取出了一本冊子,呈給了裴敘。

裴敘接過,随便翻看了幾下,便将冊子放到了桌上,“關于林總督遇刺一事,可查清了是否乃魔教所為?”

“目前也沒有查出來。”

“新春佳節将近,正是事端頻發之際。務必加強防備,莫要讓魔教鑽了空子。”

“是,下官定會小心注意。”

裴敘又道:“對于蘇玮,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楊樂小心翼翼道:“下官打算将這些證據上于聖聽,讓聖上來做決斷。不知四爺意下如何?”

裴敘微微颔首,“可。就按你想的去辦。”

楊樂聞言,松了一口氣。

正事告一段落,楊樂又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四爺今夜可是打算在此處休息?”

“楊大人想說什麽?”

盡管他是坐在輪椅上,神情始終淡然,沒有流露出絲毫迫人的氣勢,但楊樂被他那雙透徹如琉璃的黑眸一注視,就莫名地覺得壓力山大。

他有種自己的內心都被剖析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覺。

他也是知道這位爺的手段與實力的。

畢竟是能夠憑借一己病弱之身,颠覆整個朝局,乃至整個天下的人。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恨得嚼穿龈血,每月不知多少明槍暗箭,但他仍是毫發無傷。

只是……

楊樂目中隐含擔憂地瞅了眼他蒼白如紙的臉色。

四爺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差了。

不吉利地想,若四爺真的去了……只怕局勢又要有巨大的變化。

——這變化總不會是往好方面的。

楊樂道:“下官那裏剛收了幾株靈芝,想要送給四爺。”

“有心了。”裴敘道,“但不必了,我這裏的藥材還夠用。”

楊樂想,大概是四爺不想要欠他的吧。只得道:“四爺客氣了。”

他知裴敘的性子,也知對方不喜聊天,便站起了身道:“四爺好好休息,下官告退。”

裴敘卻叫住了他,“等等。”

楊樂:“四爺?”

裴敘蒼白的指尖觸碰了茶杯,看指尖微微變紅,很快紅色褪去。他淡聲道:“外面有刺客,暗衛在處理。”

語氣好像是“外面有只老鼠,我叫人去滅了”一樣。

楊樂:“……”

他幹巴巴地應了一聲,重新坐了下來,這次就難免有些坐立難安,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可惜除了前院青樓的靡靡之聲外,他沒有聽到其他聲音了。

寒氣忽然上湧,裴敘臉色一變,掩嘴劇烈地咳了起來,他另一只手探入了袖中,欲拿出藥瓶,卻想起來藥瓶被放在了馬車上,忘記拿了下來。

他看了眼聶彬,以兩人之間的默契,聶彬懂了他的意思,道:“屬下這就去取藥。”

房內只剩了裴敘與楊樂。

楊樂看裴敘咳個不停,想要出言問候,想到這時候的裴敘多半也不會回複他。但他就在旁邊看着,似乎也不大好。

“四爺,下官扶您到床上躺會兒吧?”他道。

裴敘擡起羽睫看了他一眼,輕微地點了下頭。

楊樂上去推輪椅,到了床邊,小心翼翼地攙扶他挪到了床上。

裴敘躺在了床上,咳嗽暫且停止了,只是手腳開始發麻,如是全身浸入了冰水之中,他幾乎感受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了。

寒到極致後,他又感到了一陣的虛熱從自己丹田擴散來。

他面上浮現了不健康的紅色。

裴敘微阖着雙眼,輕輕喘着氣,勉強開口道:“你替我将衣服解開。”

***

段寧沉是輕岳教主。

輕岳教是他們的本名,外界都是叫他們魔教。

段寧沉是個很有野心的男人。

自從年少起,他就立志要一統江湖,稱霸武林。目前他二十四歲,始終在為這個目标而努力。

他第一步搭上了昌州都尉蘇玮,有了蘇玮的幫助,他們輕岳教的行事方便了許多。

只是最近蘇玮緊急聯系到了他們,說太守楊樂好像查到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段寧沉作為教主親自出馬,跟蹤了楊樂數日,打算尋找楊樂的破綻。

然後今夜,他就眼睜睜地看着楊樂進了青樓。

噫!

段寧沉心中鄙夷。

虧那楊樂是什麽剛正不阿,持身周正的清官呢?還不是犯了戒!

他作為一個一心事業的男人,從來沒進過青樓這種地方。本能地對于這種地方,有種天然的畏懼。

然而不過是在門口徘徊了一下的工夫,再進去,就找不到楊樂的人影了。

他也想看看楊樂的姘頭是什麽樣的,順便考慮能不能從他姘頭那裏下手。

在偷看了無數辣眼場景後,段寧沉仍是沒尋到楊樂的人。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他又發現這青樓還有不對外開放的後院,竟是守衛森嚴!

段寧沉精神大震。

這裏面肯定有鬼!

守衛森嚴,也是絕對難不住他的。他輕而易舉地躲開了守衛,順利進入了後院,并一打眼就看到一間屋子亮着燈,門口的侍衛正是楊樂身邊的那幾個。

可算是被他抓了個正着!

他從偏僻處悄無聲息地躍上了房頂,掀開了磚瓦,往裏看。

然後他就看到了楊樂矮胖的身影站在床邊,床上躺着一人,楊樂在給對方解開衣帶。

段寧沉看得出床上的是個男子。

噫!沒想到楊樂還是個斷袖!

他心中鄙夷更甚,也想看看那男子長得何模樣,于是乎,挪了點位置,又揭開了一塊磚瓦往裏看。

不看不要緊,一看段寧沉就給驚住了。

這人……

他瞳孔一縮,目中露出了癡迷。

這世間怎得還會有長得如此好看的人?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咚咚咚,仿佛要從他胸膛內撞出來了似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心想,這難道就是心動的感覺嗎?

又看下面,楊樂已經揭開了美人的衣服,露出了美人白皙的肌膚,一股無名怒火直沖上了他的腦門。

楊樂那矮胖子,怎麽敢!

感情戰勝了理智,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一掌劈破了屋頂,落到了屋內,另外兩人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段寧沉後知後覺地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事已至此……

他一不做二不休,平生二十四年以來,頭一遭有了股俠義的凜然,沖上前,抱起了美人,就往外跑。

楊樂:“??????”

他是徹底懵逼了。

這人是誰?和四爺是什麽關系?

打段寧沉一接近這裏,裴敘聽聲音,就知道是他。

只是恰巧逢他病發,他無瑕顧忌這麽多,料想段寧沉是随楊樂而來,查探情況的。

更料想段寧沉不會輕舉妄動。

在段寧沉打破屋頂時,他的神智恢複了些許,首先想到的就是段寧沉察覺到了他的身份,袖中的暗器迅速落到了掌中。

然而他沒有從段寧沉身上感受到殺氣,段寧沉的舉動更是讓他也琢磨不透了。

被抱出去了後,他掩嘴咳了三聲,兩輕一重。

欲出救主的暗衛們重新回到了暗處,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段寧沉毫無所覺,迅速抱着美人逃離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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