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老三兩口子看着連續來了五日的朱大常和随從三人, 心裏都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測,多方打聽,知道這人就是退休朝廷官的兒子, 惹不起啊。
索性就叫了寧郎別出院子了,懷璧其罪經常發生在當朝平頭百姓身上, 惹不起, 躲得起。
謝寧穿着襖子在院子裏磨豆子, 石碾轉動起來發出轱辘響動地聲音, 他饞豆腐魚, 晚上想炖個魚來吃。
院兒裏安安靜靜, 連枯葉被微風吹起來, 在地面打滾的聲音,都清清楚楚地盡入人耳。謝寧就在這寧靜的午後,自己一個人點豆腐。
将豆腐渣用棉布包好, 用厚重的木頭鍋蓋壓上, 等它自行凝固。謝寧擦了擦手, 剛踏出竈房,就聽見院門被人敲響。
一走近,就聽到了大哥和夫君的聲音,他興奮地跑去開了門,“寂年!”
喊着人還要黏黏糊糊的去抓着人的手臂,一雙桃花眼把人望着。
謝堯嘆氣, “唉……”
“大哥……”謝寧趕緊應付一下。
“這還差不多,家裏可有吃的?一路快馬加鞭, 餓的很。”
“有,我給你們炖魚,在下些面條。”謝寧趕緊又往竈房走。
周寂年十來天沒見小夫郎了, 放下包裹,就去竈房給人燒火。謝堯算是開了眼界了,什麽‘君子遠庖廚’?
周寂年竟然疼愛他弟弟至此,他摸了摸鼻子,沒好意思跟去竈房,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謝寧手裏忙着,嘴裏叽叽喳喳,特別好夫君的奇科舉之旅,“當秀才都考了些什麽?”
若是他大哥,肯定就不會說,認為說了他也不懂。寂年卻不會,只兩人在屋裏時,也會教他識字,念詩給他聽。
“考論文,考作詩。”周寂年坐在竈臺後,眼神随着小夫郎移動,不曾錯開。
謝寧處理好魚塊,先熱油将姜蒜大蔥爆香,再倒魚塊下去煎,“那我要背你作的詩,用完飯,你去寫下來教我。”
“好。”周寂年颔首,繼續朝竈裏加柴。
謝寧欲言又止,特別想問問寂年考的如何,畢竟他夫君面上真是不顯山,不露水。
周寂年太了解他家小夫郎了,也沒吊人胃口,“想問什麽就問。”
謝寧一慣努起嘴,這是要撒嬌的意思。他仔細打量周寂年的表情,見夫君嘴角擒着笑意。
謝寧軟着小嗓音問:“那我是秀才夫郎了嗎?”
“唔。”周寂年也學小夫郎平時抿嘴應聲。
“啊!!!”謝寧激動地跳了一下,仿佛自己高中了一般。
謝堯聽弟弟尖叫,忙跑出來,剛出堂屋,就見自家弟弟撅着屁股,兩只手背在身側,俯身去親周寂年……
謝堯長舒一口氣,原來是高興的,吓他一跳。
謝寧湊上去‘啾’了一口,就回去掌勺翻魚了。周寂年仍舊正襟危坐,他的小魚越發活潑了,晚上得好好喂一喂,獎勵一番。
周老三兩口子也早早地收了攤,回了院子。得知兒子中了秀才,喜笑顏開,問了幾句話,見兒子都一一作答,只是眼裏的疲态俱顯,才催着人趕緊回去休息。
謝寧自然是跟着周寂年回了房,一合上房門,就被身後的人攔腰抱起來了。
“讓夫君好好抱抱。”周寂年抱着人坐回床頭。
謝寧心裏也似吃了蜜一般的甜,摟着人的脖子,把人望着。
“沒夫君給你暖被窩,夜裏冷不冷?”
謝寧縮回手揣在懷裏,臉埋進周寂年的胸膛裏。寂年哪都好,就是屋裏沒有旁人的時候,對着他慣會說些渾話惹他難為情。
周寂年将頭埋進寧郎的脖子,輕輕嗅着,“夫君累了,寧郎幫夫君解衣可好?”
……
謝寧趴在周寂年身上睡着了,顯然是累狠了,這會兒被周寂年握着手臂翻來翻去的看,他都沒睜眼。
周寂年打量着懷裏人的肌膚,光滑細嫩,肌底仍舊覆着紅絲,除了身上的痕跡,寧郎倒是再也沒有喊過熱,皮膚也不再癢。
如果沒有後遺症,周寂年倒是不介意這些皮膚上的痕跡。
第二日,謝堯雇車打道回村。按理說臨走前,他該和弟弟交代一二,可是想到周寂年對他弟弟愛護之心,好似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過了五日,縣衙才派了人來,縣太爺騎在馬上,馬有人牽,身後兩列官兵。不少百姓牽着孩童湊熱鬧,畢竟縣太爺親自送榜,只有案首有此殊榮,百姓都想一睹甲等第一的秀才長什麽樣。
眼見熱鬧的隊伍進上北胡同,衆人都驚訝,還以為又是東街文人圈裏的,竟是去了上北胡同嗎?他們趕忙跟緊了。
周寂年正在家裏書寫,如果不是為了等縣衙送榜的人,他早帶着小夫郎回村了,他有個養魚的計劃。
周三豐兩口子攤兒也不管了,連忙回家去。巷子裏已經擠滿了人,謝寧給開了門迎縣太爺。
除了案首周寂年,其他百姓都給縣太爺行禮。
“喜報!慶元三十七年,因清水鎮考生周寂年參加縣試、府試、院試,均名列第一,于取定周寂年案首之稱。”
那送榜人嗓音嘹亮,圍在門口的百姓也都聽的清清楚楚。
衆人嘩然,又是羨慕又是好奇,擠破腦袋朝人院裏看。
縣太爺朝端着廪銀的下屬一揮手,“今日之後,周秀才就真正成為一名讀書人了,往後需得更加刻苦,莫要辜負了朝廷的栽培。這是廪銀,下月起廪銀需得來縣衙親領,接着吧。”
“學生明白。”周寂年一作揖,接過廪銀。
那縣太爺又叮囑了幾句刻苦學習的話,這才領着官兵們離去。
謝寧驚呆了,案首?他夫君考了第一名!
相較于鎮上的熱鬧,大井村裏周家一家喜一家愁啊。
周六豐在科舉路上的第十年,總算是考上了秀才!雖然沒有村尾謝家那麽風光,人謝堯是個廪生,周六豐也僅僅只是中了秀才,免徭役以外沒什麽優待。
周六媳摟着兒子,苦盡甘來,“兒子,你往後就是秀才的兒子了!你爹是秀才,你娘是秀才娘子了!”
秀才兩字翻來覆去地說,說完竟是激動的眼淚都掉了下來,老太太直接跪在堂屋門口,又是磕頭又是呼喊:“當家的,你瞧,我給你老周家養了個秀才,你瞧見沒!”
周四豐也很是欣喜,畢竟是自家弟弟,且他家也有好事兒,他媳婦兒林桂花又懷上了!想到這兒,趕忙揣了錢去找村裏獵戶買肉。
周溫書把自己鎖在書房裏,心裏正愧對父母呢,門口傳來他娘小心翼翼地聲:“溫書啊,沒事兒,明年咱再接着考,他考了十年才中,咱争取九年。”
周溫書雖沒回應,但是心裏好受多了。他占了個先發制人,自己先委屈上了。
“兒啊,你可萬萬莫要想不開啊……”周大媳見兒子也不吱聲,着急的喲。
他娘的話終于讓周溫書好受了一些,他并不覺得沒考中多難受,唯一難受的是,怕長輩的責罵,長輩既然不怪罪,他也就沒什麽心理負擔了。
只是一想到一家三人趕考,一個案首,一個秀才……
他怎麽都想不到,周寂年能有這般學問!他二弟一直未曾參加院考,因着趕考一次少不得三兩銀子。
這一娶親,銀子也夠了,學問也夠了!想那寧郎原是指配給他的,如果他阿父沒給他退親,說不定案首就是他了吧?還有謝堯那個廪生大哥……
其實謝寧沒出事的時候,他是真的很認可這個未婚夫的,出了事之後,他也曾想過和謝寧成親,然後尋醫治病。
他都計劃好了,可是他父親和娘親給他細細算了一筆,又勾勒一副藍圖給他,比如他一舉高中走入仕途,将來的夫郎或媳婦将會是話本所述的千金小姐,丞相之女等等。
周溫書沉默了,一旦有了這樣的設想,病着的謝寧也就不香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謝寧一成親竟然病好了!還能做素肉幹小買賣,真如村裏人說的,旺夫旺家。
看着三叔一家發展成現在這樣,周溫書再回想父親和娘親找他商量退婚時說的話,猶如蒼蠅在喉,咽不下去,惡心的他難受啊難受。
……
謝寧不得不又上胡同口幫忙掌勺了,因為他們家馄饨攤子在鎮上出名了!
清水鎮民無人不曉,上北胡同有家案首馄饨,吃魚就能考上秀才!據說人家案首秀才每日三餐,頓頓一碗魚頭湯,兩碗魚肉馄饨,那腦瓜子聰明全靠它。
馄饨攤兒每天連湯底都一滴不剩,這生意如此火熱,謝寧也終于不用再被鎖在院裏了,他要去幫忙了!
說起來,不能怪周三豐老兩口,這鎮上家家戶戶都不讓兒媳婦兒夫郎出街的,因着周寂年允許鼓勵,還勸說父親倆,才許了寧郎出來支攤做小買賣。
可這一出來啊,就招了蒼蠅,還是惹不起的蒼蠅。那眼睛長在人家臉上,他倆也不能叫人閉上啊,只能叫人見不着,于是才鎖了寧郎在家裏。
這天,又是巳時三刻收的攤,周寂年幫着搬桌搬椅回了院子。一群住胡同裏的小蘿蔔頭圍上來,幫着搬碗提桶,只為親近案首秀才爺。
林錦喜歡小孩子,端了盤炒花生散給孩子們,街裏鄰居相處的可好。
鎖了院子,謝寧去堂屋坐下,對着家人說:“阿父爹爹,咱們開個鋪子吧!”
周三豐笑呵呵,“寧郎莫急,鋪子肯定是開的,咱去府城開。”
“先在鎮上開一間鋪子,一為營收。二也給鎮上的人一些念頭。”謝寧抿抿嘴,不好意思地開口:“如今鎮上都盼着自家孩子喝咱們的魚頭湯變聰明,咱們要搬去府城了,鎮子上留一家鋪子,也算給百姓心裏一顆定心丸。”
周寂年曾說過,小夫郎想做什麽,只管開口,他這人寡言但說話算話,“開間鋪子,我在牆上作些激勵詩。”
“這鋪子開了,誰個有功夫守?”周老三還是不太願意,覺得白燒銀子。
一家之主不同意,謝寧也沒敢再開口了,咬了咬嘴唇,兩手撐在腿上摩挲。
周寂年去握了他手,捏了捏對着父親說:“雇人即可,父親,這鋪子我想開。”
周三豐依舊皺眉,他這兒子哪都好,就是太寵夫郎了!
林錦揉了揉手腕,對着謝寧說:“留個念想?寧郎倒是心善,竟能想到這一層面。那就開吧,全當感謝鎮上百姓這半年來對攤子的光顧。”
好在周三豐不是那霸道不講理的,家中多數贊成,他也只能點頭許了。
“那我找時間和四弟說說,看看四弟願不願來鎮上過活,雇他看顧鋪面,自家人也好放心。”
天色已晚,商量的差不多了,又無甚可娛樂的,索性都各自回房歇息。
屋裏紅漆木的屏風上,繡着彩鳥和樹木,若隐若現間,能隐約看見裏間的床鋪上兩個主人一趴一坐。
謝寧趴在床上,四方枕墊着臉頰,擠出臉上的肉肉。家裏小有積蓄,他又一貫貪嘴,偏生他夫君又寵着,天天魚蝦不短不缺,養的臉上稍顯圓潤。
而他夫君周寂年正坐在床邊給他按腰,舒服的謝寧昏昏欲睡,開口吩咐道:“寂年你抱我去浴桶嘛。”
周寂年伺候好他,就覆身上去鬧他,不許他睡,“我這樣順你心思,都不表示一二?”
謝寧被夫君雙手在身上點了火,主動貼了上去……
第二日,倆夫夫去店宅務看鋪子了,梅花山莊的請帖送到了支攤的周老三兩口子手上。
兩口子不識字,只聽送帖子的人說:“朱老爺惜才,邀請鎮上的秀才相公入山莊吃宴,這籃雞蛋是老爺特地交代,贈予案首。”
“這……”周三豐不好上手接,腦子還不甚清晰。
送帖的人趕急,匆匆道:“周老爺,你就将這帖交與你兒,他自懂得。”
放下雞蛋和請帖,那幾個送帖子的人就離去了,瞧着是出鎮的方向,應是趕往別村送帖。
“哎喲,周老爺發達了,那山莊朱門大院,連那門環都是金子做的哩!”一旁抱孫子的奶奶笑的一臉皺紋。
周三豐怪不好意思的,“我哪裏是什麽老爺,平頭百姓罷了,可別這麽喊,不敢當不敢當。”
當朝,只有富裕的大戶人家,才會做紅色的大門,像梅花山莊那等朱門大院的主人,良田百畝那才叫老爺!他一個種地的,可不敢當。
周三豐喚了林錦仔細收了請帖和雞蛋,等兒子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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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樓裏,脂粉香氣撲鼻,嗅慣了的人聞着欲罷不能。
樓裏橫了數根木頭,系着無數條長長的彩色帶子,薄似輕紗的彩帶飄下來,襯得樓裏姑娘們朦胧又美好。
香樓的老鸨子名喚玉香,人稱香娘。香娘一見進樓來的龐然大物,心頭發緊,這朱大少近日常來,可是越來越難伺候,折騰的她手下的姑娘哥兒叫苦連天。
“朱大少爺,貴客啊,快,二樓請。”香娘款款而來,親自相迎。
“姑娘們……”香娘嗲着嗓子吆喝。
朱大常皺眉,他随從馬上反應過來,粗魯一推香娘,喝道:“姑什麽姑!”
香娘也會察言觀色,馬上改口道:“哎喲對不住了,瞧我這記性!少爺上房請,我馬上把樓裏所有哥兒都給您叫來。”
……
選鋪子一事異常的順利,鎮民都想和案首搭上關系,是以鋪租都報的很實誠。若周寂年再考個舉人,那就是體制內的舉人老爺了,官府送津貼,有的商戶老爺還會送銀子送房屋,以求庇護。
鋪子訂了上北胡同的對街,每月鋪租三兩,緊挨集市,鋪子并不大,後面帶個竈院,整體來說也不小了。
桌子凳子碗筷都是現成的,只等着清掃幹淨,周寂年在牆面提詩就可以開業了。
不過周寂年今天不得閑,一早就起來,等到謝堯和周六豐到了,一起趕往梅花山莊赴宴。
周寂年很有自知之明,他此時不過一個小小秀才,即便是案首,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吃頓飯便罷了,最多他在宴上表現平庸一些就好了。
朱老爺這行為很好理解,他沒了權,但是有錢。朝廷也一代一代在換人,左不過是籠絡下他們這些秀才文人,給些糧食,幫襯一下,若其中一人一舉成名天下知,步入朝堂,念他舊情,他也好成功給後輩鋪條路。
若這些秀才一個都沒中,他也就是損失些米糧肉蛋。
遞了帖子,三人進了那富貴朱門,在門口稍微站了片刻,管家快步走來,“周秀才安好,諸位安好。”
對着周寂年,那管家還算禮遇,三人也回了禮,跟着管家進入宴廳。
還未開席,也不曾見到朱老爺,一幫十來個新秀才,還兩三個老秀才,各自安坐,交頭接耳。
管家:“諸位久等了,老爺有事耽擱,宴席上桌就來。老爺交代,不必拘束,府內有湯池、有荷花圓,諸位秀才爺随意。”
荷花的花期在七、八月,但是梅花山莊的鯉魚确是一絕,除了常見的茶鯉,烏鯉之外,‘一眉道人’、‘丹頂三色’這些名貴稀鯉,別處可見不到,養的金貴,價值千金。
周六豐跟着秀才們成群朝荷花圓逛去。周寂年眼裏只有他家裏人型小魚,并不感興趣,所以打算去看看湯池,謝堯自然是跟他走。
周寂年是來取經的,他計劃也給他家小夫郎打一湯池。
踏過青石板,一個圓拱門後面,露而不盡,一步一景。
周寂年和謝堯邊走邊聊,踏上臺階,不巧的是已經有人了。
一位女子娉婷而立,披肩黑發,周寂年入目一個金色蓮花釵,穿金戴銀,必定不是女仆。
兩人趕在那女子回頭前先回了身,以為是遇見了朱家女眷,為着避嫌,匆匆回了宴廳。
朱老爺貴人陣仗大,宴席都上了桌,他才款款而來。一衆讀書人都起立相迎,那朱老爺發福的面上笑的和藹,瞧着像個好相處的老人。
“坐,都坐,此次相邀,就是像一家人一樣吃個飯,多謝各位賞臉。朱某生平最愛惜讀書人,諸位年少有為,未來也将會是我朝棟梁。”
“這樣,我這家中有一方硯臺,不算名貴,只為激勵。諸位作詩一首,這硯臺我便贈予頭籌者,也好叫你們讀書人之間認識認識,往後一同做做學問,如何?”
客随主便,衆人自然應聲同意。
仆人端着硯臺走上來,周寂年只見那硯臺通體玄墨,石質細膩,縷刻鑲金,這哪裏如朱老爺所說的‘不算名貴’?
區區十來個秀才,也值得這麽破費,看來這老匹夫貪了不少財啊!
在場的除了周寂年,一個個是食不下咽,不是宴席難吃,是吃不下,腦子一句句詩詞打架,都圍繞着那鑲金的硯臺。
周寂年腳踢了踢謝堯,挑眉給人使了個眼色,緩緩搖了一下頭。
謝堯不解,擡起額頭表示疑惑,周寂年端起酒杯和他對碰,“多吃菜。”
少說話。謝堯馬上懂了,弟婿雖然寡言,但是總不會害他,并且于他學習上多有提點,是以他也不再想那硯臺,用心品味起美食佳肴來。
周寂年有意藏拙,飯畢,那硯臺落入一位二十來歲的秀才手中。朱老爺先誇贊了一番,又故意問道:“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學問,妙哉。想必你就是今年的案首吧?”
那人被誇贊的飄飄欲仙,反而驕傲滿滿,表面自謙道:“今年院試得了風寒,僅奪第七,唉,也是某學問有止。”
意思是不風寒,他就是案首了。
“哦?倒是可惜,那往後可別只顧學問,身體也要注意。”朱老爺嘆惜,又問:“那今年一舉奪得案首的是?”
朱老爺這一問,在場的秀才們除了謝堯,一個個把周寂年當戲看。
周寂年無視在場幸災樂禍的秀才,站起來行禮道:“學生周寂年,才疏學淺。”
朱老爺一看,這不是剛剛作詩颠三倒四,木讷沒主意的那位嗎?看來這人考舉無望了,不必結識。
“诶?我觀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案首之名當之無愧,可莫要過于自謙了。”
朱老爺語畢,一衆真正歪瓜裂棗學問不精的秀才們掩嘴偷笑,還真以為案首是靠長相考的第一。
“是。”周寂年不惱不氣,坐下飲釀。
這下衆人更是覺他沒眼見,榆木腦袋了。
之後宴席的時間裏,周寂年一直都不融于體,也并不阻止謝堯去加入集體群聊,所以顯得他過于清高,刻板有餘。
衆秀才們在宴席上推杯換盞,有學問的引領風騷,學問不佳如周六豐,擠出幾句酸詩逗的朱老爺開懷大笑,直誇他風趣。
周寂年旁觀着桌上的熱鬧,不做什麽表示,不争什麽才子,一直到近黃昏,宴席才散了。
一行人出了山莊,在下山的路上,周六豐就不願意同不合群的侄子一道走了,刻意等在後面巴結那頭籌秀才。
周寂年和謝堯并肩,嗅着樹木的草香氣,心情愉悅。
兩人走出一段路,與後方人群拉開了距離,謝堯才抛出問題。
“宴上你刻意守愚藏拙,那朱老爺到底什麽來頭,如此不入你眼?”
周寂年嚴肅答:“一介四品京官,家中如此奢華,況且曾在戶部當值,金銀恐來歷不正。大哥且避一避,這朱家之貪,不吐骨頭,不可與之為伍。”
謝堯詫異,“你怎知這般詳盡?”
“半年前他進鎮,我恰巧遇見,那時有所聽聞。”周寂年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
“總之,別被這人拿捏住,咱們不省那幾個買書錢。否則,一旦入仕,甩都甩不掉了。”
謝堯點點頭,又笑道:“你放心,今日你我表現,人家也瞧不上。”
周寂年回想宴上嘲笑,也不忍不住笑了聲,他笑并非看不起這些秀才們,只是他閱歷擺在這裏,只覺得這些晚輩天真可愛。
這邊周寂年躲過了朱老爺的招仕宴,那頭朱大常正聽随從添油加醋。
“什麽案首?不過運氣好罷了,草包一個。”
朱大常扒拉開床上的昏睡的女子,急急下了床來,繞出屏風扯着随從問:“當真?”
“可不是,詩作的狗屁不是,也就一張臉,老爺說一表人才。”随從撇嘴,很是瞧不上的樣子。
妙啊,朱大常揉掌,他連着去那小郎君的馄饨攤兒,只找了一次麻煩,人就躲着他不再出現了。之後這周寂年考了秀才第一名,他頗有忌憚,日思夜想,卻也不敢招惹。
“走,吃碗馄饨去。”朱大常披了衣服準備走人。
随從忙去趕那床上的女子,誰知一叫不聽,二喊不動,三推……
“少爺!”随從驚喊,看了看紅木門,又低聲打顫道:“沒氣兒了……”
朱大常臉上挂着的橫肉也是一抖,這香樓女子聲音不似姑娘家細銳,有些似馄饨郎君的脆糯,所以他想方設法掐脖弄腰讓人喊,快意上腦,他只以為這女子昏睡過去了……
……
第二日,謝寧跟着吃完宴的周寂年回了村,桃浪三月種水稻,他為這事找四叔商量稻田養魚一事。
下了牛車,一路上遇到三兩個村民,周寂年也都禮貌打了招呼,誰知道人家目光直直盯着他家小夫郎。
“這是?寧哥兒?”
“哎喲,寧哥兒病好了?恭喜啊恭喜呀,真好……”
“謝謝嬸子。”謝寧抿着嘴笑,被周寂年牽着回了老周家。
身後的人還圍在一起議論,“我就說這謝家小哥兒天生好命!你瞧瞧,醜的時候跟了周老三的兒子,才半年,臉蛋兒俊了,還是個案首夫郎。”
“啧……命真好,瞧瞧人家日子過的。”
“好啥?還不是連個窩都沒有,鎮上吃飯多貴啊,柴火都要買……”
“柴火人家又不是買不起,人家開的攤子一天得上千銅錢呢。”
“……”
兩人剛過前院進內院,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不見其人先聞其聲:“奶奶的好二孫,快,老六家的快去扶進來。”
謝寧被周奶奶這大動靜吓了一跳,一個沒看腳下,絆在門檻上,“啊!”
周寂年一把摟在他腰上,直接将他抱了起來不至于摔個狗吃屎。
周六媳側頭翻了個白眼,扶進來?人家需要她扶?老太太一天天就會整事兒。
老周家堂屋裏,周寂年生平第一次被老太太拉着手,他抽回手去端着熱茶,老太太沒法兒,只好坐回去,言語盡是關心,“一家在鎮上可好?”
“好。”周寂年點頭。
“那就好,你們如今都出息了,奶奶也老了,也幫襯不到了,只能在家燒燒高香拜拜佛,求老天保佑我三兒一家的。”
謝寧噘嘴,低頭玩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奶奶何時幫襯過他們。
老太太見周寂年并沒有什麽表示,話更是不多,臉上讪讪,改口道:“你們小兩口難得回來,晚上奶奶給你們炖只雞吃,老六家的,快去幫我孫兒把屋子收拾收拾,好叫他們晚上住下來。”
老六家的老六家的!就逮着她使喚!周六媳低頭又翻白眼,她自打嫁了進來,就沒見過老太太燒火。她撫平襖裙,并沒有起身的意思。
自打那次回娘家,老太太和六豐好聲好氣,好話說盡她才回來的,現在是因着夫君考了秀才,她才給了些好臉色,叫她伺候侄子,沒門!
謝寧趕緊睜着桃花眼把夫君望着,出發前說好去他家住,他好想阿父和小玉呢。
周寂年不緊不慢地說:“奶奶不急,我和堯哥要商量入府學事宜,住岳丈家方便些。”
“府學?哦哦,那該是的,該是的。”周奶奶依舊好心情,順着周寂年說話,她也知道急不來。
一家人面和心不和,實在是沒什麽好聊的,寒暄一二,周寂年就被周四豐借口喊走了。
寂年和四叔商量田事,謝寧待不住,和容哥兒跑去內院幫林桂花擇菜。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中秋雙節快樂,出去旅游的注意安全,在家看文的多看看小夫郎哦!
感謝在2020-09-27 17:01:07~2020-09-30 22:0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tsuhi、空夢憶殇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老陳醋賊酸 117瓶;十六溜 100瓶;n階方陣a 59瓶;錦朝 32瓶;虛無元主 12瓶;松花皮蛋、閻愛兒、興興的羊心、dachengzi 10瓶;葉上秋 8瓶;是酒肆啊 6瓶;檸檬好酸我好愛、冬眠的筍 5瓶;青青子衿*^_^*、葉、牆頭貓、霜降 2瓶;扶柳依依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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