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鎖心
靠在門框上雕東西的男人突地手上一頓,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頭一看,又是那張糟心的臉。
他翻了個白眼,沒等他說話,便徑直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抛給他。
落到道妄言手中的是兩串鈴铛,每串都挂着九個,細看之下,精致的花紋蔓延了整個鈴身,愈發玲珑,着實可愛的緊,對那些閨中女子絕對是大殺器。
然而問題是需要它們的是兩個男人。
道妄言拎着它們,難得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你難道不覺得你的審美有點問題?”
那人摸着棺板,話裏落了幾分得意:“但我每次造了這些東西送予我的道侶,他都十分開心,贊嘆我的眼光天下無雙。”
“還真是天下無雙……”
道妄言哭笑不得,想起昔年那位的風采,再對比手中的東西,他不由嘆道果然是真愛。
“這是什麽?”墨铮上前問道。
“你居然沒告訴他?”那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不對勁,墨铮想到,往道妄言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他眼底未散去的尴尬。
那人突地搖了搖頭,望着道妄言嘆道:“鎖心鈴本要兩人都同意我才會造,卻不想今日着了你的道。”
“果然,魔就是魔。滿嘴謊言,不惜一切代價,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友人也好,愛人也罷,皆是虛妄。”
說到最後那張臉上甚至浮現了幾分痛心疾首,然後背着棺板進了屋,将門嚴嚴實實地阖上,不給道妄言半點解釋的機會。
等進了屋,他經年霜寒的臉上終于浮現幾分笑意,溫柔地撫着棺板上的紋路,眼角浮現幾許笑紋,他從前是喜歡笑的,但那人走後,他便再也笑不出來,如今總算有了轉機。
想必過不了多久,那人便能回來和他把酒再話桑麻,他亦不用颠簸流離,流浪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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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道妄言怔在原地,遲遲不敢上前一步,他欣喜于即便飛升,他們之間仍能有聯系的東西,卻忘了當初造這東西時的陰暗之心,如今被那家夥一推,可算盡數暴露在陽光下了。他就算不說,面前這人也會猜到,畢竟令他神魂颠倒的這個人從來就不是個好騙的。
“怎麽,是有難言之隐?”墨铮從他手裏取過一串鈴铛,端詳了一會兒。
道妄言喉嚨莫名有些幹。
“是要我自己猜?”墨铮望着他艱難地滾動着喉結,倒是垂着眼笑了:“放心,我既然說了喜歡,便是看清了你。”
“說句不好聽的便是……”他朝他眨了眨眼,指着胸口不一字一頓道:“你那點陰暗心思我這裏都明明白白。”
一再撩撥和戲弄,讓道妄言終于忍不住破罐子破摔,狠狠道:“就是你想的那樣,鎖心鈴就是用來囚禁你的,無論你去那裏,我都會有感知,甚至能把你心中所想都摸得清清楚楚,自帶上起,便再不能脫下,除非當中一人死亡!”
“換句話說,你接下來的一切都将由我掌控,永遠只能做在我掌中起舞的蝴蝶,這樣,可夠?”
面對這一通若山洪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惡意,墨铮嘴角笑意愈深,眼角上揚,那顆蠱惑人心的痣似在發光,然而他的聲音仍然是冷而淡的。
“随你。”
正當道妄言心癢的不行,正想讓他見識下什麽叫“随你”之時,緊閉的門內突然傳出一句話:“我幫你做的這個鈴铛的作用是相互的,而且必須以心頭血祭煉方可生效。”
門內的人似乎還低聲笑了一下道:“畢竟我可是一個正道中人,斷不能看到這等強人所難之龌蹉事。”
道妄言卻是嗤笑道:“哪個正道人士會被上界正道中人追殺得像只喪家犬一樣,只能躲入下界?”
他想如果不是那人着實凄苦,被師門抛棄,被友人背叛,被親人捅刀,現在就連道侶也重傷陷入沉睡,不知是否還有醒來的一天,他絕對會揍得他以後都不敢出門,而不是滿足這點嘴皮子之利。
那人頓時不說話了。
沉默良久,道妄言突地嘆了口氣,道:“素星河,你該想想了,我快要走了,那些人必然會有所動作。如果你仍舊念及舊情,你怎麽護住他,難道要再被人當狗一樣攆?”
門裏半天沒有聲響,道妄言也不在意,轉身欲走,以心頭血祭煉器物并不簡單,稍有幹擾便要走火入魔,他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而對他們,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自我下界起,這世上就再也沒有素星河,剩下的只有他的阿素。”
幹澀的聲音自門內傳出,卻透着一股猶若磐石的堅定。
道妄言彎了下唇。
墨铮望着他臉上的笑,不知為何突地想起了之前那句——“我只是可憐他罷了。”
……
三日轉瞬即過,墨铮他們早在昨日便到了這西夢峰山腳,正住在山下的客棧中。
“怎麽,舍不得走?”墨铮望着道妄言憊懶的模樣,為他撩開遮在嘴角的發。
道妄言枕着他的大腿,打了個哈欠,明明已經醒了,卻就是不願起身,連帶着墨铮也只能坐在原地,然而參加潛龍榜的人差不多已經來齊,等着西夢峰的正式開啓。他們都覺得站的越靠前,便能越早進入西夢峰,取得優勢。
“不用擔心,先進和後進沒什麽區別,西夢峰會将所有人籠罩在裏面,然後投入不同的地方。再說,這對于你只是個過場而已,你如今道魂後期又是我教的基本能橫掃那些人了。”
當初下山時道魂境的屏障就稀薄了,前幾日那層屏障消失,他進入道魂境後期,比當初由道魂初期到中期更快,仿佛越到後面他的修行速度就越快。
“你怎麽知道?”
“潛龍榜當初便是我定的,後來懶得管,便歸了其他人。”
道妄言趁機蹭了蹭墨铮的腿。
墨铮掰過他的臉,似笑非笑道:“阿玄應該多念念清心咒了。”
道妄言卻伸手夠他的臉,食指按在他眼角的那顆痣上,輕聲嘆道:“你怎麽就不留留我呢?”
“既會相見,何必再留,更何況,你不覺得只有分開了才會想念,見面時心才會更炙熱嗎?”墨铮垂下眼,淡道,像逗貓一樣去摸他的下颌,一寸寸描繪他的輪廓。
“歪理。”
魔尊表示不予接受,支起身想去吻他,卻被墨铮按在原地,然後撫上他的臉,貼上他的額。
耳鬓厮磨,再不剩半點距離,明明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卻讓道妄言的心跳的愈發快起來,一聲疊着一聲,一聲比一聲更急,在他的耳裏恍若奔雷。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會是靠他最近的人。
良久,墨铮貼着他的耳垂緩緩道:“如果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甚至壞的令人發指,你還會愛我嗎?”
即使他沒有恢複記憶,但身體面對其他人自然而然地試探,思考,甚至于利用都在告訴他,他并不是什麽光風霁月的如玉君子。
道妄言愣了一下,疑惑道:“為什麽不?”
他攤手,對他眨了眨眼:“更何況,你不壞一點,我也不會為你這般神魂颠倒。”
“那就望你記住這句話了。”墨铮輕笑。
道妄言扯着唇角一笑,眼神溫柔似水,一字一頓道:“縱然你是沙漠的蠍子,是草叢裏的毒蛇,是草原的豺狼,我依舊甘之如饴。”
話剛落音,便聽得一陣喧嘩,期間夾雜着幾句“西夢峰開了”之類的話。
“我該走了。”墨铮推了推跪坐在他身上的人。
這次道妄言也沒有再玩什麽花樣,徑直起了身,将人拉了起來,然後指着自己笑道:“給我一個離別吻。”
墨铮輕輕貼上他的唇,一觸即離。
道妄言摸着自己的唇,想着剛才那個一點都不像是吻的吻搖了搖頭,笑道:“再見時,我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找回來。”
“還有,我在西夢峰給你留了東西,希望到時候你會開心點。”
最後一字落下,道妄言的身形如風般四散開來,就這樣消失在墨铮的視線裏。
凝望着他之前站的地方,墨铮有些失神。
直到外面人聲更加鼎沸,他才回過神來,慢慢下了樓,他想着阿玄給他留的東西就是他一直要他去西夢峰的原因吧。
他旁若無人地往前走着,周身道魂境巅峰的猛地爆發出來,将周圍人震退一步,清出一條小道來,西夢峰規定進入的人不得超過二十歲,修為不得超過道魂境,但二十歲在真界中尚算稚齡,又有幾個能修到道魂境,更何況是只差一步就能踏如生死境的巅峰?
一進入西夢峰的屏障內,眼前的景色便登時一變。
漫天大雪翻飛,視線所及之處皆為白皚皚的一片,風呼嘯着從耳畔刮過,像是要扯下一層皮。
“是你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沙啞而細弱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