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艾米莉.狄金森(一)
〔我的腦海中,進行着一場葬禮
悼念者絡繹不絕
不停地走着,踩踏着
直到儀式的氛圍漸濃〕
“唉,沈憐,你知道嗎?”前桌的小胖子神神秘秘地賣着關子。
沈憐收拾着書包,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很是配合地問道:“知道什麽?”
“我們學校……死人啦!”小胖子壓低了聲音,湊的更近了。
沈憐沒什麽反應地“哦”了一聲。
不死人才有鬼了。
“在後山小樹林裏發現的……那個慘喲,身上全是腳印……臉都看不清啦……”
小胖子眉飛色舞,繪聲繪色,仿佛親眼見過似的。
怎麽說呢,标準的吃瓜群衆嘴臉,就像村裏長舌的七大姑八大姨,嚼着“今天村東頭的趙老漢摘了錢家的兩顆柿子,昨天村西頭的孫寡婦家領進了野男人”這樣的舌根。
也像是呼朋伴友搶着去看砍頭槍斃的中國式看客。
沈憐背上書包,拉開椅子,誠懇地對小胖子說:“我覺得你應該真誠地祈禱逝者安息。”
小胖子愣了一下,就這麽看着沈憐出了教室。
少年身姿挺拔,腰細腿長,逆着光的背影看起來像是标準的言情劇男主海報。
小胖子愣愣地看着逼格極高的沈憐,再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手,往嘴裏塞了一顆巧克力。
“什麽玩意兒……”
沈憐看着鏡子裏略顯稚嫩的自己。
他回到了高中。
之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很正常,社會安定、人民富足、校園裏也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一切都是那麽的文明、有序。
直到今天發現的這場命案。
警方封鎖了後山,學校把這件事壓了下去,發現屍體幾個學生也獲得了保送大學的機會,皆大歡喜。
沈憐想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但他扯出的笑容依然是和煦的、令人如沐春風的。
他頗有些自我厭棄地皺了皺眉,板起了一張臉。
鏡子裏的他依然笑着,像是平行世界裏的另一個他。
那個他微笑着沖了一杯藿香正氣水,然後就着水喝了幾片頭孢,再給自己灌了幾瓶酒;那個他微笑着在酒裏放了幾片安眠藥,仰着頭喝了下去;那個他微笑着嚼着一把苦杏仁,卻被惡心得反胃;那個他微笑着割着手腕,從醫院的窗子跳下去。
那笑容不僅和煦,更如玉山上行。(注)
可他卻覺得他卑微虛僞得像個跳梁的小醜。
他深吸了口氣,對着鏡子裏的那個他說:“你不就是想刺激我嗎?我今天吃藥了,不受你刺激。”
然後他走到雜物間拿出了工具箱,把那面鏡子從牆上卸下來,看也不看地從三樓窗戶裏扔下去。
“我不受你刺激。”他說。
他确實受刺激了。
而且他扔下去的鏡子差點砸到人。
那人站在他家樓下的小路上,腳邊是一堆玻璃碎片。
――這人,好生眼熟。
雖然沒穿白大褂,看起來也年輕了些,但沈憐隔着三層樓的高度也能嗅到他身上斯文敗類的氣息。
兩個人一個低頭一個仰頭,大眼瞪小眼。
氣氛十分詭異。
“喂,醫生,”沈憐喊,“對不起啊。”
鄭清還沒從飛來橫禍的無辜與憤怒回過神。
他不過腦子的回了一句:“你以為你是潘金蓮啊,要是潘金蓮像你這樣砸東西,西門大官人早死了。”
沈憐愣了一下,回道:“醫生你看《金瓶梅》啊。”
鄭清也愣了一下,仰着脖子回道:“……是《水浒傳》。”
他自認倒黴,摸着仰酸了的脖子去醫院了。
他額頭被玻璃渣劃了個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玉山上行這個比喻單獨看起來有點奇怪,原句比較美。《世說新語》――裴令公有隽容儀……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艾米莉.狄金森
還有,今天沈憐寶寶的所有行為,從自殺到從窗子裏扔東西,都是不好的。尤其是扔東西,小仙女們千萬別模仿。
保送大學那個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保研路見仁見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