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天的夜來得很早, 不到五點，天色就暗了。
沈恕挂斷代淑梅的電話，沒有體會到識破主角陰謀的快感, 反而覺得心灰意冷。
他沒有開燈, 枕着手臂躺在不甚寬敞的床上, 看着黑漆漆的房間和窗外陰沉的天空,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明天就是元旦了。
代淑梅和沈軒給他打電話, 開口就是要錢, 沒有說一句新年快樂, 或者問問他獨自在外打拼是否孤獨，有沒有想家，要不要回家待幾天……
他答應給錢、提出從此斷絕關系後，原主叫了二十年父親的沈大鵬沒有說一個字。
這一家三口對原主完全沒有感情，可憐原主為他們吃苦，甚至為錢出賣自己的身體，最終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沈恕有些同情原主。
盡管原主善良過度、軟弱可欺、為這樣所謂的家人一再妥協，但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沈恕, 很能理解原主對親情的渴望。
小時候, 沈恕的母親總是對他很嚴厲，他們母子之間很少有真正的溫情時刻，從來都是管教與頂撞。
那時小沈恕總是幻想自己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有一個寬和仁慈的父親。
幻想他的母親能更愛他、對他更溫柔。
雖然長大後, 沈恕漸漸理解母親的難處與苦心，明白母親也是愛他的, 只是表達愛的方式不正确，但童年那份不安與缺失，卻永遠融入到他的骨子裏, 成為他性格中難以磨滅的一部分。
對初戀男友裴至的的輕易相信和無保留付出，更讓他深深意識到，自己對真摯的感情的渴求，如同原主對沈家人一樣，卑微沒自信。
安靜的黑暗空間中，沈恕身體和靈魂對于情感的共鳴，讓他悵惘傷感，又讓他激動興奮。
他想用自己擅長的形式，将這份複雜的心緒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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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睛思考，腦中斷斷續續湧現出音符和曲調，然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迅速打開燈和電腦，記錄乍現的靈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恕修修改改，将一首歌曲基本完成時擡起頭，發現時間已經臨近晚上九點。
只剩下最後三個小時，這一年就要過去了。
他心情好起來，突然很想找人出去喝一杯，一起跨過這個對自己來說很不同的一年。
“雖然老子沒爹疼沒娘愛，但老子還有朋友啊！”
沈恕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拿過手機，點開通訊錄，摩挲下巴琢磨自己今晚應該騷擾誰。
他的手指先停留在Q段喬戎的號碼上，猶豫了一會，又向上翻，找到了G段的顧庭深。
沈恕撥打顧庭深的手機號，結果機械冰冷的女聲響起，告訴他對方已關機。
沈恕：……
說什麽好兄弟好CP，關鍵時刻就打臉！
他嘆了一口氣，重新翻動通訊錄，目光再次在喬戎的名字處停留。
大佬會與誰一起跨年呢？
好奇。
但沒立場問。
沈恕遺憾地撇撇嘴，将通訊錄拉到最後，找到備注為知知女神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喂？”電話在響了一會後被接通，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響起來。
是喬戎。
沈恕先是吃驚，接着心裏又有些竊喜，美滋滋地向喬戎通報自己姓名：“喬先生，我是沈恕。”
喬戎在電話中低低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知道枝枝在手機裏備注好閨蜜的人是你。”
沈恕滿頭黑線，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向他解釋，才能挽救自己帥氣又男人的形象：“呃……那個……”
沒等他扯出理由，喬戎便開口問他：“這麽晚，你找枝枝有什麽事？”
沈恕覺得他需要向大佬解釋一下，免得産生誤會。
他決定暫時犧牲自己的尊嚴，讪笑着說：“喬先生，你也知道我和知知是好閨蜜嘛，在我們眼中，對方和自己性別相同，是沒有吸引力的，我絕對不會将她怎麽樣。”
“而且，我知道知知出門都帶着您給她安排的保镖，別人也沒機會将她怎麽樣……”
喬戎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冷聲道：“說重點。”
沈恕坦白交代：“我就是想找她一起出門跨年。”
“哦。”喬戎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過了一會他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知知今晚在公司的酒會上多喝了幾杯，現在已經睡着了，我剛剛抱她去樓上卧室。”
沈恕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哦什麽哦，所以你之前盤問得那麽詳細幹嘛？
真是氣死人……
看來今晚這頓酒注定喝不成了！
他有些失望地說：“既然這樣，喬先生你也早點休息吧，我再找別人。”
“找誰？”喬戎問他，語氣似乎不怎麽高興。
沈恕突然暴躁，心想，靠，老子才穿書半年，還要忙着還錢、掙錢、送錢，一共能認識幾個人啊？
找誰要你管？
沈恕拿着手機，氣鼓鼓地不說話。
對面喬戎忽然開口問他：“晚飯吃了嗎？”
沈恕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正在咕嚕嚕叫的肚子，遲疑地回答：“沒有。”
喬戎言簡意赅地說：“在家等我，我去接你。”
挂掉電話，沈恕愣怔幾秒，高興起來。
和大佬一起跨年，它不香嗎？
說不定今晚還能免費享受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手藝，坐在旋轉餐廳裏看看這城市燈火繁華的夜景，欣賞一下跨年煙花秀什麽的。
想想就是種享受！
……
一小時後，沈恕坐在一家街邊的小面館裏，看看面前擺着的大碗牛肉面，又看看對面身穿休閑外套的喬戎，眼神怨念。
大佬這是要破産了嗎？
明明以前遇到他，他都是一頓飯消費五位數。
現在竟然帶自己來吃面。
可太讓人生氣了！
喬戎不知他所想，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動作自然熟練地拿起油膩沾着灰塵的醋瓶，向自己碗中倒了幾滴醋，又将瓶子放回桌上，掰開一雙一次性木筷，攪了攪碗中熱氣騰騰的面條，撈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吃得特別香，特別接地氣。
沈恕很餓，看着看着，不自覺咽了一下口水。
小面館裏只有他們一桌客人，喬戎聽到這細微的吞咽聲，停下手上動作，挑了挑眉，問他：“怎麽？不吃？”
“別看這家店鋪面積不大，可是老字號，平時很難吃上。”
“今天人們都去跨年，我知道這裏不打烊，所以才帶你來吃。”
沈恕聞言好奇地看向面前的牛肉面，心想難道這面、這湯還有這牛肉大有乾坤？
他拿過一雙木筷掰開，低頭嘗了一口。
嗯，肉爛湯濃，面條勁道，的确很好吃。
可似乎與別家的牛肉面沒什麽區別？
難道是自己見識短，品嘗不出這其中的奧妙？
沈恕本着不恥下問的态度，擡頭看向喬戎，虛心請教：“喬先生，所以這碗面的特別之處是？”
喬戎看着他烏黑靈動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漂亮的小臉上明晃晃地寫着好奇兩個大字，低笑了一聲，語氣頗有些懷念地說：“每年的這一天來這裏吃一碗牛肉面，是我懷念母親的方式。”
沈恕聞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心想大佬和自己這麽有默契的嗎？
然而喬戎似乎不打算與他多說，沉默了一會，繼續吃面。
沈恕見狀也低頭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拼命回憶《不愛》的劇情。
穿書大半年，原著中有些內容他都快記不得了。
比如，喬戎的父母。
沈恕依稀記得喬戎的母親叫葉夢詩，設定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的女明星。
根據《不愛》作者的描述，葉夢詩當年是影視歌三栖巨星，憑借自己的實力火遍整個華語娛樂圈，風頭無人能及，追求她的優質男人可以排成排。
但是，她卻在正當紅時選擇退隐，嫁給了自己公司的老板——豪門喬家的長子喬予成。
喬予成是個風流成性的公子哥，娶了女神回家卻不知道珍惜，整日在外飲酒作樂。
葉夢詩生下第二個孩子後，發現喬予成出軌的證據，兩人的婚姻徹底破裂，郁郁寡歡的葉夢詩很快香消玉殒。
《不愛》之所以設定這些，是為了解釋喬戎脾氣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成因。
思及此，沈恕看向坐在自己對面、正在認真吃面的喬戎，心中暗嘆，原來大佬的童年也不完美。
他有些感慨，又覺得十分能理解喬戎此刻的心情，安靜地将一碗面吃完，認真地對喬戎說：“喬先生，其實今天跟我的養父母斷絕了關系。”
喬戎忘了感傷，有些驚訝地看向沈恕。
沈恕略去傅時骁在背後搞的陰謀詭計，向他講述了沈家的事。
喬戎聽後，微微皺眉。
他調查過沈恕的家庭情況，自然知道他有怎樣的家人，又為這些人做了什麽。
他一直覺得自己接觸到的沈恕與資料上顯示的很不一樣。
沈恕不是一個軟弱可欺、認不清現實、毫無底線地為家人犧牲自己的人。
要不是柏南這個助理辦事一向讓人放心，喬戎甚至懷疑他拿錯了資料。
但現在看來，沈恕的能量遠比他想象得要強大。
喬戎看着眼前的人，猛然意識到，這可能是沈恕吸引他的真正原因。
他不只是想要逗弄一只小獵物，而是喜歡這只獵物身上的特質——他懂得在叢林中生存的所有法則，卻依舊活得純粹、活得遵從本心。
對面，沈恕将原主過去做的蠢事總結完，正要發表看法：“所以，我……”
喬戎第三次出聲打斷他，語氣愉悅地說：“今晚做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