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配姓楚
楚霜河？
與楚霜天感情深厚的楚聲和帶着主角光環的謝羲居然都被他蒙混過去了？
楚魚懵了懵，腦中閃過念頭，随即渾身都是一涼。
身體同元嬰氣血息息相關，可是元嬰不能貿然出體，陸輕安若是挨上了這一劍，拖累發揮，也就必死無疑了。
這麽近的距離，壓根躲不開！
“當！”
清脆的金石交擊聲清晰入耳，電光火石之間，陸輕安竟然輕描淡寫地反手一推不衡，劍鞘飛上一擋，便将那把足以致命的劍擋下。
楚霜天臉上閃過一絲驚愕，還未有下一個動作，陸輕安已經擡手一劍送去。誰都知道陸輕安在元嬰期裏聲名赫赫，常人不敢輕易接他的劍。楚霜天立刻棄劍不擋，卻仍舊站在原地，臉上漸漸浮起一絲怪異的笑。
陸輕安頓了頓，掩寒的劍刃貼在了楚霜天的脖子上，只需輕輕一動，就能削下他的腦袋。
楚霜天絲毫不訝，笑意平靜：“你早有防備？”
陸輕安肅然看着他不語。
楚霜天倒是有些疑惑了：“我裝楚霜天裝得有哪裏不像？身體也是他的，甚至有時候他自己的意識還會跳出來，像适才保護那個小畜牲。”
聽到“小畜牲”三字，謝羲的面色一寒，手中斷雪立刻出鞘，似乎就要直接沖上去殺了他。楚魚剛好悄悄退到了謝羲身旁，看斷雪出鞘，又不動聲色地按了回去，拍了拍他的手。
楚聲卻是忍耐不住，提起三火，滿面寒霜：“孽障，從我父親的身體裏滾出來！”
楚霜河漫不經心地笑：“聲兒真是愈發不近人情了，多年不見，連聲叔叔也不叫。”
楚聲的目光仿佛要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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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的劍刃就貼在他的脖子上，楚霜河卻仍舊面不改色，談笑風生：“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見楚聲不說話，他也不急，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剛見面時就知道了？我還說你怎麽一見到我就那麽副悲痛模樣，原來是父子情深，吞聲忍氣不敢言說。多年不見，也算是長了點腦子。”
楚聲眉尖一抽，似乎想到了什麽，握着三火的手有些顫抖：“住口。”
楚霜河不理他，看向楚魚，目光明明帶笑，卻像把刀子，冰冷冷的含着陰毒的殺意：“這是大哥的三子，你的小弟？唔，約摸能看出幾分你二弟的模樣，可惜了，你二弟長不到這麽大。我還記得，那麽小的一個孩子，抱在懷裏輕飄飄的……”
“住口！”楚聲臉色愈發難看，額上青筋一跳，目中有些猩紅。
陸輕安眉頭一皺，正想出言提醒楚聲固守本心，楚霜河的笑容忽然一滞，臉色錯愕了一瞬，身子顫了顫，眼睛緩緩閉上。半晌，他重新睜開眼，原本有些癫狂的神色也恢複了平靜，黑色的瞳仁溫柔和煦：“聲兒，別被他影響了。”
楚聲的身子一僵，差點被怒火沖昏的頭腦清醒過來，怔怔地看着楚霜天的眼睛：“……父親？”
那個元嬰期客卿臉色也激動起來：“家主？你醒了？”
楚霜天向他們颔首，輕輕推開掩寒的劍刃，含笑道：“陸道友，方才勞煩你了。”
陸輕安收起掩寒，擡眸淡淡看他：“你修為不弱，心性堅韌，為何會被侵占道身？”
楚霜天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人人都有一個弱點，心底防線薄弱，容易讓人趁虛而入——陸道友不是也有這樣的弱點嗎？”
陸輕安怔愣，低頭看了看腰間的不衡，眸中暗色流動，抿唇不語。
也對，楚霜河是同楚霜天一起長大的，在家主之争未開始前，兩人感情應當還不錯，自然也了解彼此。被楚霜河趁虛而入，也不能怪楚霜天意志不堅。
楚聲的臉色痛苦了一瞬，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父親，母親她……她真的……”
楚霜天目光溫和明亮：“她在我心間。”
果然……
楚聲按了按額角，顫聲道：“父親，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他的靈魂已經同我的糾纏不清。”楚霜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道，“聲兒，如若我活下去，我也不能确定何時出現的是霜河，何時是我。他知道你的祖父祖母閉生死關，所以來複仇的……會做什麽，你應當能猜到。”
雖然已經大致猜到了結果，楚聲的臉色還是一變，連唇色都有些蒼白：“父親！”
楚霜天道：“聲兒，霜河作孽多端，有我的過錯，若是我同他一起赴黃泉，我想他的怨氣應該能稍微消散。”
那名客卿臉色大變：“家主，萬萬不可！楚霜河背叛楚家，叛入魔道，對楚家人大下殺手，您又何故為了這般六親不認、喪心病狂的陰毒小人累及自身！只要離開這裏，一定有辦法将神魂分離……”
話音未落，楚霜天的臉龐忽然一陣扭曲，不複儒雅溫文，只剩猙獰恐怖：“楚霜天！你這假仁假義的小人！說什麽好聽的話！”
他的身子晃了晃，頓了一頓，痛苦地捂住額頭，似乎兩個神魂正在争奪身體的控制權。
陸輕安眉頭一蹙，掩寒噌的一聲出鞘三寸，蓄勢待發。
半晌，似乎楚霜天奪得了控制權，語氣急促：“楚家的事，楚家人解決。聲兒，殺了我！”
讓楚聲親手弑父？
楚魚背後悚然一寒，下意識地上前幾步：“父親，大哥……”
“魚兒退下！”楚霜天咬了咬牙，目光仿若實質，嚴厲冷酷地盯緊了楚聲，“聲兒，你生性優柔寡斷，對家主之位只覺可有可無，除了在魚兒的事情上不願退步，其他事上皆只求三分，楚家不能交在這樣的你手上……”
楚聲幾乎是哀求的神色，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哽咽：“父親，我辦不到。”
楚霜天道：“魚兒和楚家，你必須照顧好。”他說着，看向楚魚，目光沉靜，“魚兒，以後要聽大哥的話。”
……果然，是在交代遺言嗎。
楚魚默然半晌，點了點頭。
除了這樣安靜地在一旁看着，他也無能為力。楚霜天和楚霜河的神魂已經接近融合，留下這樣的楚霜天，誰知道上一刻還在溫聲談笑，下一刻會不會就翻臉變成了楚霜河，一劍刺向人心窩。
楚霜天想在死之前逼楚聲一把，固然對磨砺楚聲卻是極為有用的，但是，這也太狠了點。
楚聲心思柔軟敏感，又因為楚二的事心中難逃魔障，要他狠下決心大義滅親，幾乎是不可能的。
楚霜天擡步走到了楚聲身前，低頭看着他，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然而這種溫情還沒持續多久，他的手上忽然有黑氣一閃，直直拍向楚聲的天靈蓋。
一旁冷眼旁觀良久的陸輕安擡手一揮，黑氣頓散，勁氣将楚霜河往後掀開了幾步。為防楚霜河再作妖，陸輕安身形一晃，幾乎是瞬間閃到他身邊，擡手往他身上拍了十數下，走到一旁，擡首道：“封靈穴。”
楚霜河動彈不得，僵直地站着，忽然狠狠“呸”了一聲：“好好個劍修，怎麽忽然就會了鏡花門獨傳的封靈穴指法？陸輕安，你還得感謝我不經意發現了這個秘境，否則你還一輩子都找不到你老友的這個墓！”
陸輕安一頓：“……墓？”
楚霜河哈哈大笑：“沈念魂飛魄散，就剩一具身體在這秘境中，你就算找到了他的屍首，這輩子也別想再聽到他對你說一句話——”
這話也是夠狠毒，陸輕安臉色煞白，目光帶了煞氣。
楚魚看得氣憤，恨不得上去跺他幾腳，卻又因為那是楚霜天的身體不能随意動手，嘆了口氣，忽然就發覺手被人牽住。
他扭過頭，謝羲正柔和地看着他，伸手撫了撫他的背：“師兄，萬事還有我。”
楚魚默然片刻，朝他勉強扯出一個笑。
要說不難受也不可能。
就算原主的意識已經徹底湮滅，他平白受人家那麽多照顧，憑着良心也只覺不忍。
楚霜河癫狂地笑了一陣，臉色倏地變得陰戾可怖，冷冰冰地盯着楚聲：“殺了我啊，殺了我，也殺了你父親，家主之位就是你的了。裝什麽裝，你們父子二人都是一樣的虛僞僞善！”
楚聲低下頭，碎發遮蓋了眼眸，看不清神色，倒提着三火，緩緩走到楚霜河身前。
他輕聲道：“你憑什麽這麽恨我父親，這麽恨楚家？”
楚霜河冷冷道：“楚霜天害我靈脈盡廢，将我逼入魔道，我憑什麽不恨？楚家護他愛他包容他，卻容不下一個我，我憑什麽不恨？憑什麽？憑什麽父親口口聲聲說着我是他的驕傲，卻在轉頭就對母親說，‘此子心浮氣躁，易入邪魔外道，楚家交給他，不可，唯霜天心胸寬闊，氣度沉穩可擔大任’？”
楚聲默然擡頭盯着他：“你走火入魔，我父親竭盡全力，救你不成，反被怪罪猜疑，為何？祖父見你墜入魔道，見你殺害我二弟，卻兩番不忍痛下殺手，只将你封印地底，為何？楚霜河，你根本就知道一切事實，清楚你自己錯了，卻不敢承認自己錯了，反而将一切錯誤推給楚家，你……”
“住口！”
楚霜河暴躁地打斷他的話，臉色惡狠狠的，“殺了我啊！楚聲，你有種就殺了我！”
楚聲安靜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直直跪了下去。
他低下頭，強忍住眸中熱意，慢慢地磕了三個頭。
楚魚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謝羲的手，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看不下去了。總體來說，自打穿書以來，他一直過得輕松自在，師尊不管，家族放任，想幹啥就幹啥，就連在陵墟的十年也有着沈念指導，沒有碰上過什麽危險。
這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麽沉重的情節。
其實，按原著的劇情發展，此時正魔大戰還未爆發，原主作死地去挑釁了聲名鵲起的主角，被忍無可忍的主角千刀萬剮抽魂入缽。而聞聽小弟身死的楚聲從落楓谷千裏迢迢趕來，被主角一劍斬頭——
他們都本該死了，此刻卻站在這裏，看着不該在此時死去的楚霜天平靜求死。
劇情大神……其實一直都在，只是把死的人，換了個角色。
楚聲磕了頭，慢慢地站起身，舉起了三火：“楚霜河，祖父祖母在楚家祖祠中列個你的牌位，你早就死在了兩百年前走火入魔時，今日我一并殺死的，只是一個手上沾滿楚家血的魔修。”
楚聲說一句，臉色便寒一分，手中三火清鳴一聲，紅光大盛：“你不配姓楚！”
話音剛落，他手上一顫，便将長劍狠狠刺入了這個從小到大熟悉至極的身體的胸口。
三火紅光愈亮，灼熱的火屬性靈力鑽入他的靈脈，狠狠擊向紫府中的元嬰。兩個纏鬥已久的元嬰早就精疲力竭，對這縷靈力毫無防備，只是抵擋了片刻，便輕輕一顫，開始潰散。
楚聲抽出三火，長劍“哐當”一聲墜地，他卻恍若未覺，怔怔地看着父親的臉龐。半晌，楚霜天睜開了眼，眸中是淺淺溫和的黑色瞳仁，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楚聲猛地抱住楚霜天，身子一顫，忽然就崩潰地大哭出來，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楚霜天撫了撫他的頭，擡頭望了望楚魚的方向，見到他同謝羲緊緊交握的手，微微一怔，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謝羲，暗含警告地盯了他片刻，臉色迅速灰白起來。
楚聲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所抱着的這具身體裏，已經沒有絲毫生氣了。
楚霜天，楚霜河，都死了。
楚聲茫然地擡起頭，眸中仍有淚水還未滾出，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驀地，他的耳邊響起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
“魚兒，聲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