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boos心海底針
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是喧鬧的酒會,寬闊的大廳裏衣香鬓影,觥籌交錯。一張張模糊又陌生的面孔閃過去,封楠穿梭在人群裏,茫然地尋找着什麽。
她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溜出門,走下白色大理石的臺階。庭院裏滿是蓊蓊郁郁的花草,盛夏的陽光灑落在纏着紫藤蘿的秋千上。四周清靜下來,她依然沒有看到要找的人,只好在噴泉旁邊的陰影裏坐了下來,擰着眉揉了揉腳踝。
有白色人影在樹後閃過。她驚喜地大喊:“爸爸!”
那人愣了愣,走出來。卻是白色襯衫的少年。他低頭看着她,在七歲的封楠眼裏,那是個無法企及的高度。
封楠懊喪地坐回去,旁邊有人蹲下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你爸爸一定在裏面,我帶你去找他。”
“不要了,”蘇音嘟着嘴,氣鼓鼓地,“不管他了,我們玩。”
對面的人彎了彎唇角,眸裏倒映出蘇音肉乎乎的臉蛋。“好。”
他挨着她坐下來,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她擡起來的小腳丫上,忽地滞了一下。
腳踝處紋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疼麽?”
封楠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
“這是媽媽親手畫的。她說,世界上比這痛苦的事情有的是,現在習慣了,以後就不會那麽疼了。”
少年專注的目光看着她,讓她有種飄忽的幸福感。
幾乎想要陷進裏面。
可轉眼他的臉就變得模糊,周遭的景色一下子成了慘淡的白色。病房裏冰冷的燈光。燈光下父母蒼白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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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慌失措地想要逃離。嘈雜又冷漠的人聲卻止不住地鑽進腦海。
舅母哭哭啼啼地訴說着他們在外打工的不容易,舅舅在一旁猶豫着,“家裏還有老人,我們真的養不起一個孩子了……要不讓楠楠去孤兒院待幾年。”
然後是一個平靜又冰冷的蒼老聲音:“既然是我封家的種,就算是私生也不能淪落到孤兒院。就留在封家罷。”
……
封楠猛地睜開了眼睛。手機的鬧鐘聲在耳邊大聲響着,刺眼的陽光隔着窗簾被過濾成了淡淡的藍色。她伸手按掉鬧鐘,望着天花板出了會兒神。
夢裏強烈的情緒漸漸四散退去。她轉了轉腦袋,周圍是有點陌生的卧室。新租的公寓面積不大,房間比在封家的要小一些。但她卻覺得更自在。
目光落在牆上挂着的油畫上面,驟然變得溫柔。
雪白海灘,碧藍天空和大海融為一體。沙灘上的貝殼和寄居蟹零零散散地點綴在畫面下方。正中偏左一點的地方是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大的是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小的那個被她牽着,赤腳踩在細細的白沙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
鬧鐘隔了五分鐘又吵起來。封楠收回尚在神游的意識,心裏默數了一遍“3、2、1”,便挺身坐起來。這是她給自己定的底線:不能讓鬧鐘響第三遍。就是因為這些幾乎有些強迫症的小習慣,她常常被葉蓁蓁嘲笑“迂腐”。
這樣的好處是可以讓大腦時刻被這些瑣事占據着,免得胡思亂想。
但今天封楠有些格外的心不在焉,磕雞蛋的時候都險些将蛋液灑出一半來。昨晚封悅的話交織着方才夢裏一些零散的片段不時地擾亂她思緒,偶爾還夾雜着一張英俊卻淡漠的臉。
她本不是鑽牛角尖的人,但許是這些紛雜的事情恰巧趕在一起,反而一時煩躁起來。不知怎地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走進公司時封楠還是笑着和前臺的瘦高姑娘打招呼。她到的時間尚早,辦公間裏沒有幾個人。倒是分管美工部A組的組長簡露已經在了,見到封楠便招招手讓她過去。
“露姐早,”封楠沖她一笑,眉眼彎彎。
簡露伸手推了下桌子,将自己同電腦拉開了些距離,稍轉過身來,擡頭看到她的時候反而愣了下。
“沒睡好?”
“昨晚睡得晚了點兒。”封楠下意識地轉頭向對面玻璃的倒影看了一眼,果然隐隐地看見眼眶下淡淡的青色。
簡露了然一笑:“少熬夜,身體重要。”又伸手指了指屏幕,“我這還有重要任務交給你呢。”
封楠這一批新入職的畢業生其實還算是在實習期,不久之後還有一場頗為嚴肅的期末考核,主要針對這一段時期的表現,和各自組長對她們的評價。
早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封楠便聽人說《銳》雜志對新人的考核是出了名的嚴格。
實習期不犯錯算不得什麽,還要有亮點才行。所以一些能獨立完成的任務在新人中間是最搶手的,如果完成得出色,不僅能引起組長乃至責編的注意,更能在實習經歷上寫下亮眼的一筆。
注意到她有些愕然的目光,簡露一哂。
“之前看到你簡歷上有寫拿過S市四校聯合的海報設計比賽金獎,那場比賽主辦方裏有我們公司,所以剛好對你的作品有些印象。正好最近要處理下一期的封面,我就把這活兒跟B組搶過來了。這一次先給你做,下次換她們。”
她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将一個U盤遞給封楠:“給你五天時間,不要讓我失望哦。”
封楠将U盤插進電腦打開,才知道簡露為什麽要給她五天的時間。
說是設計封面,但其實主要素材已經給出來了——是一張照片。男人溫潤清秀的眉宇,即使高清放大的圖片也不讓人覺得突兀。雜志最近在做專訪,采訪對象來自各個領域,既有當紅明星,也有商界大佬,每次主題不同,但都能讓人眼前一亮。
這一次是位年輕的海歸醫生。名叫陶煥。
封楠的手無意識地撥弄着鼠标。照片本身的處理并不複雜,難的是将它和雜志整體風格協調起來。為了突出職業,選取的是年輕醫生穿着白大褂站在試驗室裏的照片,底色基本為白色。若直接放上去未免單調,可若在周圍加些其他元素又顯雜亂。
她知道美編肯定已經準備好了備用的設計,以免新人出差錯。所以這次簡露只是給了她一個練手的機會。倒不至于有什麽交不了差的壓力。
但越是這樣,越要慢慢琢磨,做得出彩才好。
再擡眼看時間時已經到了中午。封楠轉頭看了眼手機,她平時都會靜音,一般上班時也沒什麽人會打電話給她。這次卻有未接來電的提示。
一股強烈的不安忽然升騰起來。那個號碼是和外婆同住在老城區的鄰居家的。
電話撥過去,響了幾聲才被人接起來。封楠聽了沒幾句,臉色“唰”地一下變得雪白。
齊杉将車開出醫院的停車場時,正是正午最曬的時候。車裏開了空調,空氣卻依舊黏滞。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坐在車後座的男人,幾番欲言又止。
沈湛低頭專注地注視着筆記本的屏幕,修長手指輕叩着電腦邊緣。他沒系領帶,襯衫袖子半挽起來,長腿跷起,分明是随意的姿勢,卻有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似乎自從回國以後,自家少爺的氣場就不太一樣。心情也一直不太好。
感覺到齊杉的目光,沈湛頭也沒擡。“說。”
齊杉想了想,斟酌着措辭道:“這周五封家在星璨大酒店舉行宴會,說是慶祝封老太太生辰。老爺有事去不了,讓您代他賀壽。”
沈湛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齊杉見他沒回答,試探着問了一句:“少爺?”
“知道了。”沈湛淡淡道,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可齊杉還有話說,他遲疑了一下,沈湛眼風掃過去,他一個哆嗦:“那,那位小姐好像是……”
沈湛順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看見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急匆匆地從出租車裏走出來。她穿了高跟鞋,可腳步卻很急,幾乎小跑起來。
煞白臉上是交織着驚慌、恐懼與無措的神色。
他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齊杉小心翼翼地窺着沈湛的神色,似乎沒什麽不快,但也沒有更多的情緒。
于是大着膽子再次開口:“她好像……掉了什麽東西。”
果然。剛才封楠下車的路邊地面上,有什麽東西在遙遙地閃着光。
看起來是個小小的金屬物件。
沈湛看了他一眼,掀唇:“你好像很關心她?”
齊杉抖了抖,心道,那可是太子爺您的女人,小的萬萬不敢啊。面上仍強作淡定道:“我是看她走得挺急的……別是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吧。”
雖然他只見過那姑娘一面,還惹得她很不高興,但看她着急又無助的樣子,莫名其妙地有點同情。
但是少爺您能不能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我再也不多管閑事了行不行!
齊杉一時心裏轉了幾百個念頭,最後哭喪着臉道:“我話太多了……”
沈湛未置可否。頓了一秒才道:“去看看。”
“啊?”齊杉驚訝。随後立刻乖乖道:“好的。您稍等。”
自家少爺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