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聞雪紅梅(四)
四人在酒樓裏待到大半夜才散了,林成佑和魏子延送宋一成回家,吩咐車夫将夏遇送回家。
宋一成喝的太醉了,兩人費了好大的勁才将人給扛到樓下坐進馬車。
夏遇看着從縫隙鑽進來風吹得燭火搖曳,深邃如墨的眸子裏湧動着幽幽光芒,坐了好一陣才不緊不慢地下樓。
進來收拾的小二笑着說:“夏公子,林公子臨走的時候讓備了些菜,已經打包好了,您可別忘了帶上。”
小二背光而站,臉上的笑容裏夾雜着毫不掩飾的嘲諷和輕視,夏遇雖難堪,只能當做什麽都沒看到離開,即便他不回嘴,還是能聽到:“攀上高枝就是好,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桌。”
夏遇筆挺地脊背僵了下,每一步都走得穩健,臉色隐在黑暗中被光亮照到的冷漠讓人為之一怔。
雪依舊在下,馬車在宋府門前停下,睡眼惺忪的家丁趕緊出來迎人,林成佑和魏子延正發愁要怎麽把人給弄回去,醉醺醺的人居然自己醒了,眼睛眯成一條縫,面色潮紅,也不要他們扶,跌跌撞撞地往院子裏走。
林成佑本來想着他到家了,他們也該回去了,還沒開口就見宋一成沒站穩滑了下,四腳朝天坐在雪地裏,氣氛頓時陷入沉默。
宋一成從雪地裏爬起來,繼續搖晃着往他住的院子走,雖然途中又摔了幾次,還有一次磕到了臉,黑夜中沒人看到。
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走到房門前,他往後面看了一眼,迷離的視線中有幾道模糊的人影,仔細辨認一番确定林成佑和魏子延沒走,傻呵呵地笑起來:“我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是怎麽收拾她的。”
林成佑摸了把臉,他們當初不是說好不提這一茬了嗎?宋一成居然到現在還沒忘,他們兩個到底是外人,今天要是讓弟妹丢了面子,這往後見面多尴尬?偏偏宋一成又是個固執到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這麽一通叫喊肯定給弟妹聽到了。
倒不是他們怕程璐,實在是覺得這女人太過可憐,為了這個混賬一次又一次地掉眼淚珠子。男人雖愛花天酒地,喜歡世間繁花,但是誰是真心他們是看得出來的。要說宋一成壞?倒也不是,他就是愛玩了些,宋學進都五歲了,他自己還跟個孩子一樣,心裏不裝事。唯一能放心的是他不喜歡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從沒和誰有過不清不楚地牽扯,也不用怕哪天聽人說在外面養了個小的或是擡回來個人。
魏子延走過去要拉宋一成,卻被甩開,只見宋一成搖搖晃晃地走上臺階到門前,兩手撐着門往前推,奇怪的是竟然推不動。又試了兩次依舊紋絲不動,這才反應過來,程璐居然把他給關在外面了。
宋一成硬是被氣到酒都醒了,撸起袖子叉着腰拍得門震天響。
林成佑趕緊上前将人給拽開,大晚上的發什麽瘋,卻也忍不住想笑,這個弟妹可真是有趣的緊,怪不得宋一成被氣到借酒澆愁,不光打罵現在居然連房門都不讓進了。
“這麽晚了,人早睡了,有事明天再說。”
宋一成奮力掙紮着毫不在意自己此刻醜态連連,非要沖進去找程璐讨個說法。
其實程璐哄宋學進睡着之後久久無法入睡,外面的風聲嗚咽,雪花無情地拍打着窗。
腦海裏不停地閃現出夢中男人眼裏蒼涼和絕望更有濃濃的懊悔,兩人和離的那天,向來潇灑肆意的宋一成俊臉灰敗,眼睛裏黯然無光,像是個提線傀儡木然地在和離書上按下手印。
原主淚流滿面,生死攸關之際依然不舍:“我爹拿程家全部的家財才換了我和學進活命,一成,你我夫妻多年,這世的緣分興許斷了。但是我保證,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一成,你不要怕,一定要活下去。”
宋一成最後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沙啞:“苦了你了,成親這麽久你一直為我的事操勞,一天好日子都沒過成,現在又被我害成這樣,別哭了。以後你和學進好好的,如果真有沉冤得雪的那天,夫人,我定将虧欠你的全數補上。”
可惜後來宋一成死後不過被人用一張草席草草裹了丢去亂葬崗,屍骨無存。
夜色漫漫,她小心翼翼地下地,披上衣服摸索着在桌邊坐下來。
宋一成在外面借着酒勁說的那些話她全都聽到了,也聽到他的好兄弟苦口婆心勸說,他胡攪蠻纏的撒野。
程璐對這個男人不像原主那麽耐心,更厭煩這種除了吃喝玩樂一事無成的纨绔子弟,說難聽點要不是投胎的時候運氣好生在這等富碩之家,說不定也是個扛鋤頭下地的糙漢子。
轉頭借着淡淡的光看了眼熟睡的兒子,學進睡姿很好,規規矩矩地保持着入睡時的樣子,她生怕被宋一成這個鬼吼鬼叫的瘋子給吵醒了。
宋一成甩開林成佑又往房門口沖,他要去砸門,把對他甩臉色的女人給叫醒,他們好好的理論理論。
路走到一半,只聽吱呀一聲,窗戶被人打開,披着厚實外衣散着頭發的女人人目光如炬,不聲不響地盯着宋一成。
地上雪折射出的光溫柔地包裹着站在窗前的嬌小女子,看似柔弱,但那滿目寒光與周身的冷厲讓宋一成到了嘴邊的話給咽回去。
林成佑和魏子延多少有些尴尬,趕緊笑着說:“一成酒喝多了,有些胡言亂語,弟妹別和他一般見識。時候不早了,外面的天怪冷的,趕緊讓他進去歇着吧,免得凍壞了。”
程璐道了聲:“有勞兩位大哥了。”
天真的太晚了,林成佑和魏子延也打算回家,剛轉身只聽那道綿軟悅耳的聲音冷冷響起:“爺不清醒,你們把他帶去書房,多灌點醒酒湯,明兒直接讓他去給老爺請安。往後再這般,不要将人往院子裏帶,擾得誰都不安生。”
林成佑和魏子延相互看了一眼匆匆離開,直到出了宋府的大門才互相拍着肩膀大笑不止:“我當一成是何等能耐,也不過是嘴上功夫,十成只此一成。”
“可不是,要說他也是自作孽,想當初弟妹多好的脾氣,剛才我就看了一眼,可是真夠吓人的,繼續這麽下去只怕有一日真成了河東獅。”
他們幾個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宋一成更是從小到大張狂放縱,又因為生得一張風流俊美的臉,小打小鬧的混賬事也沒人真去計較,除非真的過分,到時候也有宋老爺出面收拾殘局,成親之後這事便由程璐來做,到底是閨門千金,抛下臉面跟在宋一成身後,被人捏着鼻子笑話的時候心裏也該是苦的。
晃眼一過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他們都已經懂得要幫家裏的忙,只有宋一成還成天琢磨着玩,若是弟妹能制得住他倒是好事,制不住,只怕是有的折騰。
宋一成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才醒,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太陽光淺而薄,風一點都不溫柔,哪怕躺在屋子裏也能想到外面此刻是多冷。
他試圖起來,第一次失敗了,揉着發痛的頭沖外面喊道:“來人。”
他記得昨天喝了不少酒,是怎麽回來的倒是忘了,不過他怎麽會睡在書房?
外面的下人聽到聲音趕緊進來伺候,洗漱過後換了身衣裳,坐下來看着一桌子的飯菜,肚子是真的餓了,昨天只喝了酒,菜倒是沒吃幾口。
“少夫人和小少爺在做什麽?昨天晚上我怎麽會歇在書房?”
下人有些一言難盡,還是陪着他出去過幾回的徐三膽子大直說了:“少夫人一早就帶着小少爺回程府了,昨兒已經和老爺說過了,老爺準了的。昨兒晚上林公子和魏公子将您送回來的,少夫人和小少爺已經歇着了,您非要找少夫人理論。後來将少夫人吵醒了,她讓小的們把您帶到書房來,一早還讓人将您平日裏用的東西也送了過來。”
宋一成正夾菜的動作停下來,他不是傻子,怎麽會聽不出話裏藏着別的味兒。
敢情程璐更加蹬鼻子上臉,罵他嘲諷他打他還不夠現在居然連屋都不讓進了。
眼前的飯菜頓時不香了,正心裏不是滋味擱了筷子讓人撤走,一道渾厚的咳嗽聲音傳來,他站起來:“爹,您怎麽來了?”
送宋老爺坐下來,沒好氣地瞪他:“你倒是比我都忙,一天到晚見不着人影。這陣子做了什麽混賬事惹得兒媳婦不順心,一大早連早飯都沒吃就回娘家了?”
宋一成想起來也是冤得不行:“我哪兒知道,以前不一直好好的,誰知道突然就變了性子,說話跟帶刺似的,看我一眼都跟見着什麽髒東西,既然這麽嫌棄我,當初做什麽嫁給我?”
宋老爺氣得胡子都翹起來,撈起桌子上的茶杯砸過去,怒道:“瞧瞧你這副樣子,也是當爹的人了,有個大人樣子嗎?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明天你給我去程家說好話去,什麽時候你媳婦願意和你回來你才能踏進宋家門,不然別讓我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一成:完蛋了,又加了個我爹,日子好難過。
我覺得我不刻意蹭玄學了,經常搞的很崩潰,還是求收藏,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