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消失

我該早點走近他。

——Y的來信。

半小時的路程,顧培風連飛帶飙,趕回了家。

顧培風扶着他到了主衛,順着指引打開了側邊櫃——五六瓶生理鹽水。

他稍稍怔了怔。

蘇齊雲單手撐着冰涼的流理臺,随意擺了擺手:“出去。”

他盯着蘇齊雲,剛開口:“我——”

“出去!”

顧培風前腳剛遲疑走出去,那門在他背後哐一聲關上,沒多會,隔着門傳來了噴湧的水花聲。

“哥?”

裏面毫無回音,顧培風無法,只得對着門低聲說:“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他坐在沙發上,聽着主衛裏的水流聲不停,越來越有些揪心。出會所的時候,他的狀态和眼神就不對——

顧培風趕緊抽了手機,給易燃發微信。

[C Op.25 No.11]:他喝了什麽?吃了什麽?

[炸彈]:誰?徐漂亮麽?

[炸彈]:我送的一杯都沒喝,你讓給的紙條倒是拿走了。怎麽了?

顧培風盯着手機。

[炸彈]:金子雨,還喜歡麽?

[C Op.25 No.11]:計劃外的不報銷啊

嗖嗖嗖,易燃迅速發了數條語言過來。

顧培風沒聽,他忽然注意到,書房門縫的光影,不對。

書房的窗戶大,采光好,除了兩側到頂的書櫃,中間的書桌沒坐人的時候,門底應當透着一整條整齊白潔的縫,而現在,門中心顯著出現了一團很淺的陰影。

顧培風盡量放輕腳步,貼着牆走過去,猛地打開門——

一團黑影立即蹦了起來,瞬間就踏上了對開的窗戶,顧培風幾乎一步上前,猛地揪住對方的肩膀,那人被他生生掰着回頭——

他居然帶着黑色口罩!整張臉幾乎被遮得什麽都看不見。

那人趁着顧培風一驚,轉身就想往外跳,顧培風一把扼住他的手腕,那人連掙都沒掙,居然一把反拉住顧培風的手腕,直接朝後一仰,直挺挺地跳下樓去!

這裏可是八樓!

窗戶大開,一點能抓的東西都沒有。顧培風猝不及防,大半個身子瞬間被拉掉下去。

那人死死扣着顧培風的手腕,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吊在顧培風右手上,他的指甲都摳進顧培風手腕,掐出了深深的血痕。

他盯着顧培風,眉眼裏居然還有些笑意。

顧培風被他拉得幾乎要失衡摔出去的一剎那,他立刻伸出左手,死死扳住了窗戶石臺,右胳膊上的青筋都全部爆起,竟将那人活生生往上提了十幾厘米!

那人的瞳孔顯著一震,緊接着猛地松手,顧培風半個身子挂在外面,伸着胳膊還想再抓,手在空中追了追,整個人卻險些翻了下去。

那人早已迅速墜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遠去。

這一側沒有任何的露臺、空調臺或者任何探出的飄窗,這人抓無可抓,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這時候,顧培風才感到自己的心跳亂的不行。

剎那間,墜落的人胳膊上忽然抽出條長繩,不知往哪裏纏了一下,吊着一悠,死死撞上了牆面,接着朝下速降,快到地面時一躍跳下繩索,從架空層跑了。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人都消失好久,顧培風還維持着探身的姿勢,怔然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

“雲哥!”陶子嗖地沖了進來,惹得顧培風下意識回頭。

緊接着,他忽然意識到,現在他這個探身出去回頭的姿勢,和那晚他沖進來時,蘇齊雲探身朝外望的姿勢,一模一樣。[1]

當天晚上那聲巨響,蘇齊雲奇怪而溫情的笑,難道是為了掩飾這個?

“雲哥最近惹上了什麽人?”

陶子一愣:“什麽展開?”

顧培風幾乎沖過去,抓起陶子的手腕,眼神灼地吓人:“回答!”

“好好好我說我說,咱別動手……我天,疼!”

陶子皺巴着臉揉着自己的手腕。

那手腕被顧培風捏得變了色,好一陣都不聽使喚,他小聲嘟囔:“……多大牛勁。”

顧培風的眉頭郁結,看着格外有壓迫力。他冷着臉,沒說話。

“你要說仇敵吧,可能還……”

“挺多?”

“……真沒有!”

陶子嘆口氣:“我們雲神很低調的,不怎麽抛頭露面,不是原則性問題也不和別人起沖突,嘴巴雖然厲害,但你估計也知道,人很好、心腸也軟乎的。”

“而且投資上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誰家沒有個漲跌起落的,真為這個事情當宿敵,犯不着——當然杜嘉那種混賬除外。”

“不是杜嘉。”

“不是杜嘉,那我真想不出來是誰了。”陶子抓了抓腮,“不過最近業內都知道我們打算開發Helium 2.0,這個計劃吧,有點敏感,反正業內樹敵不少。”

Helium 2.0智能決策樹,是打算将Nebula最先進的投資決策和數據開放給所有普通投資者的計劃,是挑戰資本的戰書,也是颠覆世界的按鈕。[1]

但它涉及Nebula的商業機密,顧培風不好繼續問下去。

忽然一聲悶響,顧培風瞬間警醒,徑直往主衛奔。

“齊雲,齊雲!”

門後傳來嘩嘩的水流聲,顧培風把門拍得震天響,裏面沒有任何回音。

“雲哥在裏頭麽?”

顧培風壓根沒答。

陶子看他這反應,一時也慌了聲,把門拍的砰砰響:“雲哥!雲哥你是在裏面麽!你應一聲啊!”

裏面一點音信都沒有,這裏又是比較隐私的地方,陶子不敢強闖進去,急的在門外快扭成麻繩了。

“讓開!”

陶子剛一愣,就看顧培風稍稍退了半步,哐一腳,那門一震,緊接着吱吱呀呀旋開。

顧培風立即沖了進去。

真出事了。

只是陶子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門又哐地摔在他臉上。

流理臺上的水龍頭早就關了,旁邊橫倒着幾個鹽水瓶子,反而是浴缸裏的水龍頭大開着,蘇齊雲随意裹着件藍浴袍,摔在浴缸裏。

水不知道已經開了多久,整個都滿了出來,瑩潤的水漫過他的臉頰,淌得滿地都是。

他枕着左側的胳膊,無力地伏在浴缸沿上。發絲因為潤了水越發烏黑,臉上都是斑駁水流折射出來的光影,看着有種觸目驚心的脆弱美。

顧培風趕忙關了龍頭,聽着陶子在外頭問:“要搭把手不?”

他急忙回了一聲:“不用!”

蘇齊雲的眉頭痛楚地蹙着,聽着響動,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培風麽?”

“是。”

他的手摸上浴缸,手心一滑,一股溫熱的水流淹過他雪白的手臂。顧培風剛要扶,卻被他無力地推開:“出去。”

“我幫你吧。”

蘇齊雲微微搖了搖頭,咬牙道:“出去。”

顧培風沒答話,他斟酌着怎麽樣行動既不傷他的自尊,又能保護他的安全。

好像沒有。

“多大點事。”

蘇齊雲趴在浴缸沿上,眼睛微微阖上,他略帶苦澀地笑了笑,語氣略微軟化下來:“你先出去,我有經驗。”

這時候,陶子在外頭估計等急了,哐哐又開始敲門:“雲哥,究竟咋回事啊,要不要我搭把手?”

說着就要開門,顧培風生怕他進來看着些什麽,門剛開條縫,陶子被他一掌推了出去,緊接着,顧培風閃身出去,死死扣上了門。

“他沒事吧?”

顧培風皺着眉,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蘇齊雲應當是用鹽水洗了胃,又強迫症般地覺着惡心,想去清理一下。可他藥勁沒過,四肢虛軟無力,沾了水的浴缸本就無比滑膩,于是就這麽摔在浴缸裏。

他聽着門裏面又開始有流水聲,一時間顧培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更不敢再離開這門半步,就堵着這門,聽着響動。

他和陶子大眼瞪小眼,誰也沒再動,也沒再吭聲,直到這門被吱呀一聲拉開。

潮潤的沐浴香氣先湧了出來,蘇齊雲裹了件新的浴袍,伴着水霧走了出來。陶子當下要扶,那手被他巧而無力地擺了擺,掙脫開來。

他硬是咬牙堅持着,自己走到床邊,剛躺下,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迷糊得不省人事。

這一睡,再醒來已經是傍晚。

卧房裏剛傳來些響動,陶子推了門,看到蘇齊雲翻了個身,背對着門口躺着,白皙的後頸露着,脊溝優美地往下延伸。

陶子沒敢看,偏着臉問:“吃點麽?我點了淮揚菜,有你愛吃的水鄉四寶,清爽。”

蘇齊雲幾乎淹在床鋪裏,低低地應了兩個音,陶子誤會了他的意思:“那我去熱熱?”

“讓一讓。”

陶子下意識閃開,就看顧培風端着碗什麽往床頭放着,他矮下身子,湊在蘇齊雲臉龐的高度,輕聲問:“哥,醒了麽。”

蘇齊雲阖着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屋子裏漫着一點家常的鹹香,讓人聯想起一家人圍坐時,媽媽做的晚餐。

顧培風放輕聲音:“我擀了面。家裏沒別的,就燴了點青菜豆腐。”

蘇齊雲忽然睜開了雙目,眼神裏流轉着些複雜的情緒,更多的是訝然。

顧培風的聲音簡直輕柔得像耳語:“吃點麽?”

他的眼神極沉,看了顧培風許久,好像想從裏面找出什麽線索似的。但對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無跡可尋。

蘇齊雲微微垂下眼簾,極輕地嗯了一聲。

他摸索着需要起身,顧培風見狀趕忙扶了一把,又幫着在他後背墊上枕頭,過程中,蘇齊雲稍稍側着頭,神色居然難得有些溫情。

他的手指還有些虛抖,顧培風看了一眼,端着面,配合着蘇齊雲的進度,一口一口吹涼了給他吃。

蘇齊雲微微低頭,吃得斯文,可他沒吃上十幾口,忽而又搖搖頭,不願再吃了。

“再吃幾口。”

他閉上眼,微微地搖了搖頭。

“算了。”陶子站在門口勸,“雲哥幾次洗胃都這樣的,他不舒服,能吃就不錯了。”

“幾次?”

顧培風一怔。

所以,家裏那些生理鹽水……

“培風。”蘇齊雲忽然低聲喚他,“你先出去吧。”

顧培風看着他蒼白的臉,手上端着還溫熱的面,愣着沒動。

“聽話。”

無法,他乖乖地走了出去。

門即将阖上的一剎那,他看到蘇齊雲從抽屜裏悄悄摸出了什麽,就着白水,仰起頭,吞服下去。

他的身姿和記憶裏一樣挺拔,只是背影愁苦複雜了許多。

十五年前的那個夏天,究竟是發生了什麽,讓蘇齊雲一家徹底從刺桐城消失。

活跟蒸發似的,幹幹淨淨。

作者有話要說:  [1]顧培風闖入書房,蘇齊雲遮掩性質的笑;以及後文提到的Helium 2.0計劃,前文伏筆見第8章 《世界颠覆者》

明晚9點,我們一起走進顧顧雲雲背後的故事(播音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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