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妄之情(二)
程璐抱着兒子摸了摸他柔軟的小臉,漫不經心道:“我一早就同爹提過了,爹也同意。這個時候需要走動的人家很多,爹忙不過來,你應該幫着分憂。”
宋一成兩眼一直盯着學進,半大的孩子面無表情也挺唬人,以往當慣了甩手掌櫃,只顧自己心情暢快,鮮少留意兒子想什麽。
真到兒子心裏眼裏只裝下程璐,他又忍不住吃味,好半天才說道:“不急,我先陪你們娘倆住幾天再回去。”
學進是他唯一的血脈,在別人眼中,小兒稚嫩怎會懂情字綿長,但他知道,學進非一般孩子,聰明重情,心思深沉,經此一事怕是得難過好一陣。
如此便罷,只怕這孩子鑽了死胡同。
其實他也有私心,與程璐成親數年,如今醒悟過來想與她好好過下半輩子,總針尖對麥芒也不是個事,興許換個地方眼跟前沒了熟人就不一樣了。
去莊子上必定經過那條常年累月被磋磨地傷痕累累的木橋,又是冬天,下一場雪不光人難受,橋也跟着遭罪,馬車走在上面都止不住地打滑,哪怕是經驗老道的車夫都一路小心翼翼。
寧城各大家族誰不知道修橋才是最大的功德?無非就是怕花銀子。
城外那條河長達幾十米,這些年修修補補也要花不少銀子,好在各大家族看在孟大人的面上錢掏的痛快。
從木橋換成石橋,所需人力物力財力,即便宋家不缺銀子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爹向來不會在銀子上虧待他,更何況這次是他第一回正兒八經地做正事,更是二話不說讓管家吩咐賬房到時候需要多少銀子支多少。
以往過得混沌,和新夫人不親近也不願惹事惹得爹為難所以他對府中的事務從不上心,直到程璐和姜玉蓮撕破了臉面,他才知道自己這個繼母私下裏套了不少宋家的銀子,真要掰着指頭算,這些年往不知處地方流去的銀子該是能修半座橋了。
正出神間馬車打了個滑,一家三口跟着晃了晃,車夫在外面緊張到連聲音都哆嗦起來:“前面馬車來得急,橫沖直撞的,小的想避着些穩當,驚了主子們是小的過錯。”
說話間那馬車已經離他們越發近,偌大的李字入眼,裝扮透着女子氣息,李家只有李茹一個獨女,寵得無法無天,能這般嚣張倒也不奇怪了。
程璐本是掀開簾子随意往外一看,兩輛馬車擦肩而過的時候,對方的簾子被風卷起,坐在馬車裏的赫然是個身形健碩,面目白皙沉穩的俊朗男子,只可惜臉上顯眼的疤痕減了幾分味道。
如果換做往常程璐壓根不會在意,但李茹的夫家身份不一般,那男人雖然着裝不算奢華,一身貴氣卻難掩。
程璐若有所思地放下簾子,腦海裏一直不消停,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是被她忽略掉的,偏這個時候宋一成還喋喋不休地吵個不停。
“這李家以往還收斂幾分,現在攀上寧王的勢,倒有些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若是往後打了照面,她要是還想刁難你,你也不必怕她。”
程璐自然不會怕,說白了李茹惱羞成怒為的也只是他而已,大抵是她涼薄,一輩子都沒有過刻骨銘心的感情,所以無法懂這種愛而不得便是恨的論調,
突然一道光閃過,孟獻的才學深得皇上賞識,過年這等喜慶的大節日,皇上都會與朝臣同賀新春,孟獻自然也是要進宮赴宴的。今年卻回鄉了,謀官者哪個舍得駁了帝王的青睐跑回家裏只為吃這頓飯。
如此這般只說明皇上已經無力應付,今年只有皇子嫔妃陪伴在身側,寧王在衆皇子中最不受皇帝喜愛,加上兒女衆多,即便中途離宮想來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記得書中在寧王敗落成為階下囚之後有一段十分詳細的描寫,便提到他右臉有一塊十分顯眼的疤痕,程璐驀地眼前一亮,寧王在這個時候到寧城來做什麽?若說是尋常游玩,真讓人難相信。
自古權謀者每走一步都有深意,目的性極重,只是不知道誰才是他的目的。
程璐雖滿腹好奇,但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被她發現蹤跡已經是難得,背後龌龊也不是她一個平民百姓能知曉的,心揪着卻也稍顯平靜,即便有個什麽也不差這幾天。
何況一個王爺偷雞摸狗的不敢鬧出動靜,風雨将起,一切皆在籌謀,尚能喘息。
宋一成見她出神不理會自己,心裏有點氣,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認真地問:“你想什麽呢?”
程璐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清脆的聲音裏透着冷意:“這陣子外出不論說話做事多動動腦子,別無顧忌信口開河,稀裏糊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宋一成還未開口,又被程璐給狠狠地警告:“你若聽我的,這日子暫且過下去,若還一意孤行,你我便情分盡散,往後各奔東西。”
這話說的狠且無厘頭,不光宋一成臉色一僵,黑眸深沉,就連縮在程璐懷裏的宋學進也擡起頭不解地看過來,小臉上有些害怕。
宋一成這幾天隐忍的心弦瞬間崩斷,怒意上湧,在要發作的時候又隐了下去,不止怕吓到孩子也怕傷及了彼此那點所剩不多的牽連,算了,巴掌都挨了幾句不體面的話算什麽?
程璐并不為自己的話解釋,只将懷裏的孩子抱緊了幾分。
她心中雖然早有計較,哪怕真亂起來也知道該站那兒尋求庇護,她小心翼翼斷然不能被宋一成壞了事。
氣氛冷然之下,馬車已經過了橋上了路,颠簸也更甚,懸着的心卻是能放下來了。
寒風肆虐,沿途一片蒼涼感,到莊子上天已經黑透了,管事已經命人備了吃食和熱茶,言語間全然欣喜,一直伺候到主子讓他退下這才出去。
宋一成雖然心裏不怎麽痛快,看着燭火下的秀麗容顏,心間一片柔軟,坐下來說道:“有幾年沒來了,還是當初的樣子,要說也沒什麽看頭,就是養的畜生多田地多,守着糧倉什麽也不愁,就是不知道廚子水平怎麽樣。”
颠簸了一路,程璐是真的有點累了,陪着兒子吃完了東西,洗漱過之後,她也跟着躺在床上,獨留宋一成坐在那裏目瞪口呆。
他走過去推了下程璐,小聲問:“那我睡哪兒?這裏的奴才不知道咱們那些事,你多少給我點面子,別鬧得全天下都知道。”
程璐頓了頓,聲音慵懶地說道:“你睡裏面去。”
宋一成原本想着是讓孩子往裏挪一挪,他貼着她睡的,現在她一副你要麽睡要麽自己找地方去,他倒也不敢說什麽,粗粗收拾過躺上去了。
兩人一人拉着兒子的一只手很快便睡着了,香甜酣暢。
以至于第二天日頭老高,程璐母子倆已經吃過午飯出了莊子玩耍去了。
寒冷的天,一片蕭條,粗壯的樹木葉子脫落,枝桠上空落落的,随寒風搖晃,透出幾分柔弱感,更別說他們娘倆這兩個單薄身影,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寒風吹跑了。
鄉間跑着玩耍的孩子們笑聲随風而來,感染了兩人,母子倆對視一眼,朝着聲音響起的方向走過去。
莊子上的下人勸阻道:“少夫人,都是些鄉野孩子,萬一不小心沖撞了您和小少爺……”
程璐擺了擺手:“孩童天性,玩耍而已,哪來的那麽多講究。學進,想不想同那些孩子們一起玩?”
家中就學進一個孩子,平時也只與表哥表姐玩,聽到很多小孩子的聲音自然好奇,嘴上沒說什麽,腳下卻快步往前走。
程璐看的失笑不已,被兒子拉着,很像急着買糖的小孩子。
繞過一條被樹林遮擋的小路,走到前面看到的是一顆大榕樹下幾個孩子圍着個穿長袍的清俊書生,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說什麽。
宋學進松開程璐的手,小跑過去,沉悶的聲音裏是難掩的興奮,叫道:“夏叔叔,你怎麽在這兒?”
程璐也有些意外,走過去笑着沖那人點了點頭:“夏大哥。”
夏遇在寒風中站得久了,俊臉凍得發白,蹲下身看着宋學進,笑着說:“過來看個學生,他身體不好,家裏也艱難,平日裏要上課抽不出功夫來,所以今兒來看看他。”
程璐與夏遇不算熟識,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但是今日卻對此人刮目相看。
“這些孩子看起來與你很熟。”
那些孩子見了穿着華麗的程璐母子都有些拘謹,大眼睛裏滿是新奇,見程璐看過去趕緊低頭。
夏遇摸了摸旁邊孩子的頭:“這些都是開春要去學堂的孩子,我時常來這邊走動,所以都認識,他們見我也不認生。”
讓程璐意外的是在那群孩子後面站着一個嬌小瘦弱的女孩子,身上穿着補了很多補丁的寬大衣服,這孩子看着讓人心疼。
程璐笑着走到那女孩子面前,看到那孩子明明害怕卻還挺直腰杆看着她,柔聲問道:“你也要去學堂讀書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不棄,開始恢複更新,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