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徐薦當然不會被他們這三言兩語給吓退。
他可是連自家小舅會同他秋後算賬都不怕的男人,又豈會怕這些空口白話的詛咒?
從天雷滾滾中緩過神來了以後,他謀劃了新的計劃。
大年初二,一切似乎和之前沒有什麽區別。
裴敘依舊在房中看書,段寧沉又在院內練武了。
自從大年三十立下誓言後,段寧沉就當真勤勤勉勉地實現了它。昨夜在等到裴敘睡去後,他又偷摸地跑了出去,練到很晚,才沖涼回到了床上。
只睡了約莫兩個時辰,天色剛剛蒙蒙亮,他就又起身去練了。
這些盡收裴敘眼底。
臨近正午,他聽到了外面徐薦與段寧沉交談的聲音。
徐薦:“寧公子中午好,我有事想要見一下易公子。”
今天的段寧沉顯得格外爽快,“好啊,我帶你去。”
沒多久,門就被打開了,徐薦走在前面,他身後的段寧沉滿臉得意洋洋,似乎心情不錯。
裴敘擡眼望去,眉頭微蹙。
徐薦在他身前不遠處站定,誠懇地道:“易公子,我有一些話想要同你說。”
段寧沉在一旁虛僞地勸說道:“哎呀,小敘,你就聽他說吧。我知道你和我好,想要和其他男人避嫌,不過我在這裏,就不必有所顧慮了。”
裴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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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他都不想理,奈何他們如炬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他也只得勉強地吐出了一個字,“說。”
徐薦看了眼旁邊自恃勝券在握的段寧沉,再次看向了裴敘,深情款款地說道:“盡管喜歡你,可能遭受生命危險,但我依舊願意勇往直前!”
裴敘:“?”
段寧沉:“????”
段寧沉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難以置信道:“你說什麽?”
徐薦又說道:“寧公子已經同我說了。所有參合你們中間的人,都會因為你們玄妙契合的生辰八字而不得好死。但是為了我的愛情,我都不怕。況且,我小時候找過算命先生,他說我命硬,所以我無所畏懼。”
裴敘:“……”他看向了段寧沉。
段寧沉背脊發涼,蒼白無力地道:“小敘!你聽我解釋!”天知道這徐薦為什麽不按照他預想的套路來走。
徐薦又問段寧沉,“寧公子,昨日我說我要送易公子一樣禮物,你爽快地說我送什麽都行,對嗎?”
段寧沉麻了。要不是他誤以為徐薦打算放棄,并且教衆不斷勸他要大度,他怎麽會同意?怎麽會同意!
他忍痛道:“你送。”
徐薦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精美的檀香木盒,遞給了裴敘,說道:“易公子,在下出來匆忙,沒帶什麽東西。這是禦賜的玉佩,君子如玉,我覺得它适合你。”他着重強調了“禦賜”二字。
在段寧沉灼灼的目光下,裴敘掃了眼那木盒,神情也沒太大變化,說道:“多謝。”
徐薦又體貼地道:“馬上午膳,在下也就不叨擾了。不過在下已經同附近的産業管事傳了訊,不日就會有人送藥材與食材來,曾經做過禦廚的廚師也會随行。屆時,在下會請易公子……哦!還有寧公子,一起用餐。”
盡管段寧沉非常想說“滾你大爺,吃個屁”,但考慮裴敘在場,他含着血淚,咬牙“客氣”地說道:“我們這裏有廚子,就不必了。”
徐薦學着段寧沉方才虛僞的語氣,說道:“寧公子這兩天對本世子關照有加,要的,要的。本世子對于兩位那傳說中玄妙的八字也很好奇呢。不知寧公子可否詳細地同本世子說一說?”
段寧沉都不敢看裴敘,拉着徐薦出門,“走走走,我們出去說。”
他們離得有些遠,裴敘也懶得運內力去聽他們聊了什麽。
他打開了徐薦給他的那個檀香木盒。
裏面躺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
這是一塊難得的暖玉,據說常年佩戴在身上,可以調養氣血。十幾年前西疆國進貢将其給大啓,先帝直接就将它賞給裴敘了。
那時裴敘遠在長臨山拜師學藝,先帝派人給他送了去。
裴敘佩戴了它許多年,不過去年離京時,無意間将它落在了京城的王府中。想着專門讓人給他送去過于麻煩,所以也就沒有管。
——也不知道徐薦這厮怎麽就給他帶了來。
他拿起了那塊玉石,入手溫熱潤滑,他垂眼看着它被摩挲着,不禁又憶起了自己父皇兩年前辭世的場景。
先帝與當今太後從小訂婚,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無疑是相愛的,但身在那個位置,總有許多身不由己。
先帝娶了不少妃子,有不少子嗣。
先帝臨終前,單獨把他叫到了床前,對他說了一番真心話,言中的意思是,他從來沒有把其他子嗣視作自己的親子過,只當他們是博弈的棋子——除了他的皇後為他生的一子一女,也就是裴敘與他的胞姊。
裴敘的母後生下他的長姊,身體一直不好,十幾年間懷過幾次孕,但都滑掉了。
裴敘知先帝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甚至先帝臨終前也心心念念想要把皇位傳給他,但他拒絕了。
他對自己的身體心中有數,更知他的那幾個哥哥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恐怕他位置剛坐穩,就一命嗚呼了。屆時,又會發生什麽?
群龍無首,諸王反叛,舉國混亂。
——既能預見這些,他又怎麽能坐上帝位?
時隔兩年,他至今都記得先帝當時聲聲如泣說:“若你身體康健……”,以及他最後閉上眼時的遺憾與失望。
裴敘倒不埋怨命運的不公,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父皇,辜負了他的期許。
直到今日,當年那場景依舊歷歷在目,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消除的烙印。
但這也是他亦無法去改變的事。
他能做的,也唯有作為“定王” ,為大啓盡上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守世間太平,護百姓安居樂業了。
平生最大的心願,也就是能盡可能地多活上幾年罷了。
“先帝最初欽定的繼承人是定王,而定王拒絕了”的事,流傳到了坊間。
不清楚定王是什麽人的百姓皆感嘆說“這定王真是傻,好好的皇位都不坐”。
——這也是段寧沉聽說了定王的事,會評論說“他是沒種的懦夫”的緣故。
裴敘不在乎這個輿論,總歸以他敏感的身份,他若是得了民心,那才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過了約莫半柱香,段寧沉一臉菜色地回來了,看裴敘拿着徐薦“送”的玉佩,他臉色更黑了,嚷嚷說道:“小敘!你等着!我也要送你禮物!肯定比徐薦的好!”說罷,他又轉身沖了出去。
裴敘:“……”他不對段寧沉送的禮物抱以什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