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
蘇漢陽坐俞竺祯的車去醫院。
到了醫院門口，他也沒想起來問秦川撞下來什麽樣，想來無非也就是骨折腦震蕩什麽的，嚴重點躺床上動不了想撒個尿都得插管子，保不齊來個失憶。
因此，當他在走廊裏，看到秦川穿着格格正正的病患裝，從外面回病房的時候，還真有點意外。
俞竺祯一臉大事不好的表情，蘇漢陽卻淡定了，雙手環胸，看着秦川進了病房，還特意等了兩分鐘，才上前敲門。
“請進。”秦川的聲音聽起有幾分暗啞。
打開門一看，蘇漢陽差點沒被娛樂到：秦川躺床上，拉好了被子插起輸液管，看見他們進來頭都不帶扭的，只有兩只眼睛眨巴眨巴，搞得跟真的不能動了一樣。
俞竺祯在後面看得清楚，頓時恨不得捶胸頓足告訴他，哥們兒你早穿幫了好不！
蘇漢陽也不走過去。這個角度，秦川要想光靠轉眼珠看到他們，還挺困難，他倒要看看秦川能裝到幾時。
“漢陽……”
一分多鐘過去，秦川還真就一直保持着那個變扭的動作。
蘇漢陽自嘲，倒是忘了，這人一向能忍。
當下也不再有興趣折騰秦川了，走到他跟前，亦不拆穿他，只說：“秦總，聽人說您出了些意外，真是太遺憾了。我來看看您，您有什麽需要的嗎？”
蘇漢陽說“遺憾”二字的時候臉上确實是遺憾的表情，雖然不知道在遺憾些什麽。
為了說話方便，蘇漢陽身體稍稍彎曲，傾向秦川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麽，秦川也不裝病人了，像是忍不住了一樣，一下子抓住了蘇漢陽的手臂，緊緊的。
“我是真的出車禍了。”他說。
“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蘇漢陽感到尴尬，偷偷往邊上瞄了眼，暗罵俞竺祯怎麽這麽快就偷偷溜了，還把病房門關好了，真是中國好隊友。
秦川還在自顧自地說。
“我就想，當年是我錯了。漢陽——”
蘇漢陽默然無語。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聽到他道歉，為他。
然後秦川說：“你跟我回去，條件随你開。”
蘇漢陽的表情變得古怪。他終于覺得，這麽些年，自己其實也并不了解秦川。
他也說話了，他說：
“秦川，你做得最殘忍的一件事情，是讓我知道——我愛上的，就是這麽一個人。”
蘇漢陽最終還是同意了。
秦川再開口，只說了兩句話：“姜樂生有先天性心髒病。我可以找人把她治好。”
樂生還沒上學，要走方便的很；蘇漢陽雖然有工作，辭職也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情，最多加半個月的工作移交期。何況他有預感，自己這一走，大概就不會再需要這份工作了。
難的是怎麽跟姜小妹解釋。
為了這件事，蘇漢陽苦惱了整整一個禮拜。
夜裏胸痛，翻來覆去睡不着的時候，蘇漢陽就想這件事，一邊想一邊數姜樂生的睫毛，又長又密。配上粉嘟嘟的臉蛋，真像個小天使。
或者說就是小天使，他蘇漢陽的。
蘇漢陽出獄那天，正好是他三十歲生日。
等手續辦下來已經是傍晚，姜小妹挺着個大肚子在監獄的鐵門外等他，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高高瘦瘦。
他被放出去，走到鐵門邊上，忽然有些不确定：終于盼到這一天了？不會是夢裏吧？
跨過那條線，只需要剎那；跨過心中那道深淵，卻也許需要一輩子。
愛人出軌，事業中斷，兩年牢獄之災，再出來早已物是人非。市場發展的速度很快，他在獄裏錯了太多東西，很多已經被廣泛接受的知識，于他還很陌生。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何而努力。
是姜小妹和姜樂生的存在，為他投下曙光，讓他的生活重新有了方向。她們就是他的天使，拯救他于深淵之中，值得用一生去守護。
而現在，那一生、一輩子就近在眼前了。
蘇漢陽吻了吻樂生紅撲撲的睡顏，心中寧靜無比。
某天餐桌上，蘇漢陽狀似無意地對姜小妹說：“你還記得桂家那個小鬼不？”
“？”姜小妹想了一會兒：“哦！你是說那個！”
姜樂生被查出有先天性心髒病之後，蘇漢陽和姜小妹就在多方打聽怎麽辦。巧的是，和姜小妹隔壁病房一家桂姓的小夫妻，生下來個男孩子也有心髒病。
兩家人于是同病相憐，常常交流信息，也互相傾訴痛苦。
“怎麽了？”姜小妹有些緊張，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蘇漢陽看出來了，心說，別怕，我怎麽舍得你難過。
他繼續吃他的包子，道：“他們家前兩天聯系我了，說已經做過手術了，現在好了。”
姜小妹驚得筷子都掉了：“真的？那是好事！”
愣了幾秒後，她皺起了秀氣的眉：“可是，可是他們家不是沒錢——”
如果能做手術的話，誰家不願意做呢？
是以姜小妹在了解過手術的價格之後，就沒有再向蘇漢陽提起過這件事情了。何況一流的醫
院、頂好的醫生，就算有錢也排不上隊。
“嗯。”蘇漢陽依然不急不緩：“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重點，有一個基金會聯系到他們家，幫他們付了全款。而且，我也給樂生報了名。對方剛剛打電話來通知我，排到了。”
“欸！！”姜小妹樂得差點沒從椅子上蹦起來。
高興了一會兒，姜小妹狐疑道：“不能吧？怎麽會有這麽好的事情？而且這種公益的不是也要排很長的隊的嗎……”
蘇漢陽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問，淡然道：“其實我早就報名了，但怕是騙子，落得一場空歡喜，之前才沒有告訴你。”
夾一口鹹菜：“也不是完全沒有條件，我得到他們那邊去，幫他們工作一段時間，算是回饋社會吧。”
姜小妹還是有些懷疑，但看得出基本上已經相信了，捂着臉道：“哦天哪，我得去清醒一下……”
然後飄回了房間。
這丫頭，真是好騙。蘇漢陽轉而又開始擔心，以後自己不在了，傻妞兒被人騙可怎麽辦？
真是頭疼。
他還是不敢告訴她真相。
就這樣吧，蘇漢陽想。即使有一天，她會發現，也一定是在很久以後了。
久到他不在她身邊。
那時，她大概不會再生他的氣、至少不會氣很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