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之五
在王國的邊境，住着幸福平凡的一家人，有點嚴肅的，沉默寡言的爸爸，溫柔大方的，總是微笑着的媽媽，還有他們可愛的，年幼的女兒。他們過着平靜的生活。
爸爸是個獵人，常年在荒莽的密林中和野獸們戰鬥，往往一去就是足足一個月。
但他是王國裏最出色的獵手，每次回來，都會給妻子和女兒帶回各種豐盛的獵物，華美的皮毛，可愛的小兔子，還有許多許多美味的肉類。小家夥最期待的就是父親的回歸，因為只要爸爸一回來，家裏就會和過節一樣的快樂。
某一年，王國迎來了最為嚴酷的冬天。
寒冷的風在溫暖的屋子外面可怕的呼嘯着，家裏的食物和柴火都漸漸見底了，向來微笑着的媽媽的臉上終于爬上了愁容。
『這可怎麽辦呢？』媽媽向爸爸求助，『那麽冷的天氣，家裏居然連取暖用的柴火都沒有，還有食物也不夠了，如果只有我們倆個的話，稍微忍耐一下也不是不行，可是女兒還那麽的小啊。』
妻子所言極是。
所以男人決定冒着大雪進山，『就說我出門買禮物去了，大概時間會有點久。』
原本在冬日這種危險的時節，獵人們沒有人會去打獵的，如果在家裏看不到父親，女兒也會心生疑惑吧。
明白丈夫決意的妻子緩緩的點頭，『放心吧，即使你不在，我不也是一直把女兒照顧的很好嗎？但是路上請一定小心，就算空手回來也無妨，你要好好的回來啊。』
夫妻兩人依依不舍的分別後，丈夫的背影便消失在席卷了整個大地的暴雪中。
這一去就是整整三個月。
在冬季的最後幾天裏，即使家裏的口糧因為少掉丈夫而得以支撐到冬天的結束，也沒法改變柴火已經用完的事實，冷冰冰的家裏，母女兩人互相擁抱着瑟瑟發抖，因為長久見不到父親的蹤影，幼小的女兒忍不住哭泣起來。
『別哭呀，別哭，我可愛的女兒，爸爸就要回來了。』無計可施的妻子只好姑且那麽安慰她。
『騙人！媽媽您每次都那麽說！』可是這個方法以及用了太多次了，不肯再相信母親的孩子小聲的抽泣。
『這次沒有呢，你聽，門外是不是傳來了敲門聲？』女人驚喜的聲音并非作假，兩人一起看向門口，呼嘯的寒風吹開了大門，被厚重的皮毛包裹的高大男人站在門口，『我回來了，抱歉，稍微有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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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極了的妻女像往常迎接他回家一般去擁抱他，但是男人阻止了這個行為，『身上都是雪，太冷了，會凍着你們。』然後他關上門，蹲下身體展示給女兒帶回來的禮物—— 一顆完美無瑕的透明寶石。
用寶石交換來的食物和柴火，還有許多許多的好東西讓一家人度過了最美妙的幾天。
在冬季的最後一天，父親在餐桌上嚴肅的宣布，他将不再繼續當獵人了，『太危險，而且收入也太少，我決定去經商，明天就要出發。』男人這樣說道，『無論如何，不希望你們再度過這樣可怕的冬天了。』
雖然不太明白男人突然要更換工作的理由，但這畢竟是為了家人們好，所以妻子和女兒都很贊同的點頭，在第二天的早上，依依不舍的送別了父親。
男人離開了三個季節，在冬天的第二天回到家裏，他帶回了大把的當初那種奇妙的寶石，這些寶石換來足夠一家人無憂無慮的生活數年的金錢，女兒因此高興的說，『太好了，這樣爸爸您明年将不用出門了！』但父親搖搖頭，『不行，僅僅這些積蓄是不夠的。』
于是第二年他又在初春到來前離開了。
季節的輪轉經過了數年，一家人就這樣反複着只能在冬季相聚的日子，當初的小女兒已經長大，但她再也不是曾經會高高興興的迎接父親的小姑娘了。現在每年父親歸來的時候，迎接他的總是女兒氣呼呼的叫罵聲。『啊，真是稀奇！您今年居然還記得回來！』
每年每年，生日也好節日也好，總也見不到父親的少女已經對男人歸來後的道歉感到厭倦，而她無論是哭泣或者哀求，都無法改變父親将在春日來臨時離開家中的事實。而妻子對着一切都保持着沉默，她既不責備丈夫，也不肯訓斥女兒，只在她哭泣的時候，像小時候那般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少女的頭發。
她已經許久沒有露出曾經無憂的笑容。
時間繼續前行，在這個變得冰冷的家中，少女覺得憂愁，所以她常常跑出門去。
然後，如同任何一個在青春年華的女孩子那樣，她遇上了愛情。
戀人是個和父親有點相似的，沉默的青年，并且和曾經的父親一樣，是個獵人。
在冬日來臨的第二天，女兒把戀人帶回家中，她向着坐在餐桌上的父親宣布，『我将要和這個人結婚。』
常年的經商生涯似乎讓男人變得比以前消瘦的多，他的身體依舊被包裹在往日常穿的厚重的皮毛長袍裏，有種空蕩蕩的感覺。聽到女兒這個宣言的父親沉默了片刻，看向門口的青年。『他是個獵人？』
『那又怎麽樣！您曾經也是！』
『……獵人不行。』許久之後，父親這樣說道。
『也許他賺來的錢沒有您的多，但是，這個人卻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女兒回答。
男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會去找個更安全的工作，并且以生命發誓，會照顧好她。』門口的青年終于開口，『請允許我成為您女兒的丈夫。』
在女兒和妻子期待的眼光中，男人終于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他和妻子開始忙碌的籌備起新娘的嫁妝來，多年積蓄的金幣都在這一刻派上了用場，少女明白了父親當年說錢要多一些好是什麽意思。她只好紅着臉跑出門，去好友的家中商量究竟該買些什麽。
『美麗的婚紗和華麗的耳墜必不可少！然後還有足夠漂亮的寶石戒指！』她那位也正值芳齡的友人這樣說。
『那倒不必憂愁，父親似乎做的就是寶石生意，年年都帶回來很多。』
『你可真是不知世事，城裏年年都在鬧賊，專偷寶石！現在那些東西可貴着呢。』
『什麽？真的嗎？』少女驚訝的問。
『當然了，而且必定是在春天出現，好多珍貴的項鏈和戒指上的寶石都消失了，只留下空蕩蕩的底座，無論藏的有多麽妥帖都沒有用處，真是太過分了。』
『聽起來可真是有趣，那些貴婦人一定心疼死了。』
『啊哈哈哈，那可是真的……』
兩個小姑娘互相讨論着各種關于城市裏的傳聞和八卦，很快把她們的原本目的給忘記的一幹二淨。
不過幸好，家裏的成年人們比她們可靠一百倍，婚禮該有的一切都被準備妥當，只差去找神父定個合适的時間了。姑娘沉默的戀人表示他的兄長就是位神父，但是城內似乎出了什麽嚴重的事件，幾乎所有的神職者們都聚集在教堂裏祈禱，停止了一切的禮拜和婚典。
『好像要持續到春天。』青年有些為難的說，『最早也得是春日的第一天。』
父親看看女兒期待的臉，實在說不出他要離開的話，最後只得點頭。
但是他附加了一個奇怪的條件，『到時候家裏沒有人在，把你們的母親也接去一起生活吧。』
女兒和戀人互相看了看，難道父親忘記自己會在冬日的時候回來的事情嗎？但是因為這個就讓母親獨自留在無人的家中直到冬天，也确實太過分了，所以他們同意了這個要求。
婚禮當天，太陽終于從厚重的雲層裏鑽出來，和暖的陽光照射着大地。少女身穿雪一樣美麗的白紗，無數透明的寶石在上面閃閃發光，而她雙耳上深碧色的寶石耳墜更是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美麗的如同冬日精靈的新娘簡直讓人看的無法移開視線。
所有人都為這對幸福的新人祝福。
只有父親一個人遠遠的站在角落裏。
他看起來更矮了，當年成為獵手時的高大身材似乎是在經商的忙碌中被消磨了一樣。
最後，腳步蹒跚的男人揮別了新婚的女兒和他的妻子。
『別哭了，媽媽，冬天的時候我們還會回來接爸爸的。』少女這樣安慰着母親。
『不，我們不會再回來了。』流着淚的女人這樣回答。
他們身後，那個包裹在皮毛中的男人，他的雙手掉下來，他的頭顱掉下來，啊，那居然是冰雪做成的身軀。
男人在太陽底下，變成了一灘水。
從此，每到冬日才回來的寶石商人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眼中，而在那個春季之後，春天來臨時才來的盜賊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