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陶淵明(一)
沈憐的身體再次縮水。
他抱着那個粗糙的牌位,縮在一個空間狹小的箱子裏。
黑暗、壓抑、窒息的感覺如此熟悉,誘惑着他放棄理智的思考。
靈魂随着鏽跡斑斑的鐵錨緩緩下沉,溺在似真似幻的童年陰影裏,被福爾馬林慢慢填滿。
卧室外有人粗暴地拍着門。
他把臉埋在被子裏,聽着外面的聲音,不為所動。
“沈憐!開門!”
“誰讓你鎖門的!”
他依舊躺在被子裏,有一些焦慮,還有一些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恐慌。
又是一陣撞擊聲,伴随着拆卸門鎖的聲音一點一點敲打着耳膜。
“啪。”
門開了。
那個他無比熟悉的女人走進來,掀開了那層被子,開始劈頭蓋臉地罵。
“誰讓你鎖門的!”
分貝大到令人心顫。
“我怎麽就不能鎖門了。”
女人抓起了手邊的書就往他臉上砸。
“你再鎖一次試試。”
窗外男人嘲諷的聲音傳了進來,給這個本就不怎麽和諧的場景澆了一點油。
這個卧室的窗子上沒有窗簾。
女人罵夠了,發夠了牢騷,才踩着高跟鞋出了屋。
男人還在外面冷嘲熱諷。
沈憐想不通,他為什麽不能鎖上自己卧室的門。
他坐在床上,有點呆。
他聽着外面的電視聲,等着他的父母關電視。
吵得人腦仁疼。
他期盼着他們趕緊睡覺。
他等着家裏的燈全部關完。
當這個家終于陷入一片漆黑,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隔壁卧室的門前,确認父母已經熟睡。
他又悄悄回到自己的卧室,赤着腳站在地板上,看着那個已經報廢的門鎖,看了很久。
雖然眼前一片漆黑。
他還是沒開燈,走到衣櫃前。
他拉開櫃門,把自己縮了進去。
或許他日後從櫃子裏面關櫃門的神奇技能就來自于童年打好的基礎。
比如醫院停屍間裏的冷凍箱。
當卧室的私人權利都被極具控制欲的父母侵犯,能帶給他安全感的,或許就有漫無邊際的黑夜。
還有從裏面鎖住的小櫃子。
漆黑、壓抑、窒息。
漆黑、壓抑、窒息、安全。
就像他藏在衣服裏的美工刀片,插在衣服各處的針一樣。
鋒利、傷己。
鋒利、傷己、安全。
他閉着眼睛,像是縮在羊水裏。
眼睛的光感卻警告他,有光了,箱子被人打開了。
箱子外,一個小孩子紮着總角,露出一個狡猾的笑。
“抓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