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賭一場
清晨。
睡得天昏地暗的辛懿被手機短訊吵醒,一時有些懵。
整整一夜,她都夢裏忙着與那個叫莊景安的僞君子糾纏,明明是夢,可驚醒的瞬間她依舊覺得他手指的溫度似真似假地殘留在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甩頭,好不容易把旖旎的夢境甩到腦後,摸過手機一看,又懵了。
【Phébus通知您已通過面試,請于8月3日10點,攜相關證件,在總部大廈十六層辦理入職手續,謝謝!】
辛懿彈坐起身,反複确認了好幾遍,終于貼着手機吧唧一親,鞋都沒穿好,撩起簾子就往外跑。
家裏四口人,房子不足40平,沒有獨立衛生間,洗澡全靠街角的公共浴室。
只一間卧室歸母親周蘭和繼父耿重年,辛懿跟弟弟周舟就在客廳拿簾子隔出睡覺的地方,姐弟倆一張床,中間隔了個布簾子。
眼看女兒狂喜地沖出來,周蘭問:“怎麽了?”
一把從身後勾住她的脖子,辛懿興奮地說:“我被菲比斯錄用了!等我出名,賺錢,就帶你跟舟舟走!”
周蘭連忙說:“別光顧着掙錢,昧着良心的錢,咱可不要啊。”
坐在一旁的弟弟周舟,懵懂地擡起臉,先天異常的唇瓣讓他的面容顯得特別苦相。
聽見姐姐說要帶他們走,周舟一聲不吭地從椅子上跳下來,就要去收拾東西。
辛懿拉住面無表情的弟弟,将他的腦袋按在胸口:“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的,我一定帶你們走。”
周蘭狐疑地問:“你說菲比斯是大公司,這種公司怎麽會要你?”
辛懿心一紮,卻滿臉不在乎:“穆晟給辦的假|學歷,混進去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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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蘭不安地問:“被他們發現了怎麽辦?”
辛懿簡單洗漱,對着半身鏡描眉畫眼,抿抿口紅:“不會的。”
莊景安早就發現了,可還是收下了她。
要麽,他有所圖。
要麽,她遇貴人了。
辛懿看着鏡中正盛的容顏,眯了眯眼。歌喉和臉,是她的全部賭注。
她要賭,但願不會輸。
八月流火。
跑上跑下辦完入職手續,辛懿熱得滿身是汗,包臀的職業裙勒得她邁不開步子。
若不是對Phébus夢寐以求,打死她也不會來幹這關在格子間裏的活,說是白領,在她看來跟鴿子沒什麽區別。
從十六層的電梯間出來,左手大片是普通職員的工作區,右手是茶水間,再往裏是會議室和總監辦公室。而她的辦公區,就在總監辦公室外的隔間。
這一片人少,極安靜,HR臨走還羨慕說:“莊總人帥,有才,還超溫柔,這崗位多少內部員工擠破頭申請轉崗。你能被錄用,可算是燒高香了。”
辛懿嘴角抽搐,帥是帥的,才不知道,但溫柔?這點她持保留意見。
她剛翻了會公司資料,座機就響了。
“手續辦好了?”莊景安聲音冷淡。
“嗯,好了。”
“你進來。”
辛懿放下話機,下意識拽了拽裙角,走到辦公室門口,只見穿着白色襯衣的莊景安正伏案忙碌。
辦公室很寬敞,他背後是一整面的玻璃窗,窗外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塊,高架橋上車水馬龍。
光照極佳,以至于辛懿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柔和。
可等他擡頭,這錯覺立刻蕩然無存。
“老師沒教過你,進來要敲門嗎?”莊景安扶着鏡框,笑了聲,“抱歉,忘了。你的學歷不是老師給的。”
辛懿指甲掐進手心,無論如何,這件事上她理虧。
見她收斂了伶牙俐齒,莊景安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看向電腦屏幕:“我不在的時候,不許擅自進我辦公室,不許碰文件資料。平時的餐點、咖啡,放在門口茶幾,我自己會拿,懂?”
辛懿忍住不快:“好的,莊總。”
“出去吧。”他眼皮也沒擡。
辛懿回到自己辦公桌,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資料,終究胸口憋着一口悶氣。
什麽狗屁溫柔?紳士?分明是個自大狂,看他那天下手的狠辣,跟道上混的人相比有過之無不及。這樣的男人,怎麽配做Phébus的音樂總監?
想起他盛氣淩人的表情,辛懿憋火,順手将冊子扔向桌角。
砰!
“辛懿。”
與此同時,裏間的某人喊她。
辛懿不情不願地走到門口,就聽他埋頭吩咐:“一杯美式,燙一點。”
多一句謝謝也無。
可等她買完咖啡回去,HR剛好在莊景安的辦公室裏。
辛懿畢恭畢敬地把随身杯放在辦公桌上:“莊總,咖啡,美式,熱的。”
HR笑:“小辛,你不要這麽拘謹,莊總為人很随和的。”
莊景安悠閑地靠在椅子裏,手搭在椅背,唇邊帶笑:“辛苦跑一趟,謝謝。”
謝謝?謝你妹!
有人在就講文明、懂禮貌,私下就變身地主家的惡少爺。
這是哪裏來的變色龍,簡直人格分裂!
事實證明,莊景安還真就是條表裏不一的變色龍。
有人在的時候,他和顏悅色,仿佛她是得力助手。
沒人在的時候,多一個字也懶得跟她說,連電話也懶得打,直接在辦公室扯着嗓子喊“辛懿”——反正這塊也沒別人。
一連半個月,辛懿朝九晚五端茶送水,就是一件跟音樂有關的事都沒沾邊。
莊景安也絕沒有一星半點要談情說愛的意思,丁是丁卯是卯,只差沒在辦公室門口畫上楚河漢界。
每天辛懿下班,莊景安都還在忙碌,第二天清晨他依舊按時來。
從同事口中聽說,莊總監算得上菲比斯的元老級人物,當初菲比斯剛起步,他就被老板陳月芹給挖來了。
“陳董是莊總的伯樂,所以莊總才會留在Phébus。不然,以他的才能,早給跨國公司挖走了。”
對這些論調,辛懿一笑而過。
什麽伯樂,要不是菲比斯給出的待遇夠優,她才不信莊景安會放着跨國公司不去!
良禽擇木而栖,何況是人。
這日午後,莊景安在外談事,辛懿困頓地趴在辦公桌打盹,忽然被高跟鞋的腳步聲驚動。
中年貴婦看了眼空着的總監辦公室,問:“安仔人呢?”
辛懿沒見過這人,但好在她認識對方全身的一線奢侈品,頓時起身立正:“莊總外出談事。我叫辛懿,是莊總的助理。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陳董。”
陳月芹目光微閃,顯然沒料到這個新來的小助理能認出自己來。
陳月芹是來找莊景安拿樂譜的。
辛懿陪她一起進了總監辦公室,這是她入職那日之後第一次進來。
陳董在辦公桌的文件堆裏翻找了一番,終于挑出要的樂譜,可惜稿子還沒整理好,滿是塗鴉删改。
辛懿問:“陳董,這譜子您急用嗎?”
“急,他什麽時候回來?”
辛懿笑笑,将草稿抱在懷裏:“我來整理,半小時後給您送過去。”
老板娘走了,辛懿獨自留在辦公室裏,午後陽光燦爛,灑滿了整個屋子。
莊景安的辦公室很整潔,偌大的辦公桌上除了堆積如山的文件和電腦、電話,就只剩下一只原木相框。
相框中的年輕女人,有張東方美人标志性的鵝蛋臉,英氣的眉,唇角微揚。
啧,戀人?夫人?還是白月光?
無論是哪一種,都讓辛懿無比膈應。心裏有人,還跟其他女人鬼混,滾蛋吧,僞君子!
她滿腹牢騷地伏案謄寫樂譜,卻不自覺地沉入曲調之中。
這些潦草的音符連在一起,如同一張綿密的網,把她滿腦的雜亂念頭一并過濾,只剩下單純的欣賞。
謄寫完畢,辛懿特意上樓送給給董事長,順道還留下了自己的姓名在便簽紙上。
下樓的時候,她的腦海裏一直翻滾着這段旋律。
光憑曲窺人,她實在不覺得作曲者會是個喜怒無常的僞君子。
她輕聲地哼着調子返回辦公室,剛進門,就聽見莊景安陰沉的聲音:“辛懿,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